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都不是你。”韓瑤還是哭。 “為什麽非要是我呢?”謝元嘉無奈,“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啊,除去‘皇上’這個鍍金的身份,我還剩什麽呢?胸無點墨腹無文章,連大字都寫不好。這樣的我,你喜歡哪裏呢?” 韓瑤說不出來,但她知道他才不是自己口中說的那樣:“皇上才不是普通人!我沒見過能在短短一年時間裏,能把那麽多厲害的人都收攏在自己身邊的人!” “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謝元嘉被她帶淚又堅定的話語震住,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堅決的說自己是“最好的”。 “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懂。”韓瑤自己擦幹眼淚,“你說得對,與其跪著乞求別人的片刻憐愛,倒不如站著自己去找那一心人,何必在不對的人身上浪費臣妾的美貌。” 謝元嘉點頭:“這樣才對。” “皇後這個位子,你想坐就坐。哪日若是不想坐了,朕就想個法子,讓你安然無憂的回到你自己的家中。”謝元嘉摸了摸她的頭,“若是將來,阿瑤有了喜歡的人,朕必定十裏紅妝嫁你,就和公主一樣規格。” 韓瑤一咬牙說:“皇後的位子我還要繼續坐著!臣妾要先看著皇上有了心儀之人,身邊再不孤獨寂寥,才能放心離去!在這之前,皇上不能趕臣妾走!” 見她眉宇間陰霾一掃而空,謝元嘉心中鬆了口氣,自己這番話總算也沒白說。 “都行,你喜歡坐著,那就坐。”謝元嘉輕快的說,“隻怕你哪天喜歡上什麽人,吵著鬧著要朕趕緊給你一紙和離書呢。” 韓瑤破涕為笑。第57章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都早, 才剛剛過了立冬不久, 天氣就迅速冷了起來,皇宮裏的宮人們一夜換上了更加厚重的冬衣,皇城裏似乎也一下子沒了精氣神。 初冬下起第一場小雪的時候, 傅景鴻終於回來了。 謝元嘉一早就接到了通知,帶了文武百官在宮門口等著他。 天邊一片陰沉沉,無數細小碎屑般的飛雪在空中遊飛, 傅景鴻騎著一匹高大俊碩的黑馬劃破沉寂清冷的空氣,踏著飛雪自遠方疾馳而來, 肩上飛揚的赤黑披風仿佛一麵旌旗上下翻飛。 他麵色沉靜,俊美而深沉, 眉宇間被落雪覆了一層冰晶,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更加不近人情。 黑馬終於到了皇城腳下,傅景鴻收了馬繩, 黑馬挺住自己的四蹄,揚天嘶鳴了一聲,穩穩地立在謝元嘉二十米遠的地方。 傅景鴻從馬上一躍而下,將馬繩隨性的仍在身後跟著的淩霜手中, 踩著落雪一步步走到謝元嘉麵前, 無聲的凝視著他一會後,才低首俯拜:“臣, 參見皇上。” 謝元嘉被他這拉風酷帥的出場驚豔的想哭, 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好像天神下凡這麽帥氣的男神, 真是那啥都值得了。 “皇叔請起。”謝元嘉上前一步, 將雙手輕輕搭在傅景鴻的手上,“皇叔此去辛苦了。” 傅景鴻抬起頭來,沉聲答道:“臣為皇上分憂,並不覺著苦。” 說著這話,他就順著謝元嘉的手站了起來,甚至還反手把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狀似責備的說:“這天這麽冷,皇上為何不多穿幾件?雙手竟這般冰涼。” 謝元嘉被他兩手都攥著有些不自在,卻也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了兩句,果然習武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樣,傅景鴻的手真的好暖和。 “朕穿得很多,隻是在風口等皇叔站了一會兒,被風吹久了。”謝元嘉解釋道,“皇叔一去兩個月,身子一定乏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在風口等一個多小時這種經曆想想都覺得心酸,武臣們都沒覺得有啥,可是謝元嘉和一群文臣們都哆哆嗦嗦的恨不得抱在一起取暖,仿佛一群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兔子群。 傅景鴻眼眸深邃,立刻說道:“臣這就回棲凰宮,皇上也隨臣一同前往,臣正好要匯報一下這些日子的行程。” 其實並沒有什麽可匯報的,每隔五六天就會有一次信件交流,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但傅景鴻不這麽說怎麽能把小皇上現在就拐回去? 更何況,小皇上的手軟綿綿嫩呼呼,好容易光明正大捏在自己手裏,並不想撒開。 傅景鴻一邊滿腦子黃色廢料,一邊麵上正義淩然,好像全天下他最正直。 謝元嘉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剛才那一瞬間竟覺得主角對自己有那啥的意思,可真夠不要臉的,以為自己萬人迷呢? 謝元嘉暗暗地唾棄了自己一把,就算他現在可能是主角,也不代表誰都得愛他,這是對他男神的玷汙。 攝政王發話,其餘做臣子的哪敢再多說什麽,反正他們這次來吹風也就是給皇上做個陪襯,畢竟不可能留著皇上一人站著,其餘人都回家睡大覺,大將軍首先第一個就能把他們吊起來打。 於是,傅景鴻就牽著謝元嘉的手一路往前走,其餘眾臣隻好也跟在後頭一起,一句話不敢說。 淳於雅走在前頭,眼睛一直在傅景鴻和謝元嘉交錯的手上來回轉悠,麵上一片糾結掙紮。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時候不能亂說話,傅景鴻羽翼已經豐滿,不是他這樣的閑散文臣動搖的了的,要保住皇上得從長計議,萬不能惹怒傅景鴻。 但是感情上,淳於雅隻想破口大罵。 自從考上狀元入仕,淳於雅就基本再也沒發過脾氣,一直在外頭端的清雅優柔,一言一行三思而行,遣詞造句無不精致講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少年貧寒時混街頭的痞氣了。 可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他隻想破了自己的偽裝,對著傅景鴻高聲辱罵。詛咒他這個卑鄙無恥小人破腸爛肚腳底生瘡!皇上何等純白無瑕,就生生的被這小人惦記上了,二十有七一把年紀的人,也配得上正值青春年少的皇上! 淳於雅正在心裏瘋狂詛咒,冷不丁突然被季少炎悄悄拍了一下。他努力糾正自己的表情,微笑著扭頭看過去,輕聲道:“將軍何事?” 季少炎常年在外,和淳於雅也不大熟,兩人一文一武,年紀又差的挺大,基本碰上了也就是點頭就算打招呼。但是今天季少炎在後頭也看了許久,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就來詢問一下?: “丞相大人,你覺不覺得……傅景鴻那廝好像不懷好意?” “將軍何出此言?”淳於雅故作驚訝。 季少炎撓撓頭,有些困惑的說:“我也不是很肯定,但傅景鴻那種人,無利不早起,我就沒見過他對誰那樣溫和。” “他好像對皇上不大一樣,眼裏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季少炎一臉擔憂,“他不會對皇上別有用心吧?” 淳於雅有些詫異季少炎這朝內外出了名的心寬的將軍竟也有心細如塵的時候,但他必然不能直接說傅景鴻那點心思,隻隱晦的道:“王爺並無理由對皇上別有用心,將軍莫不是想錯了?” “我也不知道……”季少炎非常不解,他戀愛經驗比謝元嘉都不如,看不透傅景鴻眼中的深意,隻好繼續說道:“我就是覺得,傅景鴻不是好人。” 淳於雅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孩子也不是那麽笨,就是傻了點。 “將軍莫要煩憂,臣相信王爺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的。”淳於雅微笑著寬慰他。 季少炎見他從容溫和,雖看著柔弱不堪卻並無一般文人的那種迂腐氣息,也忍不住高看一眼淳於雅,怪不得爹總說丞相不一般,原來真不一般。 兩人在後頭交頭接耳小聲說話,傅景鴻這種內力深厚的高手自然能聽到,但他並不因此就把那兩人放在心上,他做事什麽時候需要看別人臉色了? 別說一個淳於雅和季少炎聯手,就是他們十個人一起聯手,也撼動不了自己,元嘉遲早是他的人,滿朝上下,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傅景鴻眼中斂去掠奪的暴戾,手中屬於元嘉的溫度一直提醒他不要亂走棋,他所圖的更多,並不想隻貪一時暢快而做些過激的事。 但元嘉實在太遲鈍了,他不得不采取些措施提醒他才好,免得自己的心意全都付之東流。 朝廷三大巨頭各懷心思,謝元嘉這個風暴中心的主角卻分毫不知,他不習慣被人這樣一直握著手,幾次想偷偷抽出來都被傅景鴻捏著不能動,隻好由著他牽著自己走。 他第一次覺得棲凰宮這條路這麽長,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 傅景鴻在宮門前停下來,回頭對著文武百官們說道:“本王與皇上有要事要談,爾等退下吧。” 群臣們互相看了看,見謝元嘉也沒有反駁的意思,隻好都拜了拜,沒一會兒就散了個幹淨。 “皇上,隨臣進去吧。”傅景鴻溫和的對謝元嘉說道。 謝元嘉突然有些猶豫,他站在棲凰宮門口有些躊躇,總覺得那大開的宮門好像一張吃人的大嘴,隻要他踏進去,立刻就能被嚼著嚼著咽進肚子裏。, 第六感讓謝元嘉燃起一絲求生欲,“皇叔日夜奔波辛苦了,朕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轉身就想跑,卻被傅景鴻不緊不慢的扣住腰肢,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傅景鴻的悶笑聲就好像在他耳邊一樣,他低笑幾聲,歎息一般的道:“皇上看著有時傻笨,有時卻又聰明得很。” “別跑了,臣不會怎樣的。” “隻是,有些想念罷了。” 說完這句話,謝元嘉就覺得自己後頸衣服被人拎起來,輕鬆的提溜進棲凰宮那張吃人的大門裏,有人從裏頭把門給關上了。 牧戰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小皇上被拎進去,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救駕,怎麽說現在皇上才是發他俸祿的人,就這麽看著他被人挾持也不好。 可那又是他前主子,提刀對著前主人也不行。 當然,他也打不過就是了。 牧戰有些憂愁,一臉出了大事的絕望神情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淩霜看他又犯傻,內心歎氣。 阿戰的腦子看來是不能好了。 屋內—— 謝元嘉被傅景鴻輕拿輕放,提溜在軟墊裏放好,讓屋裏的宮女給他上了杯熱氣騰騰的糖茶,自己把披風扔給另一個宮女,隨性的倚靠進另一個斜塌上,眉眼含笑的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緊張的不得了,一口茶不敢喝,滿腦子都在尋思傅景鴻想要幹什麽,他們的關係都已經緩和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麽一回來又變了? 傅景鴻等了好一會兒,估摸著謝元嘉是不大敢開口的,隻好認輸一般先說道: “離宮兩月,臣對皇上思念的緊,不知皇上……可也一樣思念臣?” 謝元嘉那一瞬間似乎就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腦子一下子就清明了。 他這是真拿了萬人迷的劇本啊! 男主這是要勾搭他啊!第58章 謝元嘉的腦子這會兒已經完全就是漿糊了, 他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才能讓全文最直的鋼鐵男主傅景鴻突然彎了一百八十度,放著嬌滴滴可愛愛的女主不要,甚至還回頭看上了自己這個炮灰。 他嚴肅審視自己, 作為一個炮灰,你到底做了啥能讓主角另眼相待? 傅景鴻那頭遲遲等不到回答,竟也沒有生氣。在這之前, 他早已經做好了小皇上會震驚的準備了,隻是沒料到他驚訝是驚訝, 可是表情竟還如此嚴肅,好像在思考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連話也不會說了嗎?”傅景鴻單手支著下巴, 好整以暇的看著謝元嘉。他那張臉本就生的極好,不然也不會惹得滿城的少女要嫁給他,就這麽懶洋洋的斜靠著倒真有三分引誘的意思了。 謝元嘉好容易才讓自己的神思回到身體裏, 一抬眼就對上傅景鴻那雙深邃的眼睛,心髒立刻就咯噔跳了幾下。 “朕……也念著皇叔。”他明知傅景鴻話裏別有深意,卻仍然挑了個最官方的答案,下意識的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這個答案倒也在意料之中, 傅景鴻輕輕地歎息一聲, 元嘉還是太小了。 “皇上很怕臣嗎?” 謝元嘉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猶豫著點了點頭, “有一點。” 傅景鴻輕輕地笑出聲來,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弄得謝元嘉心裏癢癢的, 他莫名的覺得主角在勾|引自己, 但又覺得自己臉太大,才剛發現主角對自己可能有那方麵的心思,這就開始自戀到人家笑一聲都是勾|引。 “皇上為何懼怕臣?”傅景鴻明知故問,他選擇性的遺忘了最初挑選出身最不好的謝元嘉當皇上,本就是為了扶持傀儡上位,過幾年擼下來取而代之。反正他現在半道改主意了,誰也不能說什麽。 謝元嘉腦子這會兒飛快的轉動,他隱約覺得這是個回答很關鍵,說好說不好也許會有很大影響。 “皇叔似是朕的亞父一般,又如同長輩對朕十分嚴厲,朕心有畏懼也是常理。” 傅景鴻單手把玩著的玉器差點被他捏碎,他麵無表情的盯著謝元嘉看了半晌,眼睛裏晦暗不明,看不出什麽別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