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丫頭這才敢撿起食盒,戰戰兢兢地告退。接著夏淵告訴侍衛:“可以讓那個太醫離開了。”這樣,就剩他一個人。就剩他一個人,在他給他的小院裏,吃他給他的食物,穿他給他的衣服,用他給他的藥。夏淵覺得自己手上纏了一根線,一根勒住荊鴻脖子的線,他終於可以完全地掌控這個人,不用害怕他的背叛,以及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夏淵攥緊了掌心,回頭看了眼那座冷清的小院。他說:“沒有我,我看你怎麽活。”長孫殿下再這麽哭鬧下去,嗓子就要啞了。那怎麽辦?哎呀,又嘔出來了,殿下這都吐了三回了,奶水根本喂不進啊。去問問太子妃吧。太子妃尚在靜養,說是聽不得吵鬧。這、這要如何是好?要不……去找輔學大人吧。輔學大人也在養傷,太子殿下說……那還能怎麽辦,總不能看著長孫殿下哭死餓死!你們不去我去,太子殿下若有本事自己帶好孩子,要怪罪的話就怪罪好了!……夏淵發現,最近自己總被人在身後議論,而且每次好巧不巧都能被自己聽到,偏偏還發作不得。這回也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哄不好孩子的。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尾隨那個奶娘到了荊鴻的小院。自然,奶娘被侍衛攔下了。不過那兩名侍衛攔得住奶娘,卻攔不住皇長孫。任他們膽子再肥,也不敢捂住皇長孫嚎啕大哭的嘴。那震天響的哭聲,當真是繞梁三日不絕於耳。荊鴻給震了出來。他走到院門口,見繈褓中的夏瑜哭得小臉皺成一團,禁不住要伸手去抱。侍衛出聲製止:“大人,莫要讓我們為難……”荊鴻頓住腳步,望著他們道:“好,不讓你們為難,我不出去,長孫殿下也不必進來,我就隔著門看看他可好?”侍衛糾結了一下,覺得這確實沒有違背太子的意思,加上被皇長孫的魔音穿腦刺激得實在受不了了,便點了點頭,說好。夏淵在心裏說了句,不好。就知道鑽我的空子,忽悠了我還不夠,還要忽悠我兒子嗎?想是這麽想,他並沒有現身喝止。他看見荊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玩意,遞給奶娘說:“把這個香包佩戴在長孫殿下身周,應當會好些。”奶娘接過那一坨歪七扭八的布團,猶疑地問:“大人,這是香包?”荊鴻臉頰微紅:“在下對縫紉實在不擅長,姑且……就這樣吧。”他在“香包”裏包上了穩定固魂蟲的藥引,對夏瑜有寧神鎮魂之效,奶娘將香包塞在夏瑜的繈褓裏,果然,不久夏瑜就停止了嚎哭,抽泣了一會兒,吮著手指頭睡著了。荊鴻憐愛地捏了捏夏瑜的臉,夏瑜在睡夢中咧嘴衝他笑。奶娘滿意離去,在轉角處撞見了守候多時的太子。夏淵從她懷裏接過自己兒子就走,隻留下一句話:“以後不準再來打擾他。”奶娘呆然佇立。回房後,夏淵把那香包拿出來,晃了晃說:“沒見過這麽醜的針腳,難看死了。”可是他把香包放到鼻子下麵嗅了嗅,又嗅了嗅。他兒子啜著手指頭與他對視,見父親搶了自己的東西,扁了扁嘴。夏淵連忙把香包塞回繈褓,恨鐵不成鋼道:“沒出息!”是夜,夏淵鋪開了桌上的紙張。那裏有兩摞紙,一摞中都是謝青折,一摞中都是荊鴻。這是他這些天裏不停在琢磨的東西。起初,他想把這兩人區分開來,給一切做個解釋,但後來他發現這很難做到,像是關於這兩人的記憶,全都混淆在了一起。謝青折。蒙秦上卿。荊鴻……蒙秦奸細。他信手在紙上寫下兩行字,然後猛地揉成一團,將桌上所有的紙張付之一炬。他不能再想了。他不能再想他了,他已經,無法忍受了。三更時分,夏淵踏入了荊鴻的小院。他登堂入室,直至他的床沿。他點燃了燈火,映出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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