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電廠的師傅嗎？”坐在黃土房子門口的老大爺開口問道。 “對, 大爺，你們村裏的領導在哪兒啊？” “前麵直走一裏路, 那棟插著國旗的房子, 縣裏的領導一早也來了, 說要給我們村裏通電是不是啊？” 電工老徐笑得開心，“對對對，通電，過兩天村子裏的路燈就能亮了！” 每次這種時候, 老徐總會有一種職業自豪感，眼看著黑漆漆的村莊在他手上變得光亮，村裏的大人驚呼著, 小孩嬉鬧著, 多麽有成就感的一份工作啊。 就是那個啥太陽發電的東西真的靠譜嗎？幾塊板搭在那裏就能發電？這樣真行的話要他們電廠幹嘛？ 雖然對所謂的新科技充滿了不信任感，但是上頭領導發話了, 他們這些基層員工還是得做。 “林研究員, 我們先去見見縣領導吧。這次的事, 中央到省裏，省裏到市裏, 市裏又到縣裏, 縣裏的領導早兩天就已經在三寨村等著了。” 林易點頭，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 饒是他向來有健身的習慣，氣息也不由有些喘了，倒是他旁邊這位老電工, 看起來也有四五十歲了，爬這麽長的山路卻連一口粗氣都沒有喘過。 林易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從前頭迎了過來。 “林研究員，歡迎歡迎啊！山區條件簡陋，我們縣裏原來是安排了一輛三輪摩托給您的，隻是沒想到您跟著電廠的師傅們一起上來了！” 早晨聽到縣裏的司機沒接到人的時候，他喝進嘴巴的粥差點嗆到氣管裏麵去，這林研究員是什麽人，那是和美國總統一起坐在白宮新聞發布廳的人！據他在省裏工作的姐夫講，這位林研究員和趙總理的關係也不錯，這次的項目就是趙總理全力推動的！ 馬在東是景縣的副縣長，在常委名單中，排名比較靠後，按理說這次的事情是輪不上他的，但是耐不住他運氣好啊。 上半年領導結對幫扶貧困村的時候，他們硬將三寨村這個貧困村裏的老大哥塞給他。誰知道人家村雖然窮，但是飛出了金鳳凰啊。 前兩月他讓秘書小王到三寨村例行慰問，小王回來的時候他隨口問了一句，有什麽特殊情況沒，這一問，就問出了個大消息。 那華興社、人民報鋪天蓋地誇讚的那位和美國總統一起出席總統發布會的華人科學家，可能是三寨村人！ 咳咳，應該說，可能是三寨村人的後代。人家的戶口早遷出去好多年了。 馬在東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可操作性，他讓小王根據那位老書記說的話去核對了林家的戶籍信息，這一查，居然還真是！ 戶口雖然轉了！但是祖籍在啊！那啥用名人祖籍當噱頭的地方還少嘛，運作一下說不定還能成為旅遊景點！馬在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不去分管經濟完全是在浪費自己的才華！ 想象著在他結對幫助下，三寨村從景縣的貧困落後山區變成旅遊村聞名全國，這個政績做出來，再加上他省裏姐夫的運作，他還需要待在這個全國聞名的貧困縣嗎？ 那肯定不用啊！ 因此，馬在東完全把林易看做了自己影響自己未來前途的關鍵人物！ 景縣政府一共就四輛車，一輛麵包車三輛三輪摩托，麵包車幾乎是書記縣長專用的，那三輛三輪，他們幾個常委領導輪著用，你有用了他就沒得用了。 馬在東排名靠後，他一般要用車是需要提前好幾天預約的，甚至很多時候根本預約不到。為了這次的用車，他甚至還與另一個副縣長起了齟齬。 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稀罕，也是，人家在美國坐的肯定是那種隻有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豪華車，就算是在國內……馬在東回想著自己看到的資料，人家在國內坐的也是大奔！ “馬縣長，您客氣了。我也是趁著這次機會回老一輩生長的地方看看，怎麽能麻煩你們呢。” 馬縣長見林易這麽謙虛，麵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他在發掘了自己的經濟天賦後又再次覺醒了語言天賦，聽得他身後的秘書小王和與林易同來的電廠師傅一行目瞪口呆。 老徐盯著馬在東看了好久，確定他確實是記憶裏那個馬縣長後，陷入了深思，這讀書真的這麽受人尊重？他嚴肅了表情，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回去一定要再叮囑閨女兩句，好好讀書，天天向上！ 馬在東和村領導們帶著林易繞三寨村走了一圈，“村裏的壞境艱難啊，雖然有台發電機，也就逢年過節或者特殊情況的時候用一用。” 林易眉頭越皺越緊，在原先的設計方案裏，捐贈出來的一百套發電係統都是屋頂式太陽能光伏發電係統，但是三寨村這個情況，屋頂瓦片混著毛糙，有些還蓋著破氈步，根本不符合屋頂式太陽能光伏發電係統的安裝要求。 “太陽能發電係統什麽時候能送到？”林易開口道。 馬在東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快了，是軍用飛機送過來的，他們非常注重時間觀念，說十一點，十一點一定會到，還有一位技術人員一起。” 林易點頭，現在已經是十點四十分了，再二十分鍾。 “村子裏有大的空地嗎？離村子最好一公裏左右的距離，地麵平坦些，村民也不會經常去。”林易側過頭問馬在東身後一個頭發略微花白的男人，剛剛馬在東介紹過，這是三寨村的村長。 劉村長聞言思忖片刻，“有！以前村裏人多家裏曬不過的時候，會到那塊空地上去曬穀子，現在村裏的年輕人都進城了，那塊地也就空下來了。那時候專門修整過，地很平坦。地勢高，光照也好。” “那我們去看看。”林易當下說道。 馬在東顯得有些猶豫，這一公裏的地二十分鍾來回可來不及，直升機快到了，總不能沒人接待吧…… 他看看林易再看看還沒有直升機影子的天空，掙紮片刻開口道：“小王，你呆在這，接到軍方的人，態度要好，一定讓他們等我們回來。” “還有，太陽能光伏係統的安裝工作，等我回來再開始。”林易補充道。 小王聞言看向馬在東，這次馬在東毫不猶豫，“聽林研究員的。”東西是人家發明的，不聽他聽誰的。 曬穀地比林易想象地要大，約莫五畝左右，林易一路上都在觀察周圍環境，這條小路雖然狹窄了點，但裝兩根電線杆等到問題應該也不是很大，將屋頂式改成平地式，從這裏把電輸送到村子。 他點點頭，雖然這樣成本有所增加，但至少比完全不能用的好。 “重新調整方案，把太陽能板裝在這裏，蓄電池和供電路徑圖可能要重新設計一下，徐工，您行吧？”林易抬頭問道。 跟在眾人身後的老徐茫然得指指自己，“我？”電力圖紙一般是專門的設計部門出的，他…… 眼見包括馬縣長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老徐突然升起一股子豪情壯誌來，“行！” 老徐是三十多年的老電工了，如果說設計大樓電路圖對他來說可能是有點困難，但這種從一公裏外的平地輸送到村子裏的供電路徑，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到好幾種，這是多年電工生涯累積出來的經驗。 “那好，麻煩徐工了，我和您講一下光伏發電係統的電流輸送方式，隻要兩者能順利接上就好。” “沒問題！”老徐胸脯拍得啪啪響。 直升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軍方的直升機來了，林研究員，我們……” “等一等，等我和徐工討論好。”這路徑設計自然是在實地討論更加好。 老徐偷偷瞄了一眼麵露焦急之色的馬縣長，馬縣長居然在等他？這件事他能吹上一個月。 “這樣，這樣，從這裏留一個接口，然後由你們這邊承接電流，可以嗎？” “這個係統放電就是通過這個電池？”啥電池這麽厲害呀…… “沒錯，所以隻要鏈接上這個接口，電流就能通過電線輸送到村子裏。” “那沒問題，不過為了最大程度節省成本，這個電池的位置最好在這。”老徐在路徑圖裏畫了一個點。 “聽說這個項目是中央和省裏財政占大頭，市裏和縣裏共同負擔，咱景縣可不富裕，能節省一點是一點，您說是吧。”老徐邀功似得看向馬在東，然而馬在東此時的心根本不在這個上麵，白費了老徐的一番心思。 林易點頭，“好，照您說得辦。” 等到他們草圖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再從曬穀地往回走，直升機和那位技術人員整整等了一行人五十多分鍾。 “這次‘光伏扶貧’項目可不止你們一個地，我作為技術指導，指導的更不是你們一個縣！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你居然讓我整整在這裏等了五十分鍾？” “什麽叫不能開始安裝？你懂還是我懂？我可是專門到舊金山去培訓過的，舊金山你知道嗎？美國！什麽林研究員，他懂這個係統嗎？這是新科技，就算是國際上也才剛剛起步，全華國，也就三個人去美國培訓過！” “是是是，我知道，您先消消氣，要不您去屋裏坐坐，我給您倒杯水？”小王低聲下氣地說道，他已經被罵了半個多鍾頭了，領導們再不來他可支撐不住了。 “不用了，我忙著呢，調試需要三天，三天後我又要跑下一家。現在開始安裝，按照設計圖，小李小孫，你們從南邊開始。” “好的，周指導！” “周指導，可是林研究員……” “林研究員，林研究員，哪個林研究員，讓他自己跟我來說！” 林易一行人走到這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 林易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前拍了拍那位周指導的肩膀，“您好，我是林易。”第七十二章 林易？這個名字好耳熟？ 周林轉過身來, 看到一個帥氣的年輕人，黑色毛領毛衣, 外麵套著一件棕黃色的馬甲, 馬甲很厚, 上麵有四五個口袋，下麵是黑色毛呢褲子，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馬丁靴，至於這臉…… 周林抿了抿嘴唇, 這要是換一身灰色西裝，就和圖片裏的…… 不對？ 圖片？林易？林研究員？？ 在美國舊金山整整培訓七天，舊金山伯克利培訓教室的左邊牆麵上就掛著一幅林研究員和克林頓總統握手的照片, 還有他們的培訓資料上, 第一頁翻開左上角就是林易的照片及他的簡短介紹，這張臉！除了額頭上長了顆痘痘, 簡直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世界上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嗎？剛剛他自我介紹怎麽說來著, 他叫林易？ 林易！ 周林不由渾身顫栗起來, 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激動的。 “林……林研究員？”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國際頂尖實驗室的領導層, 材料學國際獎的提名者，有資格出席美國總統發布會的人,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一個貧困落後的山村？ “對，是我。”林易笑道，“剛剛的事是我考慮不周, 沒有跟小王秘書交代清楚，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周林的腦袋裏一片漿糊，“不好意思？不用不好意思。不，我的意思是是我不對，是我不對！”他剛剛說了些什麽？讓林研究員親自跟他說？周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挺大的…… 周圍被直升機吸引過來的大人和小孩奇怪地看向剛剛還頤指氣使的周指導一下子變得跟炕上養的家貓一樣乖巧，這個年輕後生了不得啊。 這一旁的老徐也有些反應過來了，他悄悄拉了一下旁邊小王秘書的袖子，“王秘書啊，那個研究員和研究生有啥區別啊，我看大家對林研究員好像都很客氣啊。” 小王秘書斜眼看了老徐一眼，冷哼一聲，“回去多看看報紙。”昂著頭就像一隻驕傲的公雞。 老徐滿臉茫然，報紙上還有研究員和研究生的區別說明的？ 林易指了指周圍的屋頂，對周林道：“也是我們事先考慮不周，這次從美國拿過來的都是屋頂式光伏發電係統，但是您也看到了，這三寨村的屋頂，是不符合屋頂式光伏發電係統的安裝要求的。” 不符合嗎？周林覺得他需要回直升機上翻一翻他的筆記。 這倒不能怪周林，連林易這個發明人都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廠方在培訓的時候當然也是更注重安裝實操和產品的後續保養維修這一方麵。 不過林易這個發明人明晃晃站在這，周林再蠢也知道人家說的肯定是對的。 “那該怎麽辦？”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三寨村一個村的問題，華國現在的貧困村屋頂，有幾個能符合太陽能板的安裝要求的？ “改屋頂式為平地式，場地我已經找好了，電路路徑圖也沒什麽問題，就是太陽能板支架，屋頂式的支架和平地式的支架是不一樣的。” “也就是說，我們大概需要自己做個支架。” “我們？自己做？”周林咽了咽口水，努力說服自己，隻是個支架而已，而且麵前的人是林易！林易啊！他說行！肯定行！ “好的，都聽您的！” 看周林那副好似上戰場的模樣，林易不由啞然，“你就想象成給冰箱裝一個增高台，其實是一個道理。” 周林看了看卸下來放在地上的太陽能電池板，行吧，你們爸爸說你們是冰箱，那就是冰箱吧。 屋頂式太陽能電池板的支架是吸附式的，要將它拆下來，再在上麵焊一個接口裝支撐式支架，直接拆卸的工作完全由電廠派過來的幾個電工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