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目光卻盯著手機軟件最後一行的那個不起眼圖標上,眼底一片漆黑幽深。 耿白不從事這個行業,所以並不能完全理解霍總話裏的專業術語,但他不傻,否則也不可能在國際刑警中脫穎而出被掛在光榮牆上。他略一思慮,問:“您是不是懷疑我的存在是某些實驗室的實驗結果?” 即便有超級ai係統的存在,但耿白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參加過什麽科學實驗。 霍沛璋沒料到他這麽聰明,一點就通,嗯了聲。 耿白立刻解釋道:“這個您不用考慮了,我就是意外出事的,跟什麽怪人科學家恐怖實驗室一點點邊都不沾。” 他想了想,反問道:“但是為什麽我會進到您的手機裏呢?” 耿白忽然靈光一閃,有什麽事在他腦海中清晰烙下痕跡,他收起散漫的態度,問起霍沛璋,“您的手機可否曾參與過什麽實驗項目嗎?” 如果他們都不曾參與過什麽,為什麽會這麽巧合呢,他又不是真的手機精,想變進哪裏,就變進哪裏。 霍沛璋看著那個軟件圖標,沒說話,如果他是因為這個項目軟件的機緣,那手機裏的這個人是什麽原因呢。 起因琢磨不清楚,一時陷入困境中,耿白隻好放棄追問原因,轉而決定和盤托出超級ai係統,希望後麵的通關時仍舊能得到霍總粗長的金手指。 耿白怕被特殊詞語被超級ai係統監測,他聰明的隻告訴霍沛璋自己會接受某些指令,進行通關,通關時,手機進入死機狀態,隻有通關完成,才能回到手機界麵。 耿白剛說到出現在通關遊戲裏的人可能是在一段特定時間裏發生死亡狀態的人時,就聽見冷清疏漠的霍沛璋忽然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出事的?” 耿白愣了愣,隻好給出了大概時間。 霍沛璋道:“你有沒有……” 耿白聽見他聲音裏不易察覺的異樣,“什麽?” 霍沛璋自持冷靜的麵具出現裂紋,在他想問的問題還沒問出來時,喉嚨就微微發緊,他的喉結滾動,想起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失去生命,才漸漸平靜,身上那絲不易察覺的裂紋悄然之間藏進了情緒深處。 即便已經冷靜下來,即便不可能出現,霍沛璋卻想明知故問,在不可能發生的事件裏尋找微末的吉光片羽,他聽見自己問道:“你有沒有遇見一個人。” 耿白:“什麽樣的人?” 霍沛璋頓了一下,低聲說,“和你是同一天,他是一名警察。” 耿白在手機裏愣了愣,才明白霍同誌是想問他在他說的那些通關遊戲中,有沒有遇見一個人,和他是同一天出事的,生前身份是警察的人,有沒有可能也在那個遊戲裏麵。 他聲音裏隱藏極深的波動被耿白察覺,耿白心想,那個出事的人,一定對霍總很重要,所以一旦有任何風吹草東,即便是光怪陸離的離奇事件,掛念那個人的他都抱著微茫渺小的希望,希望還能聽到生離死別後的消息。 耿白還真沒注意參與通關的人都是什麽身份,不過既然和他是同行,應該比較好打聽,便道:“下一次通關開始,我幫您問問。” 霍沛璋聽不出語氣的嗯了一聲。 耿白便想,是兒子吧,像霍總這把年紀的人有個當警察的兒子,很正常的。 欸,失去崽崽的老父親啊。 霍沛璋的工作非常忙碌,公司內部的所有運轉最後都要由他過目定稿,微信、電話,郵箱,永遠都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為了不引起手機裏頭的那位注意,霍沛璋在手機死機時將電話卡進行了複製,新手機安裝原卡,而舊手機則被替換成複製卡。 畢竟他不清楚手機裏頭那位的身份,讓他待在自己手機裏容易泄露公司信息。 但當他用新手機接了一中午電話後,看見舊手機上語音係統跳出來,發來了一句語音:吃飯的時候不談公事,大公司就是不一樣,霍總,中午一定要按時吃飯,死了之後飯想吃都沒得吃了。 “......” 霍沛璋抬頭看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午飯時間剛到,員工已經陸陸續續前去餐廳用餐,霍沛璋沒有吃午飯的習慣,桌上就隨意放了兩塊餅幹和一杯咖啡。 語音係統還在喋喋不休,感慨道:“活著那會兒我就特喜歡吃飯,我們那兒的牛肉燴麵曉得不,牛骨熬的湯,特別香,裏頭的牛肉片跟小孩巴掌一樣大,麵九塊錢一碗,我要加十塊錢的牛肉才能吃飽。” 霍沛璋:“......” 他看著手機屏幕,忽然想起來曾經風靡全國的那張擠滿屏幕的肥貓。 語音助手發出砸吧砸吧嘴的聲音,好像在回味牛肉的香味,“牛肉米線也好吃,湯麵一層油,米線一定要放一勺辣椒和一勺醋,又酸又辣的才過癮,一筷子下去,頭上一層汗,對了,我喜歡吃最細的那種線,叔,您喜歡哪種?” 霍沛璋:“......” 他總覺得語音助手的口水快通過屏幕流出來了,他的手機對外防水,對內恐怕不防口水。 耿白越說越饞,明明他感覺不到饑餓感,但那種深深刻在胃裏的人間煙火的香味卻讓他至死難忘——那是還鮮活的味道,他永遠都再觸碰不了。 半天沒聽到外麵的動靜,耿白勉強笑了笑,“您忙著呢?我是不是打擾您工作了。” 不知什麽時候霍沛璋停下了工作,他手裏拿著還未拆開的餅幹,心裏卻忍不住的想,那個年輕的警察還活著的時候喜歡吃什麽呢,偏好麵食還是米,喜歡放醋嗎,能吃辣嗎,他吃辣椒的時候臉上會出一層晶瑩的汗珠,兩頰被燒的通紅,大大咧咧往嘴裏灌水嗎。 可惜他沒有答案了。 霍沛璋蜷起手指,他天生不合群,常常離群索居,孤獨入夜,習慣克製隱忍,有常人未有的自製力,他難以和人親近,便也衍生出一些於常人不能容的疏離和沉默。 但現在他的沉默克製在一個人殷紅的笑容裏龜裂。 來不及幻想將來會如何,就又重新畫地為牢。 聽他半天沒說話,耿白隻好幹笑兩聲,打算潛進手機裏裝一會兒死,努力做到不招人嫌。 這時,語音助手的對講按鈕被點住了,霍沛璋拿著手機,穿上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淡淡道:“在吃飯。” 聽出他沒有不耐煩自己的語氣,耿白是給點陽光就又燦爛起來,立刻殷勤找話題聊天:“您吃的什麽午飯啊?” 霍沛璋往餐廳走去,頓了頓,下意識說:“牛肉米線。” …… 但他最後也沒吃到牛肉米線,員工餐廳中隻有酸菜米粉。 於是和米線沾了一點親戚的米粉便送到了霍總桌前。 湯裏飄著一層油和肉沫,酸菜散發著誘人的酸香味。 耿白想象著那個畫麵,感慨道:“叔,你也好這口啊,放醋了嗎,一定要放醋才好吃。放辣椒了嗎,辣椒必須也來一勺才行,以前我媽就常跟我說,吃米線不放醋和辣椒,小孩出門就哆嗦。” “……” 哆嗦是你媽給你穿的少。 霍沛璋信了他的邪,往碗裏放了不少的醋和辣椒,筷子下去夾一口粉,酸菜和醋味直戳心口。 那口陳年老醋酸的霍總差點懷疑人生。 他口味清淡,再加上久居國外,很少吃這種五味俱全的華國菜。 但醋和辣椒已經放好,霍沛璋用餘光瞥見做米粉的窗口聚了不少人,都有意無意往自己身上瞄。 他出現在餐廳裏本來就容易引人注目,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這家店的將來,若他真的一口不吃放下離開,估計沒多久,園區物業經理就該找米粉店老板談談了。 畢竟高層領導一口沒動的飯菜,誰還敢繼續續簽合同。高層的心思誰不追著琢磨,馬屁上趕著拍。 霍璋看著碗裏米粉,聽著手機嘰嘰喳喳,有心想把手機精一頭泡進去,讓他嚐嚐放醋的酸菜米粉是什麽滋味。 這人活著的時候是傳銷組織嗎,這麽能洗腦。第14章 手機精的日常(二) 耿白留意著外麵吃東西的動靜,沒有那種吸溜吸溜聲,隻能偶爾聽見筷子挑動的聲音。 他想不出一個男人吃飯有多麽的沉穩優雅,還一點都不娘。 怕霍總吃飯無聊,耿白自作主張開啟陪聊模式。 “叔,你有沒有發現從我通關回來,電話變少了?”耿白道,他留意了下霍總的來電通訊和郵箱記錄,發現自己從回來之後霍總竟然一個電話都沒接打。 這太不正常了,他不是領導嗎,不是很忙嗎,怎麽會一個電話都沒有,耿白揣測懷疑,生怕霍總已經有了新手機,就將他解刨研究。 霍沛璋瞄了眼躺在手機精旁邊的新手機,上麵一通電話正撥進來,接聽橫條無聲的閃爍著。 他幾乎沒猶豫,下意識將新手機關機了。 主卡一關閉,複製卡才會啟動,霍沛璋還沒想明白自己何必在乎一隻入侵他手機的沙雕的心情,被轉移的電話就在舊手機上亮了起來。 他正要接,手機精已經從善如流幫他掛掉了。 “……” “吃飯不談公事。”語音助手的機械女音平鋪直敘的說道:“真討厭,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個飯了,有什麽事不能等吃完飯再說。” 霍沛璋:“……” 所以這玩意兒剛剛到底為什麽因為沒有電話打進來而失落? 對語音助手的話並不認同,霍沛璋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 耿白一字一字認真道:“有什麽事比死亡更重要?” 霍沛璋看著酸菜米粉上漂浮的辣椒麵,無言以對。 下午,耿白徹底見識了霍總的‘忙’。先是從一點就開始開會,然後不等會議結束,接連不斷的電話就不停打進來,耿白偶爾能聽見幾句,大概是為了公司的什麽項目,領導層和技術層出現一些分歧。 在一通接了快一個小時的電話掛斷後,其他電話打進來之前,耿白自作主張先切了電話,打開語音助手,忙說:“叔,我幫你控製住局麵,你快喝點水歇一會兒,這些人沒完沒了是不是。” 霍沛璋站在落地窗前,手裏的咖啡從冒著熱氣到徹底涼透,也沒顧上喝一口,他眉頭緊鎖,眼底暗湧翻滾,顯然是強壓著一絲不耐。 秘書在門外徘徊,手裏拎著熱水,卻不敢進來添水。 業務經理拿著報告匆匆走過來,看見秘書在門口打手勢,猶豫了片刻,又轉身往回走,小聲說:“我再去看過一遍項目書。” 落地窗隱約照出霍沛璋冷峻的麵孔,他從不厲聲訓斥,僅是眉頭一擰就讓其他人噤若寒蟬,猶如耗子見了貓。 然而,將公司大小領導老油條嚇得沒人敢嬉皮笑臉的霍總卻在他的手機麵前沒什麽作用。 三分鍾之內耿白掛掉了五個電話,他都想不明白有什麽事不能私底下先吵,吵出個結果再匯報領導。 而身為領導不應該是在辦公室看看報紙喝喝茶坐等下班的嗎,怎麽他覺得他的手機主人霍總同誌每天忙的都快爆肝了。 “不準掛斷我的電話。”霍沛璋冷聲道,他手指一動去按接聽鍵,而耿白動作更快,先一步將來電退出了當前桌麵。 “好好好不掛,您快去中場休息喝點水。” 耿白張嘴就哄,動作麻溜的逐一給來電發去了短信:很抱歉,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霍沛璋沒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跟自己的手機搶控製權,眉頭鎖起,轉身去衣架上取新手機。 耿白發完短信,通過語音助手說道:“你說說這些人,怎麽沒一個體諒領導的,工作重要還是領導身體重要?” 霍沛璋一手握住新手機,動作停了下來。 他詫異的瞥了一眼放在辦公桌上的舊手機,重新坐了下來,端起冷了的咖啡慢條斯理晃著,漫不經心道:“你倒是很會......說話。” 耿白感覺他想說拍馬屁,不過大概是涵養很好,沒說出來,畢竟不是什麽好詞。 耿白不覺得自己多會說話,就他生前的那副皮囊,不用說話,往那裏一站,就是沁人心脾的靚麗風景線,再加上一肩金光閃閃的勳章,從來都是領導最喜歡的崽子,人民群眾最可靠的警察叔叔,花癡小仙女最養眼的帥氣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