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後走,黑氣越發濃鬱。等到了一間雕琢精致的房門前時,黑氣已是逼得兩人眯起了眼睛。噴泉一般的黑氣從這門後滾滾冒出,衝入天空,吸引了無數魍魎盤踞在上,遲遲不肯離去。 桑虛叫住管家,“這是何人房間?” “哦,這是我們家小姐房間。我們家小姐自幼體弱,時長纏綿病榻,不喜外出,也不喜見生人。” 桑虛停住腳站在了房門前,霍地推開了房門,“隻怕你們小姐這次,不喜見生人也要見了!”管家還沒來得及阻止,房門已經被桑虛一把推開,他稍頓片刻,忽的氣急敗壞地跺腳直跳,“你們兩個人,我敬你們是遊方道士,帶你們去見老爺,你們卻做出如此無禮之事!趕快將門關上,休要衝撞了我們家小姐!” “若再不衝撞,你們家小姐就要死了!”桑虛一掃管家,“進來看清楚!” 管家見兩人已是進了房間,也沒工夫再罵罵咧咧,也跟著走了進去。這一進去,頓時將他駭的夠嗆。 隻見他們家平日裏那個端莊乖巧的小姐此刻正趴伏在地上,衣衫淩亂地扭動個不停。管家趕忙捂起眼睛,不停喃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擋什麽,看清楚你們小姐後麵後什麽東西。”桑虛嗤笑一聲,手虛放在半空中食指中指一夾,一張黃符便憑空出現在他兩指之間。 “妖孽,既已死,便不可貪戀俗世。竟想借腹托生,傷人性命,該死!”管家聽到桑虛的話從指縫間偷偷看過去,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那在地麵上扭動的小姐身後,竟有一條碩長的蛇尾不停翻騰。小姐表情痛不欲生,臉色慘白,眼白不停上翻,嘴唇卻嫣紅如血,看起來可怕極了。 黃符貼到小姐身上,小姐頓時扭動的更加痛苦。管家看到小姐翻了個身,變成了後背貼向地麵,這時他才發現,小姐的肚子不知何時已經高高隆起,宛如快要臨盆的孕婦。 “啊!!!!”管家大駭,再也控製不住,大呼出聲。說時遲那時快,一直站在一旁的花斯年霍地出手,在管家嗓子處點了一下,之後不管管家如何尖叫,再也出不了半點聲音。管家驚恐的看向花斯年,就聽花斯年淡淡一笑,“放心,你小姐性命無憂。隻是你這一嗓子喊出去,你們小姐的名節可就不保了。麻煩這位管家,速速去取些熱水和熱毛巾來,再找個口風嚴的穩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們小姐怕是要生了,快去辦。” 管家現在已經嚇傻了,哪裏還有功夫思考,花斯年說什麽就是什麽,他跌跌撞撞跑出房門,連連咳嗽幾聲,這才發現嗓子的聲音又回來了。 黃符貼著的地方星星火火,燒的小姐極疼。隻見她身後的尾巴翻騰不已,重重拍打著地麵,將那厚厚的大理石都敲碎了好幾塊。 桑虛在如火如荼地除著妖,花斯年卻是將手在身後一背,慢悠悠走到茶幾邊,托著腮好整以暇看著那邊。他一手托著腮,另一個手不自覺在下巴上摸索著,眼神忽閃忽閃的,一看就在算計著什麽。突然,花斯年摸索著下巴的手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本來好整以暇的表情驀地一僵,手用力在脖子上拉扯了幾下。 這一拉扯,剛才一直藏在高領裏麵的脖子就露了出來。隻見那本來應該是光潔無物的脖子上麵,竟然套了一個皮項圈,這還不算,皮項圈下麵掛了一個鈴鐺,隻是也奇怪,不管花斯年怎麽扯,這鈴鐺總也不響。 桑虛此時手已經伸到小姐的肚子,用力一扯就將一個蛇頭從她的肚子裏虛空扯了出來。他一邊扯一邊皺眉看向身後看戲的花斯年,道,“別扯了,吵得我耳朵疼。” 花斯年癟嘴,放下扯著項圈的手,嘟囔道:“嫌吵你倒是給我解開啊。” 這聲音說的低,桑虛卻是聽見了,他一手掐著蛇頭,另一隻手已經是摸上了蛇的七寸,這一捏,剛才還在最後翻騰掙紮的蛇頓時不動了,“給你解開?想得美。你是我的坐騎,戴上我賜的脖圈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別人家的坐騎高興都來不及,你還抱怨?” 花斯年煩躁地敲了敲桌麵,那日自己喝了桑虛的血化回人形,可等自己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脖子上不知何時被套了這麽個東西。桑虛還美名其曰是他專屬品的證明,你說你套在什麽地方不好,套在這裏,穿衣服的時候很尬好嗎? 他越想越氣,倒了杯水往肚子一灌壯了壯膽,一拍桌子拔地而起,“妖道,還不放我自由!” 桑虛已經將那蛇纏了數圈,最後還打了個結,這才吝嗇地將眼神朝花斯年這邊送了一點,“再吵就讓你變回狐狸,給我安靜點坐好。” 花斯年氣焰全消,慫慫的坐了回去,“……” 誰讓他現在內丹被偷,法力稀薄呢。狐落平陽被犬欺,狐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這管家做事倒是麻利,桑虛抓妖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準備好東西往這邊趕來。聽到外麵院落裏嘁嘁喳喳的聲音,花斯年和桑虛對視一眼,花斯年略一頷首,走出了房門擋在外麵。而在裏麵的桑虛卻是張開嘴巴用力一吸,這滿屋子的黑氣紛紛朝他肚子裏跑去。 花斯年眼角餘光看著桑虛在裏麵的動作,又看看屋頂漸漸削弱的黑氣,將房門一關正麵迎上了管家,“管家稍等片刻。” 管家帶了個人,一聽這話和那人頓時停在那裏,“怎麽了,道長?” 花斯年:“穩婆找到了嗎?” “找到了找到了,老爺他廣開枝葉,每次都找穩婆著實慌張,所以我們許府有自家穩婆。”管家用盆端著熱水,隻能用下巴朝身旁老婦努了努嘴。 “那便好,等下把東西拿進去後旁人不許幫忙,你們小姐此次懷孕,並非敗壞名節,而是邪祟作怪。她躺在這裏,吸引了邪祟起來,鑽入她腹中想借她人氣重歸人世,所以等下不管生出了什麽,穩婆,你都不可驚訝。隻管將那物放在盆中,我們自會處理。此時隻有我們知道,切莫傳出去壞了你們小姐名節。” 穩婆神色緊張,卻還是點了點頭。 管家這時道,“大小姐的為人老奴還是相信的,她一向知書達理,昨日看我家小姐還是肚皮扁平,今日這般大,事出反常必為妖,真是多謝二位道長了。要不是您二位及時出現,我們家大小姐恐怕已經……” 花斯年望了望天邊已經退散幹淨的黑氣,繼續道,“今晚乃是月蝕,陰重陽衰,所以這妖怪才會選在這一日借腹現世。” 管家和穩婆齊齊頓悟,醍醐灌頂般點了點頭。 身後響起開門聲,花斯年回頭,就見桑虛打了飽嗝吊兒郎當拎著個氣息奄奄的小銀蛇走了出來,“進去為你們家小姐生產吧,生出來的東西小心端好,別摔了。” 穩婆臉色蒼白,可已經趕鴨子上架,隻能硬著頭皮端著熱水走進房間。 花斯年重新帶上房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聽門內一聲尖叫,“是個蛋!” 被桑虛拎在手裏的小銀蛇抖了抖身子,徹底頹廢下來,死氣沉沉,花斯年看向那條小銀蛇,總覺得它腦門上要是有字的話一定是“絕望、憋屈”這四個字。 又過了半盞茶功夫,房門被人從裏麵顫顫巍巍地打開,穩婆一臉煞白,指著床邊的水盆,“生,生出來了。” 花斯年有些心疼這個穩婆,隻好點點頭,笑道:“嗯,嗯,我們都聽到了,是個蛋。” 穩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管家躲在門後探頭看向屋內,果然見在拉起的床幔外麵的水盆裏,有一個倆拳頭那麽大的白蛋。 眼看著管家也要翻白眼,花斯年趕忙伸手撈起管家,尷尬道:“管家,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暈,我們二人的住處您還未安排的。”雖是有些恬不知恥,但……此刻他和桑虛身上,真的是,身無分文了…… 沒了內丹的自己需要吃飯補充體力,桑虛的血雖然能給自己法力,可維持體力,鐵一樣的身體還是需要鋼一樣的食物來構築。 至於桑虛倒是無所謂,也不知他修的是什麽門派,桑虛的體力來源就是方才那些邪祟之氣。旁的道士捉妖除邪,雖是有真氣護體不怕這些惡念邪氣,可終究還是要避著它們。他卻每每都是上趕著找它們。 桑虛是不需要吃飯,可他還需要。別看桑虛當著他的麵人五人六的,有時候讓他去買個肉包子結果帶回來的卻是個饅頭。 那位小姐受了驚嚇,又在尚未經曆人事的情況下產下一枚蛋,早已是心力交瘁,也昏睡了過去。管家畢竟是管家,雖然打算昏迷,終於還是強撐著一口氣為他們安排了兩間房間,蒼白著臉向老爺匯報眼下情況去了。 送走了管家,桑虛隨手關上房門,把握在手裏的小銀蛇毫不留情地扔在了桌上,“說,是誰幫你還魂的。”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各位讀者的打賞,今天有二更。第56章 古代玄幻位麵1.4 小銀蛇不理桑虛, 躺在桌上裝死。今天它也是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找了個生辰對的女人,以為過了今晚月蝕就可以重見天日, 歡騰地不得了。卻沒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僅沒還魂成功, 還折了兩百年修為。 見小銀蛇裝死,桑虛眯起眸子輕輕一笑, 手在虛空中一握就取出了一壺酒,“裝死是吧, 要不要洗個雄黃澡啊?” 花斯年立在門口頂著門子,眼看著小銀蛇渾身抽搐一下, 撐著尾巴盤腰立了起來,吐著蛇信子道:“沒人幫我。” “沒人幫你?你一個胎死腹中的小蛇, 死的時候半點修為都沒, 你說沒人幫,我就會信?” “就算我說了又如何?”小銀蛇不屑道,“你攔的了我一個,還能攔的了我其他兄弟?我今天命不好,碰到你們,待我兄弟出世,必將你們千刀萬剮, 為我報仇!” 它說完最後一句話猛地一跳,竟是要往雄黃酒裏麵自盡。卻不料眼看著酒碗就在眼前,突然就憑空消失, 小銀蛇刹不住尾巴,一頭栽倒了桌麵上,晃晃悠悠扭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桑虛“嗬”了一聲,十指掐訣對著小蛇念了一段咒,那小蛇便被一條閃著金光的繩子五花大綁起來。小銀蛇疼的撕心裂肺,桑虛也不看一眼,直接把它往空中一扔,就收到了虛空之中,“敬酒不吃吃罰酒。” 收拾完小銀蛇,花斯年往桑虛對麵一坐,把那顆蛋放在了桌子中央,“這玩意怎麽辦?” 桑虛皺著眉,“要不然讓後廚煎了?” 花斯年冷笑,“煎出來送給你吃吧?” 桑虛眨眼:“我又不需要吃飯,還是你吃吧。” 花斯年:“想都別想。” 桑虛哈哈大笑一聲,伸手用食指敲打著蛋,突然沉聲,“祭魂移形術,以命抵命,如此陰毒的術法,到底是什麽人在用。” 花斯年默然,這術法他有所耳聞,因為太過凶殘,所以是道家禁忌之術。此術乃是換命之術,若想人複活,隻需在陰氣最盛的月蝕之夜前找到一位陰年陰時陰月生的人,鑽入其腹中,以命換命。將寄主的命送入陰界,換來自己接收寄主剩下的命,重回人世。 “剛才聽著鬼蛇說,它還有兄弟姐妹。”花斯年把玩著這顆蛇膽,在兩手之間滾來滾去,“要不要去找找?” 這蛇要入體時怨氣衝天而出,明顯不是這條蛇自己的怨氣。胎死腹中,若是沒有別人用修為吊著,這蛇早就進了鬼界。那些怨氣怕是其他被這蛇吃進去的妖或人的怨氣。這樣的妖物,出世一個就極為可怕,現在竟然還有好幾個? “找不到的,”桑虛搖搖頭,“這一個還是我們碰巧遇上的。就算找到了也沒用,現在月蝕已經開始,祭魂移形術,早在月蝕開始時便已開啟,無可挽回。就像我們無意間撞上這一家一樣,希望其他人也有好運氣,被別的道士和尚撞見吧。” 花斯年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就看到天上的一輪紅月已經出現了一塊缺口…… 桑虛將手指在桌子中間按了按,接著桌子中心就出了燒灼一樣的煙,等桑虛再拿起手來時桌子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凹洞。把蛋立在洞裏,桑虛掃了花斯年一眼,眼前突然晶亮起來。他站起身朝著花斯年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清亮的嗓音笑道,“不必管這些了,玄古道,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 花斯年還在望天,“我現在很好啊。” “是嗎?”說話間桑虛已經來到了花斯年背後,他陡然一抓,花斯年渾身一抖,差點蹦起來,“住手,別抓我尾巴!” 他一回頭,就看到自己的九條尾巴不知道什麽時候鑽破衣服,露了出來。本來這九條尾巴在自己身後搖搖晃晃,桑虛一握登時讓他嚇了一跳,九條狐狸尾巴齊齊炸了毛。 “看來我的血你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桑虛不管花斯年,繼續擼著尾巴,“真羨慕你,玄古道。” 尾巴是狐狸的敏-感地帶,花斯年隻覺得心裏癢癢麻麻的,“什麽?為什麽羨慕我?” “真羨慕你有我這麽好的主人,喂你吃喂你喝,給你買衣服穿,給你找地方睡,最後還要把自己的血喂給你喝。”桑虛嘖嘖兩聲,“太羨慕你了,你上輩子一定拯救過這大千世界。” 花斯年:“…………” 玉皇大帝、西方佛祖、陰界冥王,不管是誰都好,快把這個人收走吧! 花斯年最先的變化是從尾巴開始的,桑虛擼尾巴擼了沒多久,花斯年的身體也開始變化。身體急速膨脹,很快就撐破了衣服,眨眼功夫,便變成了一條高大的九尾玄狐,桑虛的眼睛更亮了。 九尾玄狐體型高大,桑虛舉起手才能碰到它的後背。見狀桑虛摸了摸掛在九尾玄狐脖子上的鈴鐺,“小一點。”九尾玄狐的體型果然小了一些。 桑虛又道:“再小。” 九尾玄狐又縮小幾分。 如此來來回回四五次,直到九尾玄狐縮小到一般狐狸大小,桑虛這才停下,彎身將九尾玄狐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地撫摸起來,“不當坐騎,當本天師的跟寵倒也不錯。” 花斯年蜷縮在桑虛懷裏,把自己縮成一個團:真的是,太丟人了。前麵幾個位麵加起來,都沒有這個位麵這麽丟人過。變成野獸也就算了,還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揉捏搓滾。 “上次給你喝血是八天前,看來一碗血隻能維持八天,”桑虛似乎並未看出花斯年的窘迫,抓起花斯年的兩個前爪,微微一捏,藏在裏麵的利爪便鑽了出來,“好肉的爪子。” 他似乎玩上了癮,來來回回捏了好幾次,直到捏的花斯年晃著爪子威脅了兩次才站起身抱著花斯年上了床,“先睡覺,明天再喂你。” 桑虛捏了個淨身訣在自己和花斯年身上,隨後打了個哈欠,手腕一抖房間中便一片黑暗…… 次日清晨,管家來敲門。 昨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多的他到現在還是一臉懵。也是到了今天早上,才尋思起來昨晚安排兩位道長住下後竟是連晚膳都沒給他們上。出於對兩人的看重,管家想了想還是決定今早親自叫兩人起床。 他首先來到了年長些的那位道長房間,門是虛掩著的。管家在門外輕輕敲了敲,見裏麵沒聲音,便推門而入,卻見裏麵空無一人。 桌前茶杯未動,床鋪整潔,竟是根本未曾下榻。 難道這兩位道長做好事不留名?已是連夜匆匆離開? 管家帶上門,又來到了另一個房門前。 門依舊是虛掩著的,管家這次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在窗戶邊碎成數截的衣服殘渣。 他眨了眨眼睛,視線遊走,來到了床上。就見床下一套衣服隨手扔在地上,床上被褥裏鼓鼓囊囊,怎麽看都不像是隻有一個人。管家在門口,臥房扯著垂簾他看不真切,隻依稀看到被褥裏動了動,那位少年道長就探出了頭,語氣十分不善,“沒人告訴你進門前要先敲門嗎?” 少年背後的被子又動了幾下,管家突然渾身一顫,臉頰紅到了耳朵根,“那,那個,還請道長恕罪,我們老爺有請二位過去!一回兒我會讓下人領二位過去的!告辭!” 門被一把帶上,管家一手扶著廊道的欄杆,一手托著炸紅的腮,“原來,是雙修道侶……看來是我唐突了……” 花斯年縮進被子裏,門外管家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入耳邊,他暗想:去特碼的雙修道侶呀! 一刻鍾後桑虛將碎空劍重新別回腰間,抹平了傷口,“雖然有我的血為你續法力,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內丹還是要找回來的,那是你的內丹,你最清楚,它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 “第一次見麵我就告訴過你,在皇城中。”花斯年已經變回了人形,他坐在床上掃了眼床邊碎成一片片的衣服,討好道,“那個,桑虛啊,你還有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