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送走聞人慕,君衍之望著窗外的天色,來到後山,將衣服緩緩脫下。 第18章 為禍人間,應除掉 月光如水,文荊飛在山間,山路清晰可見。 巨蟒行蹤不定,無月之日不見蛇影,反倒是月光遍灑的夜裏,時不時能看到它。 來到巨石旁,文荊偷偷飛過去,隻見一坨巨大的身體盤著,蛇頭吐著信子。身體不再顫抖瑟縮,安安靜靜地望著月亮,百無聊賴。 他悄悄丟過一隻紅蕃果。 蛇頭猛地抬起來,將紅蕃果咬住,又望了文荊一眼,立刻吐出,果子骨溜溜地滾在地上。 文荊撿起紅蕃果擦了擦:“明明喜歡吃,為什麽就是不肯收……” 他不敢輕舉妄動,又掏出一隻紅蕃果,默默在臨近一塊山石上坐下來。 手試探著貼上巨蟒的身體,緩慢撫摸,很溫柔。 巨蟒沒有抗拒,文荊暗中高興,於是又得寸進尺地摸向它的頭。 這蛇的小性子難哄,自己又偏偏吃它這一套。 終於摸到頭頂,蛇頭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滿,卻沒有更激烈的動作。 文荊心癢難耐。竟然沒把他甩開? 摸了一會兒,巨蟒垂著腦袋趴下來,默默吐著信子。文荊見好就收,把兩顆紅蕃果並排放到他麵前:“吃了吧。” 巨蟒垂著頭不理他。 文荊忍耐許久,心中突突跳著,終於忍不住悄聲道:“你做我的妖獸,行吧?” 話音未落,蛇頭猛然間抬起,眼神冰冷,盤起的身軀舒展開來,擋住月亮。 文荊籠罩在巨蟒的陰影下,呆了一下哆哆嗦嗦道:“你不喜歡做人家妖獸?呃,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不敢再問了……” 突然間,不遠處一聲巨響,一道光衝天而起,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一道寒光向著巨蟒急刺而來! 巨蟒眼神冰冷,飛騰在空中,周身的藍光立刻在麵前形成一道屏障。 寒光打到屏障之上,靈氣四散,如碎裂的刀尖一般,落到周圍的亂石之上。 文荊抱著頭,手臂和大腿被刀刃似的靈氣所傷,頓時湧出鮮血,心中大駭。 突襲者是一名金丹修士,而且隻怕已有後期的修為!是誰? 文荊此刻隻覺得自己無比渺小,不知如何逃命,卻突然被巨蟒用尾巴纏著腰,護在自己身後。 一道青光急速而來,落到巨石之上,化成一個身材挺拔的道士。 年紀大約三十出頭,道袍灰暗,發髻淩亂,不修邊幅。 他筆直站著,目光冷酷地煞人。 文荊緊緊抱著蛇尾,忐忑不安。這道士的修為可怖,身邊這條巨蟒是不是他的對手? 一柄長劍,上有青光巨龍盤身,不知從何處而出,突然握在道士的手上,殺氣頓盛。 文荊腦中“嗡”得一聲。 青龍劍。 這道士是——段軒! 也就是自他入派以來,一直應該出現卻未曾出現、不負責任、叫人心寒、罪該萬死的——師父! 段軒緩緩舉起青龍劍,目光如刀,一字不說。 巨蟒眼中的殺氣立盛,蟒身高高立起,露出細長的森森蛇牙。 清虛之寒,寒不過青龍。 青龍劍是至寒寶劍,這巨蟒又怕冷,這巨蟒隻怕不是他的對手…… 突然之間,一道青光風馳電掣般飛出,隻聽一聲巨響,藍色屏障被刺穿。巨蟒往旁邊一閃,青光順勢而過,將蛇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湧出鮮血。 巨蟒發出“噝噝”的聲音,口中聚了一團淡藍色光芒。 文荊眼看著蛇身被鮮血染成紅色,心中慌亂焦急。段軒要屠蛇,該怎麽辦? 段軒冷哼一聲,青龍劍已經收在手上,頃刻間又要發出殺招—— 文荊慌得大叫:“師父手下留情!” 道士的眉毛微微一攏,冷聲道:“何人?” 文荊掙開蛇尾,連滾帶爬,在道士所站的大石前站好,叫道:“師父!我是路荊!這巨蟒本性不壞,師父手下留情!” 道士的眉頭深鎖,仿佛在回憶自己的弟子中,哪一個叫做路荊。 文荊大叫:“師父!這巨蟒雖在山間盤踞,卻從不傷人,師父莫要傷它!” 段軒冷冷地看著他:“走開。” 聲音冷酷,不帶絲毫感情。 他素來不喜解釋。這巨蟒身俱淡淡魔氣,隻怕有些來曆,不殺會成大患。 話音剛落,青光又出,頓時與巨蟒口吐的藍光擊在一起,空中亮起一道極強的光圈,將文荊的臉映得慘白。 青光藍光相持不下,巨蟒身上的血流得更加洶湧。 段軒的目光冷冰,口中默念口訣,青龍劍突然光芒大勝,將藍色靈光遮蓋、逼退。 “天衍訣!破!” 他一聲低喊,隻聽空中巨響,青龍劍突然將藍色靈光擊破,直直向蛇身刺過去。 文荊慘然望著巨蟒:“不……” 它躲閃不及,被那劍劃破身體,兩處傷口鮮血湧流而出,蛇身被染成鮮紅色,蜷曲成一團,看起來淒慘萬分。 青龍劍回到段軒手上,巨蟒強硬地挺直身體,目光滿是仇恨,卻已經虛弱地無法出招。 段軒舉起青龍劍,欲一舉將這巨蟒屠殺—— 隻見一個小人撲到巨蟒身上,悲恨地叫了起來:“師父,你忘記了嗎?我派祖師清虛子,尚且對青色大蟒七擒七縱,師父難道就一徑殺戮?這巨蟒雖盤踞在洵陽山,但師父何曾聽過有人被蟒蛇所傷?” 段軒的心頭一震,冷冷盯著文荊,緊抿雙唇。 這一番話,全數不變改編自段軒的師父,陸臻的教誨。 原文是這樣的。 “陸臻曾說:‘我派祖師清虛子,尚且對一青色巨蟒七擒七縱,你又何必對這妖怪趕盡殺絕?他也並沒有害人,隻是修行方式不同罷了。’” ——摘自《眾生之劫》第一百四十二章。 原來,段軒年輕時殺戮太重,走火入魔,幸得陸臻舍身教導,才得以懸崖勒馬。段軒不喜表達,卻把這段話銘記於心。 一百四十二章中,段軒要殺一個因過失犯了大錯的弟子,柳千陌急聲求他不要殺人,語氣竟與當年陸臻略有相似。段軒心頭大震,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弟子廢掉修為,放走下山,叫眾人跌破眼鏡。 從那以後,勸段軒的事,弟子們全數交由柳千陌負責。 此番文荊喊出這番話,渾身緊繃,恐懼地看著他。這到底有沒有用,還是非要柳千陌喊出來才有用?段軒是要殺還是要放? 段軒的臉色不定,心思微亂,有些動搖起來。 語氣竟然如此相似。巨蟒有絲魔氣,卻也不曾害人。 ……可是師尊的在天之靈,在借著這少年繼續導引他? 心頭生出一絲痛楚,段軒腦中紛亂如麻。他無心戀戰,冷冰冰地看了文荊一眼,將青龍劍收了起來。 空中的光芒立刻黯淡。 一道青光衝天而起,絕塵而去。 文荊呆呆愣愣地望著天際,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段軒走了,就這麽飛走了…… 正在發呆,突覺有什麽東西在默默摩擦他的背。 文荊轉身,隻見巨蟒碩大的頭輕輕頂著他,緩緩磨蹭,蛇信子一吐一吐的,纏繞在他的腰上。 文荊心中一暖,摟住大蟒的頭叫道:“嚇死我了……我以為他要把我們兩個都殺了……” 不是吹牛,剛才真的有點要失禁的趕腳,真是沒出息。 巨蟒安靜地盤著,鮮血流淌,蛇信子舔著文荊臉上的淚水。 “呃……別舔……別舔……粘糊糊的……我不哭了還不行麽?”把臉上那條蛇信子抓住,卻被它滑溜溜地抽走。 文荊摸著巨蟒的頭,又擔心地問道:“你的傷口怎麽辦?一直流血會不會死?” 巨蟒聞言,轉頭用蛇信子舔著傷口。 少頃,血竟然流得緩些了。 “呃……你那舌頭可以止血?真是神奇……”愣愣地說著,隻見巨蟒將蛇信子貼到他手臂的傷口上,細舔一陣。 傷口上一陣麻酥酥的感覺傳來,連疼痛也消散大半。 文荊默默望著它。 自己這麽弱,怪不得巨蟒看不上自己。 總有一天,他要變得強大,不叫人丟臉。 月色柔美,文荊背靠著巨蟒,又悄悄將那兩顆紅蕃果放在它的身旁。 · 翌日清晨。 鏡中的男子一臉寒冰,不動聲色,慢慢將背上和腿部的傷痕處理好。血已經止住,可是那青龍劍的破壞力卻不能一時半會兒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