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顆煙花衝出,夏淵高興地笑鬧,扯著身旁人的衣袖喊:“好漂亮啊!”剛剛上升到一半的小火球拖著長長的尾巴,還沒來得及爆開。謝青折蹲下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殿下,那是最後一顆煙花了……”夏淵聽見了“砰”的炸響,卻被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眼睛。黑暗襲來,他失去了意識,什麽也沒看到。那顆煙花升上高空,落下來的卻不是火星,而是水滴。下雨了。昏暗的小佛堂中,夏淵睜開眼,看見幾步外的香案上供著一尊寶相莊嚴的佛像,謝青折就站在香案旁,燃了三炷香。香案上供著佛龕,佛龕一側,放著幾枝盛開的杏花,那是他折來送給他的。“我怎麽睡著了?”“……”“煙花已經放完了嗎?”“嗯。”“謝哥哥,你怎麽了?”“……對不起。”他看見謝青折在自己麵前蹲下來,溫柔地擁抱著他,撫了撫他的後頸。像是有什麽鑽進了後頸,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措手不及。痛!好痛!那是鑽心刺骨的疼痛,深入骨髓,在腦中百轉千回。夏淵大叫,在地上翻滾求饒:“救救我!謝哥哥,救救我!我好疼!”“啊!!!”他痛到極致,舌頭咬出了血,眼中也滲出了血,混著涎液和淚水淌落,狼狽不堪。謝青折就站在夏淵身邊,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明潤靈動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他顫抖著手,把那塊白玉手板壓在了佛龕之下。他用雨水沾濕的衣袖,為他拭去臉上的血痕,強迫自己邁開腳步,逃離這個本應佛光普照,卻被他玷汙得滿是罪孽的地方。他聽見夏淵怨恨的聲音:“你別想跑,我會找到你的……一定會……”那聲音追在他的身後,一追,便是十年。沈凝玉腕上纏的念珠撒了一地。雨夜,侍衛們在千華寺一間廢舊的小佛堂中找到了失蹤的皇子。皇子不省人事,傅太醫診治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病症,隻說是過於勞累,昏睡過去而已。沈凝玉心中不安,問有沒有人見到謝青折。所有人都搖頭,說放煙花之後,再也沒見過他。不久,夏淵跟隨皇後回了宮,他恢複了健康,卻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自那日起,宮裏便有傳言說,大皇子那一場重病之後,就變成了個傻子。沈凝玉讓人鏟除了宮中所有的金桭花,她問夏淵,還記不記得那個謝哥哥。夏淵遲鈍地搖了搖頭:“……謝哥哥?那是誰?”數年後,沈凝玉從身為將軍的兄長那裏聽到一些軍報。她得知,駱原之戰的戰場上,蒙秦的軍隊勢如破竹,那支軍隊的軍師是蒙秦王的上卿,那個以奇謀化解了甌脫之困的人,名叫謝青折。“荊鴻!!”皇宮深處,淩亂竹影。太子抱著懷裏的人,一聲聲地喚他:“荊鴻,荊鴻你不要睡,你看看我好不好……”他焦急地對周圍人喝道:“快!快去叫太醫啊!”砰。砰。皇長孫的滿月宴上,歌舞升平,煙花如晝。絢麗的火星從天而降,又轉瞬即逝。荊鴻附在夏淵耳邊,恍若囈語:“殿下,看啊,那是最後一顆煙花。”第38章 冷清秋 …荊鴻醒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竇文華胡子拉渣的臉。他恍惚了一陣,苦笑道:“竟還活著……”竇文華氣得差點把藥碗蓋他臉上:“荊輔學,真是對不住,沒把你醫死是我的責任。怎麽,要不我在這碗藥裏加點砒霜什麽的,好成全你?不過還得請你先留好遺書,免得到時太子殿下追究起來,我不好交代。”荊鴻勉強支起身,腰腹的痛感很真實,把他從那個無止境的夢魘中拉了出來。竇文華本想冷眼看他折騰,終是看不下去搭了把手。荊鴻接過藥碗,老老實實地喝了。……相對無言。相對無言的兩人之間有種微妙的沉默,竇文華以為荊鴻會問些什麽,可他什麽也沒問,他就那麽漠然地放下藥碗,呆呆坐著,半闔著眼,好似入了定。“你昏睡了五天了。”還是竇文華忍不住打破了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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