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蔻見小皇後來了,心中也高興,方才皇上一個人坐在廊下的背影實在是太寂寥了,皇後愛說愛笑,陪著皇上剛剛好。 “皇上這邊竟如此熱鬧嗎?” 傅景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謝元嘉抬起頭,果然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由遠及近,緩步走到他的身邊,一雙黑如深潭的眼睛盯著自己,裏頭蘊藏了許多東西,以前他看不懂,現在全明白了。 “皇叔?你沒回淮淩?”謝元嘉呆呆的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傅景鴻的本家在淮淩,往年都會趕回去祭祖,謝元嘉以為他這會兒應該也在淮淩,沒想到竟沒去嗎? “淮淩去不去也沒甚分別。”傅景鴻落座在謝元嘉右手邊,剛好跟小皇後麵對麵,互看不順眼,嫌棄的撇過視線,繼續說道:“臣昨晚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了,那頭自然有人代臣出麵。” “沒能陪皇上守歲,怎麽能不陪皇上過新節?” 傅景鴻說得情真意切,謝元嘉心中卻是真的很感動,古人多注重祭祖這件事誰都知道,可他還是為了自己留了下來。 或許,他真的是真心的。 韓瑤哼了一聲,“臣妾與皇上是夫妻,自然要一起過,不知皇叔為何也要來?” “皇後來得,臣來不得嗎?”傅景鴻不與她計較,他低頭從自己袖中掏出一個紅色的繡荷包,放到謝元嘉手中,輕聲道:“皇上過了新年又長了一歲,既叫了一聲‘皇叔’,臣就該給壓祟錢。” 已經很多年沒人給謝元嘉壓歲錢了,謝元嘉心中驚喜,“朕還有壓歲錢拿!?”他迫不及待的拆開傅景鴻給的繡荷包,裏頭掉出好幾個金花生,沉甸甸的分量不輕。 “多謝皇叔!”謝元嘉高興地笑眯了眼睛,這六顆金花生比以前淳於雅送他的還要精致,小金庫又能充盈一波了。 傅景鴻見他開心,暗道自己總算也是送對了一回禮物,沒想到牧戰這小子有時竟比淩霜還好使些。 韓瑤看著謝元嘉手中的金花生,有些懊惱自己竟忘了壓祟錢這回事,倒讓傅景鴻這小人占了風頭。 謝元嘉以為她是羨慕,想了想大方的從自己的花生中挑出兩顆給她:“朕不知皇後也會來,沒給皇後準備東西,朕借花獻佛,也算給皇後壓歲。” 韓瑤家中這種東西太多了,但這可是皇上賞賜的,一轉眼就忘了剛才還生傅景鴻的氣,轉眼又高興地接過來,連帶著看傅景鴻也順眼三分。 幾個人一邊吃瓜子一邊聊天,許是因為看謝元嘉開心,傅景鴻和韓瑤都識相的沒有互懟,不想破壞這溫馨的時刻。 正說著話,秋陽居然也到了。 “臣妹來遲了。”秋陽年前又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謝元嘉讓她好好的在朝夕殿修養,沒想到她還是到了。 謝元嘉忙叫她過來,讓倩碧搬了小塌過來,責備道:“你這身子都沒好利索,不在殿中好好休息,跑這來做什麽?” 嘴上教訓秋陽,卻還是讓藍蔻拿了暖爐過來,親自塞到了秋陽手中。 秋陽的嘴唇還有些白,被謝元嘉一頓數落也不生氣,咳了兩聲說:“今天是初一呢,臣妹一個人在宮中也寂寞,想著皇兄一個人,應該也想找人說說話。” “沒想到皇兄這兒竟這般熱鬧,幸好臣妹來了。”秋陽軟軟的笑了一聲,輕輕拉了拉謝元嘉的手,“皇兄莫要再生氣了。” 謝元嘉本來也沒真生氣,見她氣色確實比前幾天看到的要好多了,回頭又把傅景鴻給的壓歲錢又大方的分了兩顆出去。 “見者有份,雖說朕昨日已經給過壓歲錢了,但這是皇叔的份。” 秋陽看著手中好可愛的兩個花生,抬眼乖巧的對著傅景鴻道:“多謝皇叔。” 傅景鴻眼見著自己給的東西轉眼間就被小敗家子送得差不多,暗暗後悔沒多準備一些,回頭讓淩霜把剩下的那一整袋都拿來,元嘉一定喜歡。 本來以為大年初一就剩自己一個人跟著倩碧藍蔻過了,沒想到突然間圍了一大圈人,謝元嘉幸福的好像飄在雲端上。 “皇上這兒的瓜子可比臣妾宮裏的好。”韓瑤吃出味來了,“待會兒皇上賞賜些給臣妾呀。” 謝元嘉點頭,把自己的盤子往前推了推:“都是倩碧出宮買的,你喜歡的話,都給你。” 韓瑤笑眯眯的都收下了,傅景鴻見謝元嘉頭上不知什麽時候被樹上飄下來的落雪染了一層淺白,抬手輕柔的替他拂去,目光中滿是柔情。 謝元嘉轉頭看秋陽,秋陽抱著暖爐同藍蔻輕聲說話,時不時地輕柔笑兩聲。 “看樣子,臣這來的正是時候啊。” 淳於雅溫雅的聲音突然傳來,謝元嘉猛一回頭,隻見淳於雅和季少炎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在門邊倚著柱子看這邊。 季少炎往前走了兩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臣本想一早就過來的,但家中一大堆瑣事煩擾,又被爹壓著給長輩們都拜了年,好容易才得空跑進宮來,皇上新年好。” 謝元嘉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 淳於雅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輕歎一聲:“臣府中無人,一個人過節也無趣的很,倒不如進宮來陪皇上一起還熱鬧些。” “皇上怎麽不說話了?” 季少炎有些擔憂,上前走兩步低頭看他,“可是哪裏不舒服?” 傅景鴻握住謝元嘉的手,似乎明白他心裏的感受。 謝元嘉抬起頭,一束陽光從滿是落雪的枝丫間灑下來,暖融融的照的人渾身舒服。 院子裏是小皇後和秋陽藍蔻說話的聲音,傅景鴻和淳於雅討論朝中大事,季少炎閑的在院中舞劍,倩碧在一邊拍手叫好。屋頂上,牧戰淩霜對坐飲酒,時不時地看一眼院中情形,彼此默契十足。 謝元嘉眼中一片溫熱,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原來不知什麽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圍了這麽多人了。 奶奶,嘉嘉也是有人惦記的。第63章 大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原本以為就是一個人過了,謝元嘉沒想到一下子呼啦啦來這麽多人,幹脆就提議大家中午就一起吃一頓熱氣騰騰的銅火鍋, 又可以暖身子, 又可以看窗外的落雪, 還能邊吃邊說小,想想就開心。 當然沒人舍得反對他這個請求。 “臣還是第一次跟這麽多人一起吃火鍋。”季少炎抱著個碗兩眼直盯著燒得通紅的碳火, 一心等著裏麵的那些肉什麽時候能熟透。 謝元嘉給秋陽和韓瑤剝了橘子說道:“人多吃火鍋菜熱鬧,一個人就太沒意思了。”以前在科室聚餐,有時大家就一起去吃火鍋,滿頭大汗酣暢淋漓的很爽快。 傅景鴻坐在他身邊, 發現他總是把橘子瓜果往秋陽韓瑤碗裏送,輕輕拍了拍謝元嘉的腦袋:“皇上自己吃。” 牧戰和淩霜在院中另一個小桌上坐下,和藍蔻倩碧一塊拚了一桌,四個人倒也剛剛好。 這是謝元嘉穿越後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 下午,秋陽身子有些倦乏,搭著皇後的鳳攆一起回去休息, 季少炎還要回府裏繼續當孝子, 和淳於雅也先行一步離開,景盈宮就剩下傅景鴻和謝元嘉兩人。 “皇上心情不錯?”傅景鴻看他懶洋洋的趴在屋中的軟塌上, 手支下巴悠閑的看他, 忍不住伸出手在謝元嘉軟軟的小臉上摸了摸, “皇上近來胖了些。” 謝元嘉昏昏欲睡, 要是平時一定會躲著傅景鴻的魔爪,但今天或許是他心情太好,也可能是太困,就沒管那隻在自己臉上來回揉搓的手,嘟囔著說:“朕又胖了?那……要減肥了……” 話才說了一半,謝元嘉就困得陷入夢鄉中。傅景鴻雖然不懂“減肥”是什麽意思,但他大概能猜出是什麽意思,低頭輕輕的在謝元嘉唇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 “元嘉這樣剛好,不能再瘦了。” 謝元嘉無意識的蹭了蹭他的手,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傅景鴻看了一會兒他的睡顏,看他好乖巧的麵容,輕輕地在他身邊躺下,把謝元嘉攬過來摟在自己懷中,蓋上厚實的毯子,也跟著一起睡了過去。 屋中隻餘嫋嫋青煙。 倩碧坐在廊下,抬頭看著天上,麵上沉靜如水,心中卻萬般悲涼。 有些事,身不由己,卻不得不去做。 —————— 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半了,謝元嘉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一抬頭嚇得頭皮發麻。 傅景鴻怎麽睡在他身邊? 他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大大的鬆了口氣,幸好那啥還在,主角沒有趁人之危。 傅景鴻睜開眼,目光有些渙散,沒了平日裏精明冷冽的樣子,可見也是剛醒來,他湊過來在謝元嘉頭上蹭了蹭,啞著聲音道:“元嘉醒了?” 元嘉? 謝元嘉一愣,之前不都是叫皇上嗎?怎麽突然就改口了? “朕剛醒,皇叔你要不要再睡睡?”謝元嘉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試圖掙紮著爬起來。 傅景鴻此刻清醒的差不多,也沒多為難謝元嘉,爽快的鬆開對他的禁錮,“元嘉睡著的時候朕乖巧。” “大家都這麽說。”謝元嘉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傅景鴻卻沉下臉:“大家?都是誰?” 除了他,元嘉還和別人一起睡過覺? 謝元嘉一下子咬住自己的舌頭,暗道怎麽這麽不謹慎,真是好日子過多了。以前上中專的時候住校,一個宿舍的人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屋子裏住了好幾年,當然會說些彼此的生活習慣。 “以前帶朕的奶嬤嬤說的。”謝元嘉急中生智的圓了回來。 傅景鴻緊縮的眉頭舒緩下來,“元嘉要喝水嗎?” 謝元嘉手腳並用爬下軟塌搖頭表示不用,藍蔻從外頭進來,打開了屋子裏的窗戶透氣,輕聲道:“皇上,宸王和世子進宮來了。” “三皇兄?”謝元嘉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抬腳要往外頭走:“他們來了多久了?” “有好一會兒了,奴婢說了皇上在午睡,王爺說無妨,左右也無事可做,幹脆就在前廳等著。”藍蔻答道。 “那朕去瞧瞧。”謝元嘉回頭看還在塌上的傅景鴻,多嘴問了一句:“皇叔也要去嗎?” 沒想到傅景鴻竟沒有打算動身,他揮揮手回道:“宸王殿下定是來拜年的,臣去了不好,皇上自己去吧。” 謝元嘉於是自己急忙出了殿門,往前廳去了。 到了前廳,正好看到謝元嵐在剝核桃給謝豐宜,忙說:“讓皇兄等急了吧?” 謝元嵐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帶著謝豐宜從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皇上。” 謝元嘉走到龍椅上坐好,讓他們免禮坐下,“朕午膳食得過飽就有些困倦,不小心就睡了,不知三皇兄來宮裏。” 謝元嵐淡淡一笑,“無妨,臣也剛來並不久。” 謝元嘉瞥到謝豐宜在吃果子,忙讓倩碧去自己的小庫房裏挑了些好玩的金銀玉器來賞給謝豐宜,算是新年禮物。 “多謝皇上。”謝豐宜年紀還小,收了禮物自然高興,抬頭衝著謝元嘉笑的甜甜的,小肉臉看著更加圓潤。 謝元嘉心裏歡喜,抬頭看謝元嵐:“皇兄身子近來好多了,朕瞧著氣色比從前紅潤些。” “府裏新來了郎中,給臣抓了幾味藥。”謝元嵐解釋道,“臣這兩日精神很好。” 謝元嘉明知他在原著中根本活不了兩年,可還是為他高興:“皇兄身子好了就常來宮中走動,朕也想多跟皇兄說說話。” “皇上如此盛情,臣怎敢推辭?”謝元嵐莞爾一笑,眉宇間似乎冰雪消融,看著更加柔美。 謝元嘉不禁有些眼花,三皇兄要跟淳於雅站在一起,真的可以算作大成雙絕了,要是能活的長長久久就好了。 “從前父皇還在的時候,幾個兄弟在一起過節,倒也算熱鬧。”謝元嵐歎了一口氣,眼中有些暗淡,“可是那樣的盛景,大約是再也沒有了。” 謝元嘉穿越進來的時候,那些皇子差不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必然沒有經曆過那樣的景象,好在他從前地位低又不得桓帝寵愛,坐的位子遠些,談不上這些話題也正常。 沒想到謝元嵐卻又接著說,“那會兒臣就注意到皇上了,又小又瘦的縮在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