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都是學校風雲人物的顏城,對謠言這種東西再習慣不過了,所以這件事並沒有引起他太多的關注。 剛才見到趙研,顏城還是有點頭暈腦脹,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這個男人的嘴唇很好看。但隻是一瞬間,就被他拋到腦後,以至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一個男人產生過這種感覺。 趙研走出去好遠,腦子裏還是顏城的那張臉揮之不去,那張微微帶著不耐煩的冷漠的臉。 他是西北大山走出來的孩子,自幼學習好,就是再苦再窮他媽也舍不得讓他幹農活,隻讓他好好讀書,更別提會動手打他。 上一世,他太小不懂事,貧窮限製了他的眼界和想象力。 君悅飯店離t大不遠,經常有t大的學生來這裏聚餐或者改善生活。趙研在這裏洗盤子,一天20塊,一個月600塊,從六點半到九點,兩個半小時。 這對趙研來說挺輕鬆,他以前在家裏也經常洗碗,又可以和上課時間錯開。可是現在是冬天,雖然有專門的橡膠隔水手套可以戴上洗,還是冷,他的小拇指已經長起了凍瘡。 六點半,剛好是飯點,君悅飯店迎來了它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時段。趙研到的時候,後廚裏已經堆了一摞需要洗的碗碟。 他套上圍裙,站到水池邊,戴上橡膠手套。先把盤子裏的剩菜倒進底下的泔水桶內,再把盤子泡進放有洗潔精的水裏刷一遍,最後再用清水衝幹淨。 這個活他上一世幹了五年,雖說有十年沒幹,可哪個家裏不洗碗,趙研幾分鍾就上手,找出了上一世刷盤子的節奏。 “小研,來啦!”一邊炒菜的大叔剛炒完一盤菜,回頭跟趙研打招呼。 趙研笑著應聲:“郭叔好。” 郭叔是這裏炒菜的廚師,菜做得好,人也很好,上一世幫了趙研不少忙,趙研直到畢業後,都一直挺感激這個人。 郭叔:“我家小子要有你一半就好嘍,皮得很,眼看要中考,不好好學習,成天就吃喝玩樂,說也沒用,我和他媽都愁,就怕以後是個沒出息的。” 郭叔上一世也經常跟趙研提起他家小子,可是上一世趙研從來沒有想過利用自己學到的知識回報下他。 趙研刷碗的手微頓,轉身對著郭叔說:“郭叔,要不我周末給你家小子補課吧?” 郭叔眼睛亮起來:“成啊,叔給你開工錢。” “不用開工錢,飯店不忙的時候,你教我做菜吧。沒準哪一天,我就不用再刷盤子,可以當廚師了。”趙研笑著說。 他想幫郭叔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俗話說技多不壓身,也許他真的學有所成了呢,兼職廚師總比兼職刷盤子好太多。 郭叔的眼睛更亮了,激動得差點把準備倒進鍋裏的菜倒火上:“成啊,叔這做菜的手藝也算是祖上傳下來的,家裏那小子,進了廚房就犯暈,一看就不是幹這個的料,實話說,叔就缺個徒弟。” 郭叔的樣子,結合上一世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電光石火間,趙研明白了。 其實郭叔早就有了收他做徒弟的想法,也許是礙於他是全國聞名的t大醫學院的學生,怕他看不上自己這個手藝,就一直沒有開口,也一直等著他自己開口。上一世,他讓他等了五年都沒等到。 九點鍾結束工作,趙研的手被凍得通紅,在郭叔炒菜的火上烤了一會才恢複點知覺。 夜裏很冷,氣溫比白天至少低了七八度,趙研縮著手走出君悅飯店。剛走下店前台階,就聽到郭叔在身後叫他,趙研停下腳步轉身,手裏被人塞進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郭叔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小夥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趁熱吃。” 郭叔走後,趙研抬起手,看到手裏的保鮮袋內裝著個外焦裏嫩的雞腿。 回到宿舍時,不到九點半,哥幾個都在。劉立睡醒了又在玩遊戲,陳向東坐在床上看書,蔣海不知道在幹什麽。 “趙研,我可跟你說,你以後出去要小心點,我今天在食堂無意間聽到一群女生說要收拾你,你知道,學校裏的女生都是顏城的粉,聽說不少女老師都粉他。” 蔣海說這些話時的樣子就像是他已經憋了很久,無處訴說,終於等到了趙研回來,然後第一時間宣泄出來。 再怎麽說人也是一片好意,趙研說:“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 蔣海的說話欲被這聲“謝謝”成功調動起來了:“如果咱們的老師中有顏城的粉,她考試故意不讓你過,給你掛科怎麽辦?聽說掛科是會留下記錄的,影響畢業找工作。” 本來想在宿舍看書的趙研,決定帶上書去圖書館自習室。 圖書館四樓有五間大自習室,會通宵亮著燈,為挑燈夜讀的書呆子或白天睡夠了覺夜裏睡不著的夜貓子提供學習場所。 蔣海還在繼續,他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回應:“……你說你這事幹的,虧大發了,連人家顏城一根毫毛都沒摸到,還惹一身腥。” 趙研臨走給其他人隻會了聲:“我去圖書館了。” 一直在全神貫注打遊戲的劉立突然來了句:“趙研你剛才回來有下雨嗎?” 趙研:“沒有。” “那你帶上雨傘吧,我遊戲裏的搭檔說今晚會下雨,這哥們可神了。” 趙研從衣櫃下麵的抽屜裏取出雨傘裝進包裏。 一般隻有到快要考試的時候,圖書館裏的自習室才會人滿為患,平常都不會有太多人。 趙研挑人最少的那間自習室進去看書,他要拿獎學金,這比他打工賺錢劃算多了。他以33歲的腦回路和智商再看這個時候的書,可能也有曾經係統學過一遍的原因,他覺得太簡單不過了。 趙研看得很投入,不知什麽時候他前麵坐了一個人,那個人開始斷斷續續地咳嗽。他的注意力一次一次被打斷,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注備換個安靜點的自習室。 他抬起頭看到前麵的那個人,米白色的羽絨服,黑亮柔軟的頭發,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顏城。第4章 趙研上一世沒有在這天晚上來圖書館,他從君悅飯店回來看到宿舍其他三個人都掛上了帳子,有點被傷害到,早早就躺床上睡了。 一天之內第三次見到顏城,趙研覺得這有點邪乎。 圖書館的自習室裏有暖氣,坐在裏麵一點也不冷。顏城的圍巾放在旁邊空著的椅子上,咖啡色的粗毛線圍巾,看起來很柔軟保暖。他的右手邊放著杯熱飲,熱飲紙杯上印著學校那家奶茶店的商標。 一個大大的卡通笑臉,笑臉上方是三個大大的字,呆萌體,大臉盤。 有濃濃的咖啡味自熱飲的吸管上方飄出。 這個人果然感冒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還在繼續。 已經站起來準備走的趙研重新坐回去,許是從前方飄來的咖啡味有醒神的作用,他認真看書的注意力再也沒有被咳嗽聲打斷,盡管咳嗽聲並沒有減弱和消失。 明亮的日光燈照在空蕩蕩的自習室內,將黑暗驅散到玻璃窗外。有雨滴打在玻璃窗上,雨點由稀疏到密集,最後匯集成水流沿著玻璃滑下。 被暖氣片烘熱的自習室內,慢慢隻剩下兩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趙研的注意力再一次被打斷,不是被咳嗽聲,是被敲桌子聲。 他沿著桌麵先看到一隻手,一隻很好看的手,皮膚細膩,指節修長,指甲泛著健康的肉粉色,甲緣被修剪得平整圓潤。 這樣的手可以讓人不由自主想起鋼琴上的黑白鍵。 趙研的目光順著手、米白色的衣袖看到顏城的臉,然後他睜大眼睛直愣愣看著眼前的一幕。 顏城下巴抬得高高的,另一隻手堵在鼻孔下麵,防止鼻涕流出來,甕聲甕氣道:“同學,有紙巾嗎?” 趙研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高高抬起的尖尖的下巴和纖長優美的脖頸。 趙研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顏城接過來飛速抽出一張,捂住鼻子,還不忘說謝謝,隻是把“謝謝”說成了“爹爹”。 趙研:“……”估計多半沒認出他。 顏城轉回身繼續邊喝咖啡邊看書,還把熱飲杯放在靠牆的暖氣片上保溫。 趙研看了下周圍,隻看到空蕩蕩的座椅,不知什麽時候自習室裏走得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他猜其他人多半是被顏城的咳嗽聲吵走的。 剛才顏城轉身的時候,趙研看到他的桌麵上攤開著一本書。趙研心道,怪不得人家是學霸,得了重感冒還要喝著咖啡學習到這麽晚。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明明可以拚爹,還非要這麽努力。 顏城其實認出了趙研,畢竟幾個小時前才見過,隻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的思維模式與尋常人不同。 你下藥想要上我,那是因為我魅力大,你做錯了事害我衝冷水澡感冒,我找你借個紙巾不是天經地義嗎。 就算那是謠傳你被冤枉了,可是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又不是我陷害你傳你的謠言,同學之間借個紙巾怎麽了。 流言這東西,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不是應該吃個飯就忘嗎?! 顏城從書桌上攤開的書下麵抽出一本小書繼續看,這本小書封麵上畫著兩個半裸的男人,書名叫《被霸總包養的那些年》,是曾經追他的一個gay佬硬塞給他的。 起初他覺得惡心,隨手扔進了書堆裏。後來他找一本參考書時無意間把這書也翻了出來,閑來無事就隨便看了看,這一看不得了,到現在為止他已經看過好幾遍,有點百看不膩的節奏。 平常,這書都是被他壓在枕頭底下,晚上睡覺前躺床上看一會,可是今天晚上宿舍裏太吵,他就把小書夾到專業書裏帶出來了。 感冒了狀態不好,看一看專業書,偶爾再掃兩眼小書,也算勞逸結合,還能提提神。 當然,書的封麵已經被他包上了一點也不透明的書皮。 淩晨12點,顏城收起自己的書,裝進黑色的雙肩包裏,圍上圍巾,提著雙肩包走向門口。 趙研聽見門口方向傳來熱飲紙杯被扔進垃圾桶的聲響。 收拾起書,下樓走到圖書館門口,趙研才發現真的下起了雨,雨勢還不小,寒意刺骨。他從包裏掏出雨傘,正要撐起來,發現柱子那邊站著個人…… 顏城在打電話,“……我在圖書館門口,沒帶雨傘,你給我送把雨傘過來……”正說著,他看到了這邊手裏拿著雨傘的趙研,對著手機說:“你等等。” 他將手機拿開,提高聲音問趙研:“同學,你有多餘的雨傘嗎?” 趙研點頭。 顏城將手機放回耳邊對那頭說:“不用了,有個同學帶了多餘的雨傘。” 顏城出門從來不會記得帶雨傘,但他老認為別人會帶多餘的傘,因為他每次這樣問別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有” 他不會認為這個結果是自己刷臉刷出來的,他認為自己運氣好。 他自然看不到那些把雨傘借給他的人,因為沒有雨傘而把自個淋成了落湯雞。 顏城掛了電話,從趙研手裏接過雨傘,隨口道謝:“同學,謝謝你,我改天還給你,你叫趙研對吧。” 趙研:“……”他以為顏城沒有認出他,這情商……,他覺得自己就是再重生十次也趕不上。 顏城看到趙研背在身上的碎布包,好奇地指著包說:“你這個包很有特色,帶點波西米亞風,又帶點民族風。” 這個包就是趙研他媽用藍白兩色碎布拚起來的布包,碎布還是做衣服裁掉的邊角料,鄉下人都知道。 趙研沒有太聽懂顏城說的那什麽風,隻知道他的意思是誇這個包好,“……這個是我們那的地方特產,你要是喜歡,我下學期來給你帶一個。” 大不了讓他媽給做一個。 顏城:“那怎麽好意思,無功不受祿,這樣,你給我帶一個,我到時也送一個給你吧,我家裏有很多用不上的包。” 趙研:“可以的。” 顏城的鼻涕又下來了,他抽出紙巾擦鼻涕,鼻子被他擦得通紅通紅的,讓趙研想起他家田地裏熟透的草莓。顏城拉高圍巾,將羽絨服背後的帽子扣到頭上,撐起傘就要走。 趙研自從看到顏城和他的咖啡起就想說了,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和顏城現在的這個關係,按理說很尷尬的,可是顏城這個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態度,讓他有點不確定。 這個時候,他還是說了:“感冒了最好不要喝咖啡,對病情不好。” 顏城聞言停下腳步,回頭,很肯定的語氣說:“不是喝咖啡可以治頭痛嗎?!”他感冒了,正是頭暈腦脹的時候。 趙研:“……”說這話的人十有八九沒安好心。 事情是這樣的,顏城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特別嗜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那種養膘模式,吃完飯坐在凳子上分分鍾鍾就能睡過去那種。當時他養了隻貓叫寶兒,以前是他扯著寶兒擼毛不讓它睡,那段時間經常是寶兒扯著他的頭發求他起來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