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文荊聽了君衍之的解釋,才弄明白。 天衡峰弟子眾多,穆之秋幾個月才有一次巡山的機會。然而他所煉的魔功,每月要煉血一次,巡山開始之後,便有諸多不便。 穆之秋請命,每月十八由他巡山,借此修煉魔功。聞人慕不疑有他,應允了。 君衍之每月巡山三日,抽簽時本抽到初七至初九。他為將來殺死穆之秋作打算,與賀靈交換,每月十六至十八巡山。 然而每月的十八,正是季可晴巡視十六峰的日子。因此,不論君衍之二月動手,或者臘月動手,都勢必會撞上季可晴。 此刻陸少卿和聞人慕已踏入清虛殿,君衍之不動聲色地拉著文荊要走,卻被一天衡弟子攔住。那弟子十分生氣,說:“且先別走!你究竟如何與穆師兄打起來的?” 君衍之道:“我們該稟報的已經稟報,不如各位等你們師父出來,再作計較。” 此時幾個人走上來,將他們圍住。 “先打傷吳英,又殺死穆師兄,你慧石峰與我們有仇麽?” “你說穆師兄是魔修,我看你倒像是魔修。” 君衍之冷靜地退開一步:“請各位查清楚。” 文荊心下忐忑。 季可晴此時應擔起保護男主的任務,但女主不在,自己要出手麽?自己練氣六層的修為,是能殺狗,還是殺貓? 眾人情緒激動,楊冬夜慢慢靠近,不輕不重地推了君衍之一把:“不是被魔修傷了?我倒要看看你傷成什麽樣子。” 君衍之重傷未得痊愈,傷口一下子湧出血來。 文荊一看大怒,腦袋衝血,跳出來“咚”得一聲撞在楊冬夜的胸膛上:“少碰我君師兄!”又生氣罵道:“我師兄若出事,我要你們一個一個償命!” 眾人皆都愣住,君衍之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楊冬夜氣血翻湧,卻不敢在清虛殿前鬧事,臉色陰沉地退開。轉身之時,袖子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形細如針。 這寒針雖細,在場不少人卻也看得清。 君衍之的雙目微微一眯,飛起來以身擋住。他高深莫測的目光掃過楊冬夜,身體卻頹然倒地,昏迷不醒。 文荊一呆,撲到君衍之身上慌道:“師兄,你怎麽了師兄?” 君衍之閉目不語,嘴角流出刺眼的鮮血。 文荊摸索著,竟摸到一個插在身上的長針,針頭烏黑,淬了妖獸的劇毒。文荊惱恨地看著楊冬夜:“師兄受了重傷,你竟然狠心下毒手,這長針上究竟有什麽毒?!” 楊冬夜慌了:“你不要血口噴人……” 針頭之毒隻能致人麻癢,怎麽會吐血不止,叫人喪命? 文荊心中忐忑不安。 君衍之為季可晴擋針受傷,英雄救美,這都是原文中的內容…… 原文中君衍之沒有死,這裏應該也不會死……吧? 隻是這楊冬夜實在可恨! 正在這時,一陣疾風而過,空中落下來幾人,卻是賀靈和柳千陌等人到了。 “怎麽回事?不是說已經醒了?”柳千陌蹲下來。 文荊怒極喊道:“天衡峰這些人不講道理,把四師兄毒傷,弄成這副樣子!”又指著楊冬夜:“就是他!對師兄放暗器!” 賀靈聞言,冷冰冰地看著楊冬夜,左手一揮,一道狂風自地麵形成,越變越大。 歸心壁著急叫道:“你先問清楚再打架!” 眾人的長發在風中淩亂飛舞,眼睛眯起,卻都有些驚異。 “這是四冥風?” “段軒竟把絕學傳給了賀靈?” 正在這時,殿中幾人飛了出來,為首的道人正是席放。他臉色微沉,不怒而威:“清虛殿前不得放肆,退下。” 賀靈冷冷地看了看他,掌中的風慢慢收起,站在一旁。 席放將目光停留在賀靈身上,上下打量片刻,隻見挺拔俊朗的青年一臉冷酷,像極了那個人…… 他若有所思地攏眉,又緩緩道:“方才已把穆之秋之事查清楚,穆之秋體內有精血煉製的魔器,修煉魔功,再無可疑。” 天衡峰眾弟子有些難以相信,麵麵相覷。 聞人慕將楊冬夜拉開,低聲道:“這君衍之是怎麽回事?” 楊冬夜臉色慘白:“我剛才、剛才……” 文荊落井下石,叫道:“這楊冬夜放毒針,殺了我師兄!” 事情急轉直下。 君衍之抓到魔頭,正是為清虛劍宗立了大功,如今楊冬夜殺了他,豈能不害怕之理? 席放不禁沉了臉:“火速去南雁峰,請你們高師叔為君衍之療傷。”又向陸長卿道:“你一脈弟子欺淩同門,如此行事,該怎麽處理?” 陸長卿本是清虛劍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日卻被穆之秋和楊冬夜之事弄得顏麵大失。他的臉色鐵青,怒道:“將楊冬夜關起來,今夜打死!其餘弟子全都閉門思過,不得下山!” 眾人噤聲,皆不敢再發一言。 陸長卿的道袍飄起,飛在空中,一言不發而去。 聞人慕的目光掃過慧石峰幾人,忍氣吩咐幾人將呆若木雞的楊冬夜綁住,低頭追上。 · 傍晚時分,慧石峰。 慧石峰所有弟子齊齊候在君衍之的床前,有些忐忑。與天衡峰的爭鬥被歸心壁添油加醋地一說,顯得驚險萬分,叫人身臨其境。 道骨仙風的老者為麵色蒼白的男子蓋上被子,擦擦額頭的汗水,輕聲道:“中了玄墨青蛇的毒,已無大礙,休息幾天便可。” 柳千陌等人放下心來:“多謝高師叔。” 高顏擺擺手,微微笑著:“大家都是同門,本應互相幫助。”又捋著胡子道:“既然已經無事,我也該走了,改日再會。” 柳千陌連忙將他送出門外,寒暄一番,又重新走進來。 文荊在君衍之身邊坐下,想想又覺得太自以為是。師兄說不定不覺得跟自己多親近呢?於是站起來候在一旁。 君衍之瞄了他一眼,向柳千陌道:“勞煩各位師兄師弟,尤其是路師弟。” 文荊臉紅,小聲道:“我也沒、沒做、沒做什——” 支支吾吾尚未把話說完,便被賀靈打斷:“我先走了,你安靜療傷。” 君衍之:“二師兄慢走。” 文荊:“……” 歸心壁舒展一下身體,對君衍之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你既然死不了,好好繼續為慧石峰幹活吧。” 柳千陌皺眉,尚未出聲,隻聽莫少言慢吞吞地道:“我們之中,將來活得最久的就是五師兄。” 眾人哄笑,歸心壁涼涼地說:“禍害又如何?能活下來就是本事。” 君衍之不說話,隻垂目望著被子。 說笑一番,柳千陌笑著說:“我們先出去了,你繼續休息吧。可要人留下來伺候你?” 君衍之沉默地看了看文荊,剛要答話,隻聽門外傳來叫聲,聲音沉重發悶,帶著幾分哀傷之意:“君師兄可醒了?求君師兄網開一麵!” 柳千陌神色一凜:“天衡峰的人。” 眾人連忙魚貫而出,拉開架勢,隻見幾個天衡峰弟子站在門前,為首的那弟子垂頭咬牙,十分沉痛。 柳千陌防備地說:“你們又要做什麽?” 一個弟子推了推那為首的弟子,見他眼睛紅腫,卻垂頭不語,隻好替他道:“柳師兄,這是楊冬夜的哥哥,楊冬山。他弟弟太不懂事,冒犯了君師兄,今夜要被師父打死。楊冬山無法可想,想求君師兄網開一麵,放過楊冬夜。” 歸心壁嗤笑一聲:“本來就是你們穆之秋搞出來的事,我師兄為清虛劍宗鏟除禍害,反落得這種下場,你說你弟弟該不該殺?!” 楊冬山低著頭,眼淚滴落在地上,卻仍舊不發一言。 旁邊那弟子又說:“冬夜與穆之秋交情深厚,一時蒙蔽,接受不了。況且他為人仗義,愛為朋友打抱不平,不是心腸狠毒、會殺人的人。他方才也說,針上的毒隻讓人麻癢,並不致命,也許是君師兄本就受傷的緣故,中針之後傷勢才突然加重。求君師兄放過他一次,這哥哥不太會說話,但一定感激……” 莫少言慢吞吞地說:“心腸不狠毒,也能差點將我們師兄殺死,你們天衡峰真是厲害……” 古晉平也說:“為什麽不求你們師父?” 幾個弟子麵麵相覷,難堪道:“師父大怒,覺得穆之秋和冬夜讓他丟臉,不肯鬆口。我們已求過師父多次,師父說,若要留下楊冬夜的性命,要君師兄首肯。這哥哥走投無路……” 柳千陌忍氣道:“君師弟正在休息,這件事不必再多說了。” 歸心壁也不耐地說:“走吧走吧,別在這裏叫人討厭。對你們手下留情,你們又何曾對我們手下留情?” 楊冬山怔腫地低著頭,有些恍惚。 莫少言心中不忍,卻仍說道:“欺負我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們是什麽感受?” 正在這時,門邊傳來少年溫和的聲音:“師兄小心點。” 眾人回頭,門邊佇立了一個青衫男子,扶著牆,臉色蒼白卻眉目如畫。身邊十三四歲的少年容貌秀麗,扶著他的手。 楊冬山呆呆望去,隻聽那男子緩緩開口,聲音低啞:“楊冬夜的事,就此算了,你回去吧。” “君衍之放過楊冬夜,楊冬夜受此驚嚇,向君衍之和季可晴低頭賠罪,表述感激之情。聞人慕得知,心中不鬱,對楊氏兄弟慢慢有些不待見。君衍之聽聞楊冬夜在天衡峰過得不舒心,送了一本上品術法給他。從此楊氏兄弟感恩戴德,在弟子中時常說他的好話,連天衡峰眾弟子也慢慢動搖。” ——摘自《眾生之劫》第三十三章。 第17章 聞人師兄親自登門 臘月二十九,大雪。 白衣如雪,千裏留芳。 青年身姿挺拔,風神俊雅,自空中落下,麵帶微笑,恭敬候著。 兩個看守大殿的女弟子羞澀地迎上來,臉色紅潤:“聞人師兄又來送禮啦,今年又給我們師父帶了些什麽?” 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拉著他的袖子:“可是藏在這裏?” 聞人慕淺笑退開:“兩位師妹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