緊扣了老半天的手終於鬆開,沈知弦輕描淡寫地威脅道:“阿瑾,你要是再亂折騰,為師要將你逐出師門了。”  “……”剛走出幾步的晏瑾頓時停住了腳步,回頭望過來的時候甚至帶了點思考的神色。  沈知弦立刻回過神來,他這徒弟怕是不能以常理看待。他當機立斷原地反悔:“說錯了,重來。阿瑾,你要是再亂折騰,你這輩子都別想出師了。”  晏瑾沉默了片刻,轉身去摘果子撿枯枝幹柴,又順手打了隻剛被放進來,懵懵懂懂還沒有摸清楚狀況的大兔子。  不能使用術法,兩人隻得循著水聲找到一處山泉。沈知弦挑了塊幹淨的地兒,想從儲物袋裏拿東西,奈何沒有靈力,打不開,於是也不講究那麽多,就地坐下,開始折騰那堆木頭。  晏瑾自去山泉邊處理兔子。  他以往做慣了這些事情,雖幾年沒碰,但還是很熟手,很快就將兔子處理幹淨,結果他將串好的兔子拎過來時,沈知弦還在愁那堆枯枝幹柴。  沈知弦穿書前有煤氣爐電磁爐各種便捷廚具,穿書後錦衣玉食有弟子們伺候著,也從沒在這種事情上動過手,他將一堆枯枝擺得亂七八糟,輕輕碰一下,就全倒了。  見晏瑾回來,他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丟下手中的枯枝,接過串著兔子的木條,就強作鎮定地看晏瑾三兩下熟練地擺好柴堆,從懷裏掏出一隻火折子,輕晃幾下便點著了火。  沈知弦都不知道是該歎息晏瑾怎麽什麽都會,還是該驚奇晏瑾怎麽還隨身帶著火折子,最後他選擇沉默地啃晏瑾烤好的兔子。  沒有調味料,味道還是差些,不過好在肉質鮮美,晏瑾烤肉技術又不錯,倒也不算太難吃。  沈知弦吃了根兔子腿,又吃了塊肉,便飽了,剩下大半隻兔子全落了晏瑾的肚裏。  吃飽喝足,陣點還是得找,早點找著早點出去,也少點兒受罪。  沈知弦無聲地歎口氣,他眼下這副身體可虛弱得很,別把好不容養回來的幾兩肉又給折騰沒了,四長老要念叨個幾天幾夜不帶停的。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終於見著了除山林外別的地方——他們走到懸崖邊了。  沈知弦一口氣走得久了,有點心悸,蹙著眉停下腳步,輕咳了幾聲,聲音有點啞:“等等。”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他要是心疾發作起來怕是命都要沒掉半條。  沈知弦在懷裏摸了摸,摸出來一個小玉瓶。好在他擔心發病突然來不及翻儲物袋,藥都是挑出一瓶來在外頭放著隨時取用的。  沈知弦挑開蓋子,正要倒一枚丹藥出來吃,眼角忽然掃到了什麽,神色一變,顧不得許多,將玉瓶一扔就去拽晏瑾:“小心——!”  一條成年壯漢手臂粗、伸展開來兩三米長的灰蛇忽地從旁側一棵樹上飛竄而下,直直向晏瑾後背撞來!  沈知弦認得這種蛇,這種蛇看起來極不起眼,灰不溜丟的,喜歡盤踞在樹枝上,遇著獵物時就弓身猛地竄過來——它的速度極快,力氣極大,全力一撞之下,甚至能將這直徑一尺的硬木樹撞折!  這要是撞在晏瑾身上,沒有靈力護身的晏瑾怕是要被撞出個窟窿來!  好在晏瑾反應也極快,幾乎是在沈知弦出聲的一瞬間就反手拔劍,聽聲辨位,毫不猶豫地揮出一劍——  噗嗤一聲,灰蛇被攔腰斷成兩截,可它那強勢的衝勁卻也讓沒有靈力的晏瑾無法抵抗地連連後退了幾步,甚至長劍都被震得脫了手。  懸崖邊地麵被餘力震裂,而晏瑾後退時正巧踩在一塊鬆動的石塊上,猝不及防地就摔下了懸崖!  沈知弦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就朝他撲去,堪堪在懸崖邊抓住了晏瑾的手。  晏瑾危險地吊在懸崖邊,懸崖壁光滑而無處可攀,他僅靠沈知弦一隻手拉著,底下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懸崖。  而那斷成兩截的灰蛇還未死透,蛇頭那一截在地上不斷翻滾,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它滾著滾著,就滾到了沈知弦附近。  沈知弦眼角掃見它越靠越近已經暗叫不妙了,結果下一瞬,蛇身一個扭動,就將掉在一邊的小玉瓶也掃向了懸崖!  一邊是能止他心疾保他性命的藥瓶,一邊是岌岌可危搖搖欲墜的晏瑾。  沈知弦瞳孔猛地一縮。第19章 長夜  沈知弦右手艱難地拽住晏瑾,左手緊緊扣在懸崖邊,防止自己也被帶落下去。  小玉瓶就在他右手邊不遠處噔噔噔地滾過,他隻要鬆開抓著晏瑾的手,輕鬆一撈,就能將它撿回來,可他的手始終鬆也未鬆動分毫。  晏瑾倒是想替他接住,可小玉瓶擦著他指尖,就這樣無情地掉下去了。  懸崖那樣高,小小的玉瓶掉下去,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沈知弦咬著牙正要把人拉上來,那半截蛇身仍舊在翻滾,一個痙攣,就彈到了他拽著人的那隻手上,蛇頭一晃,突然張大了嘴,就要往沈知弦手臂上咬!  這張嘴要是正正合上來,沈知弦的手要也要變成兩截。  沈知弦一咬牙,左手一鬆飛快地拽住蛇身一扯,蛇牙堪堪刺破皮肉,毒液才剛噴出來一點點,就被沈知弦扔到了懸崖下。  這一折騰,沈知弦身體刹時被帶得往懸崖外移動了許多。  可他仍舊緊緊拽著晏瑾的手。  晏瑾沉默的麵具終於被打破,他克製著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很緊,緊得隻能喊出一聲“師尊”,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灰蛇的血腥臭粘膩,熏得沈知弦頭腦發昏,好半天才把人拉上來。  心頭突突直跳,他閉了閉眼,忍過一瞬眩暈,也沒心思和晏瑾說話,往回走了幾步遠離了懸崖邊,倚著棵粗壯的樹坐下,疲憊地舒了口氣。  生死關頭走了一圈的晏瑾狀態倒比他還要好些,跟著快步走來,默不作聲地扯了袖子替沈知弦擦拭手上的汙血。  沈知弦支起一條長腿,一隻手被晏瑾托著,另一隻手就伸直了隨意地搭在膝蓋上,頭略略歪著,靠在樹幹上,閉了眼,呼吸有些重。  若是忽略他失了血色的唇,他此時看起來就像是仗劍走天涯的劍客,走得累了,就在此歇歇,散漫又肆意。  可晏瑾知道,他是有點撐不住了。灰蛇突襲,沈知弦還沒來得及吃藥,就又是一番折騰,還被灰蛇給咬傷了。  灰蛇的毒不致命,隻會讓人神智昏沉。普通人會昏個兩三日,沈知弦如今這情形,大概要昏個大半宿的。  “師尊,方才……為什麽不鬆手?”  一聲問將沈知弦的神智略略拉了回來,他半睜著眼,視線渙散了片刻,才聚攏在晏瑾身上。  青年半跪在他麵前,神色凝重,像是做了什麽壞事的小獸被逮住了,惴惴不安等著未知的懲罰。  沈知弦看著他那模樣,忽然覺得有點想笑,輕咳一聲,又忍住了。  這是個打感情牌的好時機。沈知弦垂了眼瞼,悵然地歎息一聲,無奈卻又不得不寬容道:“你既喊為師一聲師尊,為師就不會鬆手。”  晏瑾刹那動容,眼底閃過一道奇異的光。他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道:“師尊……您先歇息,弟子在此守著。”  這正是沈知弦想要得到的回答。  雖說晏瑾所記得的前生事讓他心結甚深,但本性上,他卻是個愛恨分明沉穩可靠的人。  他才剛算計了沈知弦,就被沈知弦不計前嫌地救了,眼下又聽了這話,必定是做不出半夜把人拋下、自個兒偷偷溜掉的事的。  沈知弦放下一半心來,在昏昏沉沉中恨恨地想,至於算計他的這筆賬,等出去了再算。  晏瑾果然沒有離開,雖然他確實是有過這樣的念頭,可當他落下懸崖卻被沈知弦緊緊抓住不放的時候,這個念頭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暮色沉沉,山裏的夜晚有點涼,沈知弦沒了靈力護體,昏睡中有些畏寒,打了個冷顫,不適地蜷縮了一下身體。  他倚樹而坐,頭就略略後仰靠著樹幹,這一動,慢慢地就往旁邊倒。  晏瑾瞧見了,將手伸過去,輕輕抵在沈知弦額頭邊,阻住了他的倒下的趨勢。  然而很快一陣涼風吹過,沈知弦又是一個寒顫。昏睡中眉心都蹙了蹙,很不高興地又側了側頭。  這回他幾乎是半個額頭都碰著晏瑾的手了,大概是掌心的溫熱讓他覺得很舒適,他下意識地蹭了蹭,嘴裏喃喃著吐出一個字:“冷……”  晏瑾察覺出一些不對來,他另一隻手放下長劍,小心又謹慎地覆在了沈知弦的額頭上。  微微發熱。  沈知弦在發低燒。  風吹得樹葉嘩啦啦的響,月光透過樹枝灑下來,映得遍地斑駁碎影。  他遲疑了半晌,脫下外衣披在沈知弦身上,然後輕輕地攬住了沈知弦的肩頭,將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想為他擋點兒涼風。  年輕而滾燙的胸膛稍微驅散了沈知弦身上的些許涼意,他眉心舒展開來,頭枕在晏瑾肩膀上,蹭了蹭,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手無意識地動了動,就隨意地擱在了晏瑾的大腿上。  沈知弦的手也是冰冰涼涼的,可晏瑾卻覺得被他觸碰的那一塊地方像是有火在燒。  炙熱得不得了。  他神情僵硬地坐在樹下,沈知弦就姿態親密全無防備地靠在他懷裏,細微的呼吸聲在他耳畔重重複複地響著。  晏瑾的手局促又無措地僵了半天,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搭在了白衣人清瘦的肩膀上。  沈知弦的骨架偏細,他這麽一伸手,剛好能將整個肩頭攬住。  肩膀往下就是腰身,腰身就更細了……那天從溫泉裏把人抱起來的時候,他曾攬過沈知弦的腰。  真的好細。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年少時一劍起而風雲動,奪了清雲宗乃至整個修真界第一少年劍修的名頭,至今無人能超越。  隻可惜曇花一現。  青年想著想著,耳垂被沈知弦的腦袋蹭了蹭。也不知怎麽回事,他忽然就覺得耳根有點兒癢,有點兒發燙。他茫然地側了側頭,看著沈知弦的睡顏,生出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擔憂。  繁星在天邊閃爍,四周寂靜一片。  所幸未有妖獸來搗亂,大半夜就這樣安靜地過去了。然而後半夜露水漸起的時候,濕氣與寒氣逼得沈知弦又開始不安起來。  濕冷的風透過衣衫侵襲著軀體,那股子寒意像是滲進了骨子裏,又痛又麻,叫他難受地皺起了眉,本能地就往晏瑾懷裏縮。  晏瑾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抿了抿唇,將他又攬緊了些。  他這一動作縱容了病中的人。  沈知弦在昏睡中動來動去,瑟縮了一會,仍覺得冷。原本擱在晏瑾大腿上的手,不知何時就悄悄地攀上來,拽住了晏瑾的衣襟,撥尋著他渴求的熱源。  可那滾燙的熱源被一層什麽東西阻隔了,沈知弦很不滿,喃喃了句什麽,就開始費勁地拉扯著。  裏衣單薄,沈知弦很快就扯鬆了晏瑾的領口,蔥白的指尖切實觸碰到胸膛,然後被那熾熱的溫度燙得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然而下一瞬冷意被壓下的舒適感又讓他高興起來,變本加厲地繼續拉扯,想將整片熱源都全部翻出來,想整個人靠過去。  這可不行。  晏瑾遲疑了一瞬,開始阻止。他原本是一隻手攬著沈知弦的肩,一隻手垂在身側握著劍的,這下他隻能放下劍,捉住沈知弦的手不讓他亂動。  可是沈知弦好不容易才尋到熱源,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放棄。生病的人最是不講道理,晏瑾越是阻攔他,他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要折騰。  他折騰起來是不管不顧的,晏瑾卻要分神注意著周圍,還要小心著不要傷了他,各種約束之下,就被沈知弦找了個機會,將那薄薄的衣襟一扯。  輕微的撕拉一聲。  沈知弦將整隻手掌貼在熾熱的胸膛上,舒服地喟歎了一聲,終於是滿足了,他腦袋又蹭了蹭,最後在晏瑾頸窩處找了個好位置,額頭抵著晏瑾的脖子,又沉沉睡去。  晏瑾整個人都僵住了,沈知弦冰冰冷冷的手貼在他胸口,他卻感受不到一點冷意,隻覺得胸口像是揣了一團火球。  要將他燒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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