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有些猶豫有些不舍,但看朱棣陰沉莫測的表情,還是起身恭敬行禮後離開。待徐氏走後,朱棣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撫摸小孩兒蒼白的臉,心頭疼痛難忍,還有努力壓抑著的憤怒和暴戾。昨晚,他就不該放這小子離開!張玉悄聲進來,低聲稟報道,“稟王爺,道衍大師來了。”朱棣眯眼,神情更冷了,聲音裏滿是壓抑的怒氣,“來得好!”道衍進門後恭敬行禮,神情很是平靜,“貧僧見過王爺。”“道衍,你出的好主意!”朱棣低聲怒斥道,“熾兒現在昏迷不醒!這就是你說的好主意!?”道衍神色從容的雙手合十作禮,“王爺莫急,據貧僧所知,世子跌下時,王爺及時趕到,救下了世子,世子如今應該沒有大礙才是,而貧僧昨夜觀測天象,世子的見血小災已經過去了。”朱棣卻冷笑,“道衍,照你這麽說,現在熾兒昏迷不醒也不過是沒有大礙?!道衍!我要我的兒子平安無事,而不是什麽沒有大礙!”說到最後,朱棣忍不住低聲吼道。道衍依然神色從容,“王爺……成大事者總難免有所犧牲……”“夠了!”朱棣不耐煩的揮手,“道衍!你給我聽清楚!從現在開始,那些個爛事你一個字都不準告訴熾兒!若再有第二次這樣的事情!你就給我滾出燕王府!”道衍皺眉,但看著朱棣略顯疲憊和焦急憂慮的神情,心頭卻有些寬慰,看來,王爺十分看重世子,這樣也好……轉念想著,世子如今也才7歲,來日方長,便恭敬應下。朱棣看著道衍應下,才轉開話題,陰沉開口道,“公主今日就會被‘請’回京城了。”道衍微微點頭,“王爺,如此看來,你我商議的計策已經開始發揮效用了。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皇上最近頗為惱怒安平公主的所為。估計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有旨意下達安撫王爺了。”朱棣隻是冷冷一笑,並不作答。頓了頓,道衍有些困惑,“貧僧一直有一事想不明,安平公主為何如此肯定王爺您一定會覬覦皇位呢?”朱棣也皺眉,“她估計是收了太子或者誰的好處來誣陷我吧?”道衍微微搖頭,甚是不解,“王爺領北平封地,駐守北平,如今太子依然康健,王爺與安平公主素來不親,王爺的心腹之人又忠心於王爺,她到底是憑什麽這麽肯定?”朱棣冷笑,“最重要的不是她如何得知,而是父皇他信了!”道衍沉默,這個倒也是,如果皇上不信,那麽不論這個安平公主做什麽都是徒勞,而皇上信了,那王爺無論說什麽也是沒用。所以……才不得不出如此計策,讓最不會被懷疑的七歲世子做引子,讓公主身邊的人相信公主已經瘋魔了……想到世子,道衍有些困惑,“王爺……聽說世子是為了拿被公主扔到樹上的玉佩才摔下來的?”提起這事,朱棣神情又陰沉了幾分,“不錯。”“世子……怎麽不叫下人去拿呢?”道衍不解。世子如此聰慧的人不至於沒想到這點吧?朱棣一愣,這點他倒是沒想過……“看來世子要摘的玉佩對世子來說應該非常重要。”道衍微笑,“隻有非常重要的東西,世子才會一時心急忘了其他的可以拿到玉佩的方法……”朱棣一怔,想到昨晚衝過去抱住那小子時,那小子手裏緊緊拽著的麒麟玉佩。朱棣心頭有些暖暖的又有些心疼酸澀。朱棣又與道衍就接下來的事情仔細商議了一番,道衍才恭敬作禮告退。道衍離開時見朱棣轉身匆匆進了裏屋,不由心頭感慨,王爺真是疼惜世子。********朱高熾醒來時,腦子還有些迷糊,聽著一聲欣喜的低喊,“熾兒!”朱高熾茫然望去,就見他老爹疲憊驚喜的臉,咦?老爹?老爹怎麽長胡子了?“熾兒!覺得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朱棣忙靠過去,摸摸朱高熾的臉,心裏擔心,這小子怎麽呆呆傻傻的啊?朱高熾愣愣的看著他老爹,不由伸出小胖手,摸摸朱棣的臉,困惑問道,“爹……你怎麽長胡子了?”朱棣心頭一滯,半晌,有些咬牙說道,“你說呢?!”他為了這小子,一夜都不敢睡,心裏又擔心又憤怒又著急的,他能心焦上火能不長胡子嗎?!朱高熾的腦子漸漸清醒,看他老爹一臉疲憊,此時又有些惱怒生氣的瞪著自己,朱高熾忙坐起身,朱棣忙伸手扶住朱高熾坐起。朱高熾身子坐正後,一臉認真的開口,“兒子不孝,讓爹擔心了。”朱棣盯著朱高熾還是有些蒼白的臉,心頭一軟,摸摸朱高熾的頭,麵上依然板著臉訓斥道,“知道讓爹擔心了?!嗯?!你還把阿貴給趕走?!”說著說著,朱棣忍不住心頭發火了,瞪眼怒道,“你當你自己是誰啊!?這麽逞能!?”“爹……我沒逞能……”朱高熾小小聲應道。朱棣眯起眼,還是忍不住手指捏了捏朱高熾的嫩嫩的臉頰,臉上怒極反笑,隻是笑容陰森森的,“你說什麽?!”“爹……我錯了!”朱棣這才冷哼一聲,鬆開手,見自己捏的地方有些紅紅的,更顯小臉的蒼白,心頭一陣刺疼,忍不住伸出雙手,將朱高熾抱進懷裏,緊緊的攬抱著,刺疼空虛的心才有些了緩和,沙啞的聲音開口道,“熾兒……莫再讓爹擔心了。”朱高熾靠在他老爹的溫暖懷裏,心頭暖暖的,想著他老爹真心疼他,平日裏他老爹再多的毛病也不去計較了,但心頭依然尷尬的是,他可不是真的七歲小孩呀,這樣被他爹緊密的抱著,忍不住臉紅紅的。可還是小聲應道,“兒子不會了。”朱棣聽見朱高熾的小聲回答,又低頭見朱高熾臉紅紅的尷尬的樣子,心頭有些滿意,想起道衍的不解為何這小子不叫下人拿玉佩的問題,朱棣低笑道,“我說熾兒呀,你是不是紅燒肉吃多了,真變成肉包了?”朱棣戳戳朱高熾的小肚子,嘲弄道,“你堂堂王府世子,竟然自己去爬樹?嗯?”朱高熾身子一僵,突然心頭恍然,對呀,自己幹嘛要去爬樹?叫阿貴來拿玉佩不就好了嗎?朱高熾頓時心頭窘然,看著他爹一臉嘲弄的笑意,發愁不已,又被老爹嘲笑了!“熾兒沒想那麽多,熾兒隻想快點拿回玉佩。”朱高熾悶悶道。朱棣心頭這回徹底暖和不已了。道衍所說的,他自己相信,這小子聰慧,怎會不記得找下人?不過是過於重視玉佩一時慌了手腳。但道衍說的,還不夠,隻有從這小子嘴裏親自聽到了,他才滿足。那是他送給這小子的玉佩。這小子可以為了玉佩連懼高都忘記了,都不怕高了。摸摸朱高熾的頭,朱棣摟緊,柔聲道,“熾兒,記住了,你隻要待在爹的身邊好好的,就好了。”第23章 高熾未成年(終)朱高熾悄悄推開房門的一條縫,探出腦袋,左邊看看,右邊望望,嗯……這個點上,大家都不在?又慢慢仰頭,看了看天色,午時了吧?大夥兒都休息吃點心去了?心裏猜測著,輕輕的將房門開得大一點,朱高熾小心的踏出一隻腳,再慢慢的踏出一隻腳,站定後,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朱高熾撓頭,心頭困惑,老爹的鬆竹院管理得也太鬆了吧?就算休息吃點心,也該安排輪值吧?怎麽一個當值仆人都沒有?張玉呢?這可是他們家燕王府的左護衛指揮啊!怎麽也沒看到人呢?朱能呢?也是他們家燕王府的守衛指揮呀?怎麽也不見了?往日裏不是守著老爹的書房,就是看著老爹的院子門,這會兒怎麽都不見了朱高熾撓頭半晌無解,幹脆,背負雙手,眼睛一眯,笑容一咧,不想了,正好!回聽濤院去!自打他從樹上摔了下來,已經整整七天都被他爹給“禁閉”在鬆竹院了。朱高熾心頭發愁著,這連房門都不讓他出去,雖然他喜靜,可是……再這樣下去,朱高熾覺得自己肯定會發黴,說不定還會長蘑菇!趁著今天,他老爹不在,平日裏守著他老爹房門和院門的張玉朱能也不在,朱高熾覺得此等機會若是再放過的話……那他就真是小肉包了!於是,朱高熾細眉彎彎,眼睛眯眯的笑著,習慣性的背負雙手,慢悠悠的朝院門走去。心頭甚是愉悅的想著,回聽濤院後,他要好好的喝杯茶,嗯,再用點點心,看會書,和尚老師吩咐要完成的文論他也得去寫,寫完了就去睡會覺吧。這些天和他爹一起睡,每次醒來都被他爹給抱得緊緊的,很丟人的……可是自己跟老爹說要一個房間自己睡,卻被他老爹陰陽怪氣的給堵回來,說等你什麽時候乖乖睡覺了再說!朱高熾心頭納悶,他明明睡覺都很乖,不會踢被子不會打呼嚕,他爹為什麽要這麽說?心頭疑惑,實在費解,唯一能想到的是,他爹睡覺喜歡抱人!而他年齡小,身板小,他老爹抱著覺得順手舒服!朱高熾臉上笑眯眯的,慢悠悠的走著,身子一擺一晃,就在他即將踏出鬆竹院時,就被一片陰影給罩住。朱高熾一滯,看著腳下的一大片陰影半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微微深呼吸了一下,他……不會這麽倒黴吧?慢慢抬頭,仰起頭,頭頂上,他老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爹……”“嗯?”“兒子恭迎爹。”朱高熾拱手,麵上肅然恭敬道。朱棣彎腰,摸摸朱高熾的頭,似笑非笑的開口,“熾兒這麽乖,來迎接爹呀!”“這是兒子該做的。”朱高熾一臉認真。“哦?”朱棣微笑,笑容卻是有些陰森,“熾兒這麽乖,就在鬆竹院裏和爹再住幾天吧。”朱高熾身子一僵,心頭發愁,他想回聽濤院哪。朱棣卻是勾起嘴角有些自得一笑,抱起朱高熾,就走進了鬆竹院,邊走邊淡淡吩咐道,“告訴王妃,說世子在鬆竹院再住幾天。”朱棣身後,管家恭敬應下。朱高熾一聽,心頭更加愁悶,他還得在鬆竹院再住幾天?不是吧?進了書房,朱棣將朱高熾放在臥榻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朱高熾,很是溫柔的問道,“熾兒,偷溜好玩吧?”“爹……兒子沒偷溜。”朱高熾很是一本正經的嚴肅說道。心頭小聲補充道,他這是光明正大的溜出鬆竹院!朱棣眯眼,這小子還敢狡辯?!抬手捏住朱高熾的臉頰輕輕一扯,口氣甚為溫柔的問著,“熾兒再說一次,爹沒聽清楚……”“爹……兒子不該偷溜……”他爹的壞毛病真多!“哼!”朱棣這才鬆開手,坐到榻上,將朱高熾抱坐在腿上,一邊抬手輕揉被自己捏得有些紅的臉頰,一邊瞪眼斥道,“爹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傷好了再回聽濤院去!”“爹,兒子已經沒事了。”朱高熾小聲說著。“沒事?”朱棣眯眼,卷起朱高熾的衣袖,衣袖一卷起,白嫩的小胖手臂上分布著有些猙獰的紅痕。“你自己看看,傷口都沒好呢!”朱高熾心頭有些無力,都結疤了,都不疼了,怎麽還沒好?可看著他老爹眼神裏掩飾著的卻不小心泄露出的心疼,朱高熾輕聲道,“爹,兒子會好好養傷的。”朱棣這才緩了緩臉色,摸摸朱高熾的頭。想到剛剛送走的安平,朱棣眼裏閃過一抹陰冷,淡淡道,“熾兒,你姑姑剛剛已經走了。如果你悶的話,可以到外頭走走,但不許走太遠,知道嗎?”朱高熾一愣,安平那個瘋公主走了?見朱高熾呆愣的樣子,朱棣微微一笑,說道,“過幾天,張玉會把他的兒子張輔送進府裏做你的伴讀,你以後就不會這麽悶了。”朱高熾又是一怔,伴讀?心頭有些發愁,他……其實和別的小孩子沒什麽話可說的啊。畢竟……他是一個成年人了,但……嗯,王府世子有個伴讀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