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至於嚇到家裏的幾個仆人,拜倫伸出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動作托起了睡姿怪異的黑蜘蛛,小心翼翼地又一次將它藏匿在自己的鬥篷裏,這才轉身進了屋子。清晨歸來的王子殿下並沒有在門口和前來迎接的管家和女仆糾結太久,同樣一夜沒有合過眼的拜倫隻是隨便交代了兩句讓沒有急事上午就不要打擾他之後,匆匆回了房間。艾澤變成了蜘蛛,也就意味著他不可能把艾澤放回原本安置這家夥的房間,於是該讓這家夥在哪兒繼續這麽睡下去成了拜倫回到房間以後頭疼的第一個問題。王子殿下的房間裏並沒有適合安置一隻蜘蛛的地方,在托著呼呼大睡的、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的艾澤,拜倫在無奈地環視自己房間一周之後,妥協地歎了口氣。他把艾澤放到了他床上枕頭邊空出的位置上,然後把再次占據他肩膀的白色小蜘蛛也一指頭掃了下去,示意它跟它老大睡一塊兒去。墨涅對這個安排沒什麽意見,它也是一夜沒睡還被光元素從頭禁錮到尾,休息對它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就是和老大睡在一起什麽的……沒想到這個人類劍士還是挺上路的嘛!小蜘蛛縮起八條腿在自家老大身邊呆了下來,看著它蛛生中最尊敬最崇拜的對象,整個蛛幸福得直冒粉泡泡。拜倫才不管它怎麽想,安頓好了一大一小兩隻蜘蛛之後,他轉身進了浴室——即使是秋季,在外麵呆了整整一夜還進王城地牢轉了一圈,生性好潔的王子殿下必須洗個澡才肯睡覺。直到他折騰完這一切之後睡上床時,枕頭邊上的兩隻蜘蛛已經睡得隻剩呼吸聲了。其中黑色的那隻在他洗澡期間又變成了毫無形象的睡姿,拜倫多看了它兩眼,想起在山嶽之城阿格拉的旅店內以及坐船在同一艙室時看到的艾澤那同樣亂七八糟的睡相,情不自禁地一勾嘴角,露出了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愉悅笑容。一人倆蜘蛛就這麽把美好的上午給睡過去了。艾澤作為最先睡著的一個,也最先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自己喜歡的人那賞心悅目的睡顏展現在自己麵前。沒有全部拉好、露了一條縫隙的窗簾之間有一線陽光鑽進房間裏,借著那一點陽光,艾澤看見拜倫無防備的睡顏在背著光的狀態下顯得格外安靜放鬆,這在剛醒來的艾澤眼裏無疑是一種無聲卻巨大的視覺衝擊。彼時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艾澤在迷蒙之間,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老子想親上去。第34章 果體拜倫的私邸裏,屬於王子殿下的臥房之中,此刻儼然是一股審訊的氣氛。因為是在臥房裏,缺少了像書桌啊各種大摞文件等等之類用來裝x的道具,所以作為唯一的主審官,拜倫整個人的狀態根本都算不上嚴謹,他此刻正坐在被他拖拽到床邊放著的椅子上,神色淡淡,視線微微下垂,定格在他的床沿上。被這種看不出是喜是怒的目光盯著看的艾澤覺得不是一般的別扭,要說起來吧,這本該是一場非常嚴肅的審訊會,就是臥房內這種嚴肅的氛圍卻因為被審訊犯人的形態而大打折扣——作為一隻首次經曆從人形變回蛛形的穿越者,艾澤到現在還是沒有研究出來到底自己該怎麽才能像他身邊的墨涅一樣正常順當地坐下來。是說……在拜倫的眼皮底下以這種癱著的姿態來進行談話也實在是太滑稽了。想起中午醒來之後,他差點就以蜘蛛形態去對拜倫偷襲來一發卻沒想到被自己的腳絆住摔在人家臉上還把人家吵醒的事情,艾澤就覺得他尷尬得快要窒息了。倒是拜倫貌似並沒有發現他一開始的企圖,在被他弄醒之後也沒再繼續入睡,而是穿好了衣服,把艾澤往被子裏一裹藏好,隨後就去開門吩咐管家把飯送上來。因為自家小弟老早就知道他是不會肯吃它帶回來的食物,所以在行蹤完全曝光之後,它幹脆大大方方地從半開的窗口溜出去覓食了。是以,艾澤的午餐是和拜倫一起吃的——王子殿下難得屏退了想要伺候主人用餐的仆從們,堅持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的行為雖然有些怪,但並沒有引起下仆們太大的注意。艾澤今天的午飯是拜倫給他剝好的一顆水煮蛋的蛋黃,除此之外,他還分走了王子殿下的小半杯紅茶——拜倫把紅茶倒在了空盤子裏給他,對艾澤來說,幸運的是雖然他控製八條腿還不太習慣,但是用嘴吃飯什麽的簡直小case。身邊又有偶像的陪伴,蛋黃又嫩又香,紅茶也是香噴噴熱乎乎的,一頓飯吃得不要太舒爽哦。一起解決掉午飯以後,拜倫又把它藏起來,讓仆從們把餐具撤走。在他逮住了覓食歸來的小蜘蛛墨涅之後,這場審訊會就開始了。主犯是艾澤,從犯是墨涅。“……說說吧,”拜倫在坐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開口:“怎麽會變成這樣的。”艾澤隻要是對上這個人都是不願意說謊的,於是把怎麽賣匕首賣到地牢裏去的,又是怎麽會變成眼下這幅模樣的過程全部說了一遍。其實艾澤在人前的經曆拜倫基本都是知道的,實際上艾澤會被關到牢裏這事情有相當一部分原因還是他順水推舟暗中促成的,拜倫關心的部分實際上隻有艾澤變成蜘蛛形態的動機——“你說是因為羨慕墨涅可以隨意變換大小,並且在地牢裏能夠來去自如,所以在心裏想著‘如果能變成蜘蛛就好了’,形態就隨著想法改變了?”艾澤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心理活動,和拜倫說的其實差不多是一回事,就點了點頭:“嗯,當時就是想著……如果我能像墨涅一樣的話就可以不費任何功夫的逃出去了。”聽艾澤說得誠實坦然,拜倫倒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那你想過跑了之後要是被守衛發現你不見了,向整個帝國發通緝令抓你怎麽辦?”艾澤變了蜘蛛就亂成一團,哪裏能那麽冷靜地分析這些事情,被拜倫這麽一提醒之後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輕輕地“啊”了一聲之後就尷尬地閉了嘴。說什麽通緝不通緝的,如果不是因為拜倫,他能去的地方多得是,身為冥蛛的這個金手指各種酷炫,難道還怕被人類通緝麽。可是當著拜倫的麵他可不能說漏嘴,拜倫和他不一樣,拜倫是活在一本書裏的角色,這種話要是一旦說出來,不是他被當成蛇精病就是聽到的人會三觀俱毀。艾澤身為堂堂大男子漢,受的教育從來都是自己闖禍自己收拾,怎麽也不可能說得出要求拜倫幫他的話,因為心裏的真實想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出口的,想來想去,他隻好有些不甘地小聲嘟囔了一句:“……橫豎那個叫萊拉的扣在我頭上的罪名也是假的……”他把頭撇到一邊去:“那麽多人都看到了,是個人都知道那個小偷的罪名扣得荒唐。”這話倒是不假,拜倫看了看把腦袋偏向一邊滿身都透著“我在鬧別扭”這一訊息的艾澤,不覺有些好笑。這家夥還不知道自己被捕入獄沒有經過司法流程,就這麽一個小偷就算是不見了,也不可能大肆聲張到處再去緝捕——隻不過,趁著這個機會嚇一嚇這個沒什麽危機感的家夥也挺有趣不是麽。艾澤的事情其實根本不用去做些什麽,賣了人情給聖洛迦家族的典獄官若是聰明的話,一旦發現被收押進地牢的人不見了,就不會再揪著這事情做徹查這種愚蠢的事,像那種貴族大小姐這樣嬌蠻跋扈的行為說白了隻是出口氣,把人關進地牢之後很有可能轉身就不會再記起這個人來。奧拉克帝國的曆史已經有上千年,曆代的帝國君主都很明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每天都會發生些什麽事,同樣的,被當成繼承者培養的王子們也很清楚這些事,可是知道並不代表要處理,一個上位者無法將手伸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嚴苛的要求並不利於帝國的發展,因而幹脆對這些貓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別太過分就裝作不知道。畢竟沒點好處,誰願意固守在一個位置上兢兢業業地工作下去?作為上位者的人是這樣,王城之中但凡是有那麽一點權力的官員也是這樣——包括王城地牢的那個典獄長。拜倫把腦子裏的這些想法都揮開了去,同時也將跑偏了的話題帶了回來:“既然你是想著墨涅才變成蜘蛛形態,那就想著自己的人形變回來啊。”艾澤的注意力輕易地被拜倫帶走,要不是蜘蛛形態的話必定是一張苦瓜臉,“我蹲監獄的時候就試過的,想著做人怎麽開心啊各種好處都沒能變回來。”他試探性地揮了揮右前肢,大概是因為現在不像在牢裏那麽緊張,又確實是有那麽點熟悉自己的身體了的緣故,這回艾澤的右前肢非常聽話地動了起來,隻見細細長長的步足在他麵前一晃又一晃,如同透明晶體一般的步足末端仿佛就要融進燦爛的陽光裏。艾澤被這種炫目的感覺刺得有些慌神:“我不會變不回來了吧??”他突然扭頭去看自家小弟,卻慢一拍地想起他的這個小弟就僅僅是一隻魔物蜘蛛而已,墨涅根本不知道變成人形是什麽個感覺,更何況……按照清晨在牢裏墨涅的那種“指導”,艾澤敢用一根黃瓜打賭,就算它知道,它那拙劣的指導方法也教不會別人。拜倫在這件事上居然挺淡定,他所疑惑的問題都得到了解答,拜倫也有餘力逗一逗這個怎麽看怎麽有趣的家夥:“早說你會在王城給我惹麻煩了吧?你該慶幸現在西蒙帶兵去東邊了,不然即使是我也無法幫你瞞過這一切,那家夥對你的興趣可不比我小。”早知道拜倫裏人格是個大腹黑的艾澤還是沒忍住炸了毛:“你瞎說什麽!”拜倫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站了起來:“我要去看公文了,你乖乖呆在房間裏。”聽見艾澤有些低落地哦了一聲,拜倫走到臥房門口想了想,還是回身加了一句安慰:“別太擔心了,你肯定能變回去的。”隻要成功變成過人形就應該沒問題的……吧?王子殿下留下了這麽一句實際上他自己也不太確定的安慰之後,打算直接去書房辦公,卻沒想到他一打開房間門就看見穿了一身黑裙子、手握一柄黑扇子的伊薇特正候在門外。看見拜倫走出來並反手關了門,伊薇特一掀眼簾,原本該是蒼藍色的雙眼如今一片妖異的血紅,看得拜倫心裏“咯噔”一聲——他幾乎是立刻地就想到了伊薇特如今的樣子意味著什麽。他正驚詫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時,隻聽伊薇特輕輕抬手,合在一起的扇麵之後是嘴角微微翹起、充滿了魅惑的紅色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