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老太太氣憤地扶著痛苦嚎叫的噬魂魔,“我丈夫生前樂善好施,從未無故害人性命——”謝漾元正了臉色:“也許他沒親手殺過人,但那些由於他的貪婪而間接致死之人呢?那些在罪惡的產業鏈中無辜枉死的冤魂,他一點責任都不用負嗎!”林逸之的神色頗有些複雜,卻還是什麽都沒說,最後幹脆閉上了眼睛,輕輕歎了一口氣。噬魂魔已經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似乎在竭力與什麽東西抗爭,他翻滾了一會兒,身上的紅光漸漸地淡了下去。半晌,老人虛弱地睜開眼睛,那其中的神色已全然變了。“小……小嬋……”抱著他的林老夫人好像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抬頭看去,撞進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那才是……真正該屬於她的亡夫的、而非這些天自欺欺人地忽略了所有不妥的,熟悉的眼神。被禁錮在噬魂魔身上的,真正屬於林老先生的魂魄,終於趁著那惡魔最虛弱的時候,奪得了身體的控製權。謝漾元搖搖頭:“抱歉,剛才說那些話,隻是為了將你丈夫的魂魄喚醒。那噬魂魔馬上就要吞噬他補充力量了,他自己的意誌若不能足夠堅定到破體而出,就算我將那噬魂魔殺死,他的魂魄也將受到無可避免的損害。”老夫人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顫巍巍地站起來,連麵孔都變成了自己老伴兒的人,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謝漾元袍袖一招,一塊血色深濃近墨色的東西被硬生生從老先生身體裏撕扯出來,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變得更加虛幻,不再像活人的血肉之軀,而更接近虛無縹緲的魂魄了。他對已經看傻了的林溪辰和他父親點點頭:“已經沒事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老先生自己與你們說吧。”林老先生衝謝漾元感激地拱了拱手,愛憐地摟住哭成淚人兒的老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都坐,我的時間不多,不過——真得感謝這位大師,不然恐怕不止我們家要分崩離析,我自己也該魂飛魄散了。”老人轉向麵容憔悴的兒子,和藹地一笑:“逸之,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林先生一個大男人,眼眶竟有些紅了,他把小兒子拉到身邊,強笑道:“我沒什麽的,倒是小辰一直很自責沒能見到您最後一麵。今天這位大師,也是他請回家的……”謝漾元拉著秦濯退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第38章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秦濯見謝漾元取出一個小瓶子, 將剛才捕捉到的血紅色怪物放進去,有些好奇地問, “之前就是它操縱著那位老先生的身體嗎?”謝漾元搖了搖手指:“確切的說, 這東西並沒有身體——它叫噬魂魔,之前我們看到的, 是他在魔力充沛之時凝聚出的‘假體’, 雖然看著與生人身體無二,但其實隻是魂魄的一種形式罷了。”“想不到世上居然真的有這些神怪之物, ”自從跟謝漾元在一起之後, 秦濯感覺自己的三觀每天都在經曆重塑,“那……所謂天堂和地獄也是存在的嗎?”謝漾元愣了一下, 才把這兩種稱呼與自己熟知的概念聯係起來:“雖與凡人所想有些差距,但確實,是存在的。”秦濯半垂著頭,有些沉默,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出一種深切而哀痛的神情來,就好像看到飛鳥撞上懸崖,巨鯨湧上沙灘。謝漾元挑挑眉:“怎麽了?”“沒什麽, ”秦濯笑了笑, “隻是想到人死後有處可去,一時有些感慨。”他潛意識裏知道, 自己本該是看淡生死的, 似乎已經見過太多, 而很難生出常人惶惑恐懼之類的情緒來,但也正是因為見過太多,距離太近,才更不能視之如常。太近了——對任何普通人來說,死亡的威脅都不該這麽如影隨形才對。秦濯心裏隱隱覺得不妙,最近他明顯感覺到,頭腦中許多不屬於“秦卓”的情緒和思想正越來越多,似乎那個被他私心壓下的“本我”正掙紮著破土而出,可他不願想起來,不想“回去”,一點都不想。“秦濯……”兩人在風光明媚的花園中走著,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謝漾元語調輕柔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牽著的手沒有動,另一隻手安撫地擦過他的鬢角。“你在想什麽?”謝漾元的眼睛是那種極深的黑色——一般來講,很少有皮膚白的人擁有這種深淵般的瞳色——這種黑讓他在麵對外人時總顯出些萬事皆空般的冷淡,但此時他們距離很近,陽光在他的眼睛裏灑下碎金般的光彩,這又使得他顯得柔軟而迷人了。與之對視,似乎連秦濯帶有深深灰藍色的眼睛也變得溫暖起來。秦濯望著他,真希望自己能將整個人沉進那雙眼睛裏。他就像被蠱惑了一樣,輕輕偏過臉,在那隻手上蹭了蹭:“在想你會不會離開我。”謝漾元心裏一緊,手上動作不變,語調愈發低沉:“為什麽會這麽想……你想到了什麽?”這也是他一直在擔心的事。來到未來這麽長時間,已經足夠他對現在暗能量的修煉體係有了一定了解——與修真不同,哪怕是實力達到九級的暗能量修煉者,在壽元上依舊不會有太大的提高。誠然,如今醫療科技完善,人類基因也進化到相當優秀的地步,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三百多歲,實力高強的機甲戰士也會多少活得更長久。但與修士成千上萬年的漫長壽命相比,無異於蜉蝣。這些日子,謝漾元從未停止過思考解決之道,但他曾多次試探過,秦濯的體質確實無法容納靈氣——事實上,在所有他接觸過的人當中,有這個天賦的人少之又少,其中天賦最高的,就是那次在海盜基地裏遇到的神秘男人了。除此之外,無非是借壽之法,或者……等他們等級更高,彼此之間更加契合之後,也可以試試傳說中的“偕老”。“偕老”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一種婚契,對結契雙方的要求極高,不僅需要心意相通、靈魂相融,其中至少一方達到渡劫期的修為,還要為彼此生一次、死一次,其心不改,至死不渝。與其結契難度等同的,是“偕老”帶來的巨大好處。結了這種婚契的道侶,可以隨時隨地感知對方的情況,甚至可以分擔傷害、共享機緣、平分壽命,古往今來,無數自詡深情之人對這傳說中的契約心向往之,可不說找到一位渡劫期的伴侶有多難,單是那“生一次、死一次”的偈語,就讓無數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謝漾元現在也還未完全參透,卻似乎有了些隱隱約約的明悟——不過,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反而是讓秦濯或自己趕緊修煉到渡劫期的程度了。隻是這些事他從未和秦濯說過,好端端的,秦濯為什麽會擔心分別?謝漾元心裏一時緊張,不自覺地在聲音中灌注了靈力,秦濯眼神一恍,隻感覺腦中暈暈的,不自覺便要將心裏話說出去。不過,秦小將軍如今不到三十歲,抗審訊訓練就接受了不下二十年,再加上謝漾元隻是無意所為,並未刻意惑他心智,終究還是堪堪在將欲脫口而出的時候刹住了閘。意識到自己剛才想說什麽,秦濯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我——”他猛然垂下眼睛,觸電一般地離開了謝漾元的手,強笑道,“隻是些瞎想,你知道,畢竟我們開始在一起,隻是因為那個所謂的婚約,而我……我卻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這話三分真摻著三分假,秦濯心慌意亂,一時也編造不出來什麽令人信服的借口。好在謝漾元不疑有他,隻是稍顯放鬆地歎了口氣。“不要每天總是胡思亂想好不好?”謝漾元敲了敲他的腦門,“你無非就是覺得,我是因為那一紙婚約才會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