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世外之地。


    方寸山。


    靈台高閣,金蓮湧天,一尊古佛跏趺而坐,手持佛珠而誦經,蓮台對麵,一位身穿灰袍老媼銀絲霜發,手持長生杖,闔目盤坐,仙風吹來,銀發飄蕩,長袖飄搖,其身仙風道骨,引動仙鶴長歌,山水鳴澗,啾啾婉轉。


    忽然間,方寸山天際一片祥雲飄來,化作一株萬乘菩提寶樹,天鍾清音,地鼎震霄。


    古佛和老媼同時睜開眼。


    老媼持杖觀菩提,歎道:“菩提寶樹梵空寂,大道雷音今始成,古佛,你終於證道了。”


    “阿彌陀佛。”古佛雙手合十,眼中竟有無盡悲意,“太虛,非我證道,是有人以菩提證身,引動天象。昔日道聖曾言‘十萬年亡焉,十萬年興焉,三千浮屠一輪回。’算算時間,也確實十萬年之久了,三千世界劫動,各界不世之才頻出,不知今日又是何方位麵的驕子。”


    老媼起身,一隻仙鶴飄來,載身而乘,一座仙輦玉轎緩緩飛來,老媼淡然笑道:“古佛謙虛了,梵淨山下,金蓮地湧,必是三生佛子輪回歸來,未來浩劫,佛門後繼有人,真是好緣法……”


    古佛雙手合在身前,身上金色的佛光湧動,回道:“薑道友客氣了,上古浩劫,神月祖地是少數安然無恙的位麵,更何況如今神月祖地已有兩尊太虛,待那位擺渡的道友歸來,一門三太虛,即便是聖王時代,也未曾有過如此耀眼之事。貧僧聽說太虛年前收了一位從神棄之地飛渡的女修士,乃是萬年一出的紅塵修士,欲收為弟子,若真舉行神月祝福大典,不要忘了通知貧僧。”


    “謠傳罷了,神棄之地的飛升之路早已斷絕,豈有飛升之士,古佛,月許參禪,老身受用無窮,告辭了。”


    仙鶴引玉輦,化作一縷流光消失無蹤。


    古佛站在淨山上,手撚佛珠目送太虛離去,片刻後,他又收回目光,看向那逐漸從天邊消失的菩提寶樹和七彩祥雲,他輕輕揮動僧袍,一位笑彌勒恭敬走來:“佛尊。”


    “菩提顯祥瑞,似與下界佛門有幾分因果,方才我已暗中推演,卻被一道天機遮蔽,太虛匆匆離去應是察覺到什麽,佛門雖有三世佛子在閉關,然浩劫降臨,未必保險,你遣一僧人持佛門尊玉到四極仙域的姬家,讓他們幫忙渡一僧人至神棄之地,看看能否尋得緣法。”


    “是,佛尊。”


    彌勒僧人恭敬退去。


    ……


    神月山,山高巍峨不見其巔,山脈綿綿不見其盡。


    仙宮孤懸臨崖處,雲仙霧繞,仙闕驚斷九重,真龍如寵,騰躍而不得近。


    玉泉林邊,月灑仙宮。


    廊榭盡頭,寒玉雕砌,飛簷走壁,玉柱蟠龍,龍飛鳳舞。


    瑤池泉邊,絕世女子著白衣素裳,不染脂玉唇粉,卻將廊內亭外的灼灼侍女皆比了下去,就連天上的皎皎銀月,也不及她容顏之美。


    螭蠟仙桌,一隻滄海貝螺偶爾傳來陣陣仙音,渺渺傳情。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顧餘生日夜思念的莫晚雲,莫姑娘。


    她手捧一顆珍珠,悵然神離。


    不遠處,在竹籃沉睡的狸貓醒來,悄然走在莫晚雲身旁。莫晚雲低頭,溫柔地將狸貓抱在懷中,低聲呢喃道:“阿狸,你聽見了嗎,從海彼岸傳來的琴音,必然是餘生在撫琴,也不知下一次聽到,會是什麽時候,我真希望下一次月圓快點到來。”


    懷中狸貓微微抬頭,藍藍的深瞳之中透著智慧,它以貓爪耷在耳朵上,如人一樣極力的思考,但它思考一會後,嗚嗚嗚的低下頭,似是很痛苦。


    “阿狸,這淒冷之地,隻有你在我身邊,我早已將你當朋友,我會治好你的。”莫晚雲轉身進殿,盤坐在冷玉案前,雙手掐訣,眉心之處,金色的光影浮動,卻是有一股沛然的木靈之氣迅速彌漫在大殿,無盡生命的氣息綿綿不絕。


    隨著木靈之氣的匯聚,一棵菩提虛影逐漸浮現,菩提虛影之中,赫然有一顆金色的菩提之心跳動。


    九狸在菩提樹下靜靜的趴著。


    忽然之間,菩提樹影上顯出一隻紅色狐狸,莫晚雲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阿狸,你知道嗎,是親人的氣息,是親人的氣息,他一定在菩提樹下。”


    九狸這時睜開眼,它的瞳孔逐漸瞪圓,隻見它的瞳孔之中,赫然有一隻神猿越來越清晰,將它的瞳孔完全占據,一聲神猿長嘯,九狸貓一聲噯嗚直接昏死過去。


    “雪猿?”


    “是青萍山的那一隻雪猿!”


    莫晚雲的眼睛重新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神彩,她的手觸在菩提樹影前,一眨也不眨,在苦苦的期待著什麽。


    一炷香過去。


    兩炷香過去。


    莫晚雲凝站在原地,她的身影漸漸清冷孤寂,眼中的神光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但她繼續癡癡的等著。


    時間在月影之中溜走。


    殿外杵著長生杖的老媼也默默站了一會,最後輕咳一聲,緩緩走進來:“以菩提樹檢測血脈的法子是眠月國月族的那位戰神發明的,當年他統率百萬修士下玄界,身死道消,其功法和傳承落在玄界並不奇怪。丫頭,我知道你在等待什麽,但很遺憾,任何出生在神棄之地的人族,都不會擁有高貴的血脈,這是他的命運,也是所有人的命運,所以,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是不會出現的。”


    莫晚雲咬唇不說話。


    依舊癡癡的看著菩提樹影。


    直到菩提樹影漸漸消散,她依舊站在那,月光照在她身上,身影被拉長,投影在冰冷的玉柱上。


    老媼杵杖在旁,好一會,她才輕歎一聲:“在漫長的歲月之中,兩情相悅終究是記憶裏最不足為道的一個點罷了,你要明白,你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這話並非是我無情要拆散你們,實在是有人設下了禁忌天塹,自古以來,天淵難躍,情海最深。長情並不能讓人有超凡飛渡之能呀,孩子。”


    “不,並不是這樣的。”


    莫晚雲緩緩轉過臉,兩滴清淚奪眶而出,她盈盈跪倒,拜道:“太虛,就算天無際,海無邊,我心不移,餘生若不能來見我,那我踏遍虛空十界,也要回去見他,世人心中的神明拋棄了他,我卻萬萬不能。”


    “那從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邊修行吧,有朝一日,你有我這本事,便也算道路不艱了,隻是我這紅塵大道,從來未有幾人曆練而成,但願你是個被幸運眷顧的孩子。”老媼拄杖出殿,留下倩影泣零。


    山外幾重山。


    老媼站在山巔之上吹冷風。


    一道身影蒼蒼而來,拜道:“姐姐。”


    “神行還是不願回來嗎?”


    “他還沒攢夠贖罪錢,他還說,這些年一直在等一個人。”


    老者雙手抱懷,他的身在山巔,神比山高。


    薑家兩位太虛,就那麽站在臨崖邊,其容貌有九分相似,隻是一人垂垂老者,一人垂垂老媼。


    “算了,神行不回來,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媼神色釋然。


    一旁老者雙手藏袖抱在身前:“姐姐今日心情不錯?定是那丫頭肯拜你為師了吧,那丫頭心底何等善良,心中裝著少年郎,姐姐何忍欺騙?”


    “你何必明知故問?既然那丫頭舍不得那少年郎,你且幫他一幫,替他遮掩一下被剝離封印的血脈尊骨,今日菩提寶相在三千世界閃耀,必然震動寰宇……古佛已經心有懷疑了。”


    “姐姐放心,我來時已經施加了手段,在我之下,必然無人可以察覺,在我之上,也最多有那幾位老家夥會揣測,但下界之事,他們向來是不管的,可姐姐若是動了私心想要把那少年郎的血骨還於體,隻怕是很難……”


    “我何時動過這等心思?且看看吧,他能以凡人之軀走到哪一步,那丫頭矢誌不渝的男子,恐怕就連第一層天都未必能夠闖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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