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風回到住處後,再次琢磨起這壺來,翻來覆去研究了半晌,也不見這壺有什麽動靜。壺呈八棱,上窄下寬,圓蓋方底,通體絳紅,隻是看不出材質,上下也並無銘文,所以裴風也難以獲得更多有關這壺的信息。


    次日,歌舒康、歌舒泰將裴風與歌舒瑤傳至禦書房,歌舒瑤為了去古戰場這事忙前忙後,裴風這個提出去古戰場的正主兒卻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一點讓歌舒康頗為震怒。


    “此事一直是瑤兒在努力,你小子仗著兩位前輩一直不動如山,你讓我如何將女兒托付給你?”歌舒康見到裴風後,便是劈頭蓋臉的責罵,裴風隻是跪伏在地,一聲不吭。歌舒瑤已經得到了其父的首肯,她也就沒有為裴風辯駁什麽,在她看來,歌舒康無非是借著責罵裴風的機會,囑托一番。


    “草民以性命擔保,不會讓瑤殿下傷半根毫毛,此行我們隻在古戰場邊緣行事,隻要有危險,夫子帶殿下遠遁,我留下殿後,晚輩心中早有計較,所以最近顯得並不如何活躍。還有一事,醉翁天釀需要皇室禦酒,師妹可仗酒靈防身。”


    “好了好了,我這隻是作為父親的擔憂,但有一點你要注意,瑤兒很重視你這個師兄,保證瑤兒安全的同時,你小子也不能出事,這是我作為長輩對你的忠告……好了好了,起來吧,你們此行需要多久啊,何時動身啊?”


    裴風聞言站起身來,恭敬的對歌舒康說道:“稟陛下,瑤殿下這些天準備請教秦相,待殿下得閑,我們便動身。最遲一個月我們便會回來,到時無論夜影魍魎是否完全成型,我們都會回來的。”有了裴風的承諾,歌舒康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麽了,他將歌舒柔留下,又交待了一些事情。


    回去之後,乃至接下來的幾天,裴風都在研究這壺,期間他也讓焦循和歌舒瑤試了試能否將其認主,但這壺始終沒有反應,裴風也隻好作罷了。


    這些天,歌舒瑤常向焦夫子和秦相討教,裴風也不清楚歌舒瑤到底哪來的那麽多的問題。七天之後,秦相決定啟程前往穀豐縣,期間他已經派自己的弟子去穀豐縣探查過了,縣城與五個村子都對一個叫裴風的少年交口稱讚。這山間樹木,湖中魚兒,都是裴風的功勞,隻是此人來去匆匆,他們甚至隻知道裴風的名字,至於其他,他們一概不知。秦相的弟子們也詢問過林強,他對裴風的了解稍多,但都不及皇室所給的信息全麵。


    沒錯,這七天時間,秦相在探裴風的底,他賦閑在家的這些年,也在關注大澤的朝堂動向。前幾個月他聽聞有人在宮廷夜宴上揚言要解決穀豐現狀,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穀豐真的變了。


    此行共五人,秦甫、焦循、歌舒晴與歌舒瑤以及歌舒瑤的侍衛,裴風。裴風初次見秦甫,此人生的鶴發童顏,豐神俊朗,不過歌舒晴暗中告訴裴風,秦相是服了龍虎五行丹,所以才會這樣,裴風的那幾張丹方,在大澤已經被皇室壟斷了。裴風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時值孟秋,暑意未消,池塘稻田蛙鳴蟲語,不絕於耳,一行人到穀豐時,正值午後。湖水半濁渠水清,姑媳荷間把船撐,頑童蔭下搖蒲扇,睡叟持竹釣秋風。


    穀豐縣一掃百年貧弱,秦相負手站在附近的山上,向村縣望去,樹林漫山,田埂盈野,荷魚滿塘,居無陋室,食無粗糠。


    “小友功德,同齡之中無出其右啊,穀豐是老朽心中一塊心病,頑疾啊,當初我威逼利誘讓縣中鄉裏青壯年搬出穀豐謀生,留下這些老弱婦孺自生自滅……我是希望他們看清形勢,早些離開此地,但收效甚微。而後我讓門生弟子吸掃礦塵,準備在這礦坑處弄些魚塘,可我那些不肖子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屢治水旱,屢屢勞民傷財,這也間接導致我退隱。當初老朽聽聞小友在宮宴揚言兩月治理穀豐,我聞後嗤之以鼻,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友後來居上。”


    “前輩過譽了,這都是家師的功勞,若無分神修為做後盾,晚輩也不敢誇下這海口,兩月……”


    “嗬嗬,你說的是你那魔俑吧,此事陛下已經告知於我了,我也知道,當初為了救回柔殿下,你甚至不惜舍棄你這分俑,你對大澤的大恩,真是……”


    “誒,前輩言重了,我這都是為了幫師妹,師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晚輩市井之徒,屠狗之輩,能得殿下賞識,自然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以報知遇之恩。”裴風這番話羞的歌舒瑤麵紅耳赤,她當初為了賺焦循來大澤,可是沒少坑自己這個師兄。如今這些事情竟然被他說成知遇之恩,這讓歌舒瑤怎能不慚愧。


    不過歌舒瑤這般神態,歌舒晴和秦甫卻不明真正緣由,隻當是裴風肺腑之言,歌舒瑤女兒之態。歌舒晴實際上十分欣賞裴風,之前她還與裴風約定秋冬再來穀豐,此行穀豐,她親眼見證此地這幾月之間天翻地覆的變化,心中不由得有幾分異樣。隻不過歌舒晴與歌舒瑤誰都沒言語。


    “嗬嗬,當初兩個月對小友來說是有些時間緊迫的,不知小友可還有後續手段,說來讓老朽聽聽。”


    “啟稟前輩,晚輩才疏學淺,治水植樹皆是百姓們的建議,晚輩隻是粗通養魚之道,若讓晚輩繼續治理此地,晚輩也隻能多聽聽百姓所急所想了,至於更多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說的好啊,說的很好啊,聽取群眾意見,這才是為官之本,為臣之道,紙上得來終覺淺……小友這是怎麽了?為何愁眉不展啊,是有什麽難處還是老朽說的不對?”


    “前輩所言極是,晚輩是忽然想到穀豐冬季寒冷,山上樹木又不得砍伐,冬日怕是熬不住啊。”


    “發現問題就去解決問題,總比當個瞎子要好,一縣五村取暖問題,確實很棘手,尤其是穀豐多是老弱婦孺,這個冬天確實難熬啊,走吧,我們去縣衙看看,我那幾個不肖徒弟應該已經在那邊了。”秦甫招呼眾人向縣衙飛去。


    先行來到穀豐的五人,有四位是秦甫的弟子,還有一位是駱唯,也就是之前歌舒瑤曾說過的,大澤最年輕王爺。此人喜好舞文弄墨,不過此行卻與秦甫的幾個弟子走的頗近。


    “我來給諸位介紹,花彬、淩釗、張悝、周卓,這四位是我弟子,花彬和淩釗擅長農事,張悝和周卓擅長水利,駱唯,襲忠膽侯。焦循,焦夫子,爾等應該都久仰大名了吧。晴殿下、瑤殿下,兩位殿下代表皇室,你們且規矩些,莫要觸怒皇室。這位就是裴風,你們四個還沒見過他吧。”秦甫將眾人相互介紹了一番,隻是不知是有意無意,他在介紹駱唯的時候,似是帶有一絲不耐。


    其實秦相這般表現也並非是過激,這駱唯世襲忠膽侯,這穀豐本是其封地,不過他無能力治理,便請求大澤帝收回封地。此番他來此,無外乎是見這裏重回富庶,心焦眼熱,所以才急忙忙來此收取果實。駱唯平時最看不上秦相的弟子,各個粗俗不堪,明明是文職,卻各個粗手粗腳的。


    不過這駱唯本就是長袖善舞之人,當日宮宴,他便不曾參與文鬥,一方麵是辯論有傷和氣,另一方麵,他當時也看出歌舒瑤讓裴風坐在身邊,完全是賣焦夫子一個麵子。所以,此時他雖看出秦相麵色不悅,臉上卻並無半點慍色,仍是之前那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隻是他越是如此,秦相臉上的不悅便越濃,末了,秦甫歎了一口氣,他自己這些弟子不受重用的原因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隻知道埋頭苦幹,花、淩、張、周四人皆是國之大才,但就是因為他們少說多做,才會在官場之上遭排擠。他最得意的弟子蒲轅,工部尚書,此人識人善任,又會媚上,這才能坐穩這個位置。大澤朝臣,大多隻學會了媚上欺下,一點真本事都沒有,這讓秦甫頭疼不已。


    秦甫將裴風的擔憂告訴了四位弟子,並讓他們各抒己見。


    花彬長麵方額,頭紮棕色布巾,皮膚黝黑,他說話有些口吃,但中氣十足:“學生以…以為,當準備過…過冬衣物,冬季可燒…燒稻稈麥稈取…取暖。”


    淩釗麵如重棗,濃眉大眼,聲若洪鍾:“學生以為,可在子禮(花彬,字子禮)的提議基礎上,養些牛羊,尤其是養羊,羊毛保暖效果不錯,隻是如今已經來不及了,不過隻要挨過今年冬天,以後就不會再怕冷了。”


    張悝皮膚白皙,雖然也有風吹日曬的痕跡,但不及花、淩二人。他的聲音比較陰柔,閉上眼睛聽不出男女。他說道:“恩師,這些年學生走訪數國,我還是認為夏國北方的集中取暖更勝一籌,節約燃料的同時還能更大範圍的供暖,不過此事隻能從長計議,無法解現在的燃眉之急。”


    最後輪到周卓,這家夥生的矮胖,他有些局促的說道:“學生曾見過北海人以羊皮水袋保溫,或許可以多方綜合一下,養羊肯定是必須的了,今年過冬或許可以向北海采購冬衣水袋,然後啟奏朝廷,撥些棉被,挨過這個冬天,就會好起來了。”


    “怎麽樣,我這些弟子的主意,小友可還滿意?”


    裴風連忙受寵若驚的道:“諸位大才集思廣益,晚生不敢妄議,大澤有諸位棟梁,何愁不興。”


    裴風生在順丘,從未因取暖之事發愁,所以他真的說不出什麽好主意來,不過聽了秦相的幾位弟子的高論,裴風倒也漲了不少見識。裴風倒是有一聚日之陣,但範圍不大,若想完全覆蓋一縣五村,這恐怕就是另一種勞民傷財了,不過裴風還是將此陣告知了眾人。


    一行人又在穀豐四處探查一番,而後才打道回府,此行裴風也算是了去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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