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全，我，對不起。”陳夢珍看著在祺碧離開後就冷下一張臉的淩康全，心中升起不安。“我隻是，我隻是……”“你隻是本來就不喜歡他，現在知道他喜歡男人，就更不希望他接觸祺均和祺碧了，是嗎？”淩康全冷冷的打斷她。他還是第一次發現，陳夢珍似乎真的變了，又或者他一直都沒有看清楚。她的確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可是，也未免太過自我。當初讓淩允認她為母，不管是對淩祺均還是淩允，或是讓陳夢珍盡早融入淩家，都是個兩全其美的決定，何況他和碧青的婚姻，並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卻沒想到，都快二十年了，陳夢珍一直沒能走出來，他並沒有生硬的要求陳夢珍將淩允視為親子，可是最起碼，在淩允已經因為性向承受巨大壓力的情況下，家人不說支持他，至少不會歧視、排斥他，就算是看在他的麵上，陳夢珍也不應該這麽對待淩允。淩康全動怒了。陳夢珍的臉一下變得煞白，結婚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淩康全這麽對她冷言冷語。“康全，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同性戀都很……”“夠了！”淩康全憤怒的起身，“淩允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嗎？”他看著陳夢珍羞愧的臉，忽然無力的歎了口氣：“算了，我本來就不該指望你，隻是希望，以後你出現在小允麵前時，就算是當個陌生人也行，而不是用有色眼鏡看他，至於祺均、祺碧還有小允的兄妹關係，你以後不要插手。”說完，不顧陳夢珍驚恐的試圖補救，冷著臉離開了客廳。淩允不知道客廳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老爺子生氣了，還好一頓安撫，又聊了一會，講了這一天的行程，然後才回去了臥室，隻是很快，臥室的大門就被敲響，他起身開口，淩康全走了進來。“爸爸？”淩允心中有點奇怪，想到他剛才說了不去陳家，不由擔心起來，怎麽說名義上陳家還是他的外祖家，如果不去的話，生性古板的淩康全恐怕會覺得他很失禮。淩康全走了進來，看見淩允的房間布置得十分整潔，沒有一般男孩的髒亂，又想到這些年的疏遠，歎了口氣，麵容嚴肅的看向略顯忐忑的淩允。“小允，你是不是知道了你媽媽的事情？”淩康全直截了當的問，淩允從上次出櫃之後，表現就很怪異，隻是他一直沒有細想，現在想來，隻怕是早就知道了，難怪這半年來對陳夢珍也冷淡了許多。淩允一時間有點反應不及，隨即點了點頭。這件事既然是事實，他的身世也沒什麽丟人的，當然可以說，甚至現在告訴祺碧，他也覺得沒什麽。淩康全隻覺得心被什麽揪緊般的疼痛，看向淩允的眼神也流露出一絲愧疚和懊惱。這一切終究是他的疏忽和自以為是導致的。其實隨著陳夢珍對淩允疏離的態度越來越流於表麵，老爺子就和他提過，要他盡快把碧青的事情告訴淩允，是他覺得淩允太小，怕他承受不起這樣的事實，隻想著等淩允成年以後，再慢慢的吐露，沒想到高考結束後淩允會突然的出櫃，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而淩允愛情的重挫，讓他更加不敢說明真相。“爸爸很抱歉，也許當初早點告訴你，會更好。”淩康全從沒想過，淩允在知道身世後可以隱瞞這麽久，小兒子的成熟理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讓淩康全既驕傲又心酸，這個他疏忽的兒子，必然是在承受過極大的心裏痛苦後，才可能有如此的蛻變。淩允搖了搖頭，他到底不是十八歲，很容易就能明白，淩康全做這個決定的苦心。“爸爸，這件事，就告訴母親和祺碧吧，這樣大家也不用猜來猜去的。”當然，淩允的真正目的，卻是想要徹底擺脫陳家，眼看著春節將至，他已經沒興趣為了表麵的和平，去接受陳家那些人的白眼和冷嘲熱諷。何況，李皓平現在和唐家、沈家牽上了線，陳家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罪的師兄，他也不知道，淩允自然不可能坐視陳家打著他外祖家的名義，要他化解那些矛盾。淩康全想起淩允在客廳說到的“不去陳家”，了然的點了點頭。“那就不去吧，隻要你開心就好。明天，我帶你去看看你媽媽，她的所有照片和日記，也都在我書房保存著，都留給你。”淩康全想起他的第一任妻子，心中升起沉悶的傷感，他一直把碧青視為不可或缺的家人，而在他們結婚的時候，其實已經決定好拋去過去的情感糾葛了，誰知道，會有那樣的天人永隔。淩允聞言，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輕鬆和喜色，讓淩康全更加的愧疚，他很快就回去後了臥室，看著眼睛紅腫的陳夢珍，隻是做到一旁的沙發椅上，淡淡的說了一句。“淩允已經知道身世了。”陳夢珍驚慌的抬頭，這半年來的種種異樣在腦海閃過，難怪那次她要勸他，卻隻得到第一聲冷淡的“母親”，之後她想要阻止祺均那麽辛苦，淩允也沒有絲毫的介意，甚至這半年的大學生活，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打到大院，而是直接聯係的楓葉苑。陳夢珍隻覺得胸口更加煩悶，看著丈夫的冷臉，想到那次祺均勸說的話，和淩允冰冷淡漠的臉，不禁心生一絲悔意，心中空落落的。第二天，淩允從墓地回來之後，就把淩康全給的沈碧青的照片，不再避諱的擺在了屋內，甚至當著淩祺碧的麵直言不諱，那是他的親生媽媽。淩祺碧從來沒想過，二哥和她居然不是一個母親，在陳夢珍的沉默下，她打電話告訴了淩祺均。“小妹，你隻要知道，淩允是你二哥就可以了，爸爸、媽媽和碧青阿姨，也沒有誰對不起誰的問題。”淩祺均歎了口氣的勸說。在淩祺均備受鄙夷排斥的幼年，他其實是埋怨過母親的，甚至對於不知道他存在的淩康全憤恨不已，為什麽會讓他有如此不堪的出生，為什麽讓他麵對那樣的羞辱。等他真正懂得站在對方立場考慮的時候，他也就不在乎了。那是父輩自己的選擇，無論是為了對立的家族還是私人感情。至於他們，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正值夢幻年齡的淩祺碧，居然很快就接受了現實，甚至也不再因為陳夢珍對淩允的冷淡而怪異、擔憂了，唯一不習慣的，或許就是陳夢珍本人了，隻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也來不及後悔了。這天淩允拿著電話，聽著電話線另一端，那個他曾經十分耳熟的名字在那自報家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當然可以，童先生，明天見。”第34章 算計還有三、四天就要過年了，無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車馬，淩允靜靜的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專注的盯著桌上筆記本閃過的各種圖片。那是他近期收錄到硬盤裏的各種藥材，當然，淩允現在看的，都是已經見過實物的，現在也隻是為了加深印象。在接到童君瑞的電話時，淩允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童君瑞比起童君成年長六歲，一直都很關心他這個唯一的弟弟。淩允還記得，上一世他和童君成因為方榮的事情而分手，最後就是童君瑞出麵，才徹底打消了他最後的一點心結。他甚至還為此承諾，讓他們的父母不再幹涉兩人的感情。想不到這一世，居然因為方榮的事情，再一次上演這一幕。隻不過現在，他早已不是那個茫然絕望、沒有任何退路的淩允。淩允從電腦前抬頭，看到鋒芒畢露、英俊高大的童君瑞，從容的站起身，對著他點了點頭，“童先生你好”，連手都沒伸，就坐了下來，把電腦收起來放在身邊的椅子上。已滿三十又是地方要員的童君瑞，怎麽可能表現的如此氣勢外露，說到底，不過是想給他一定的心理壓力，他一個十八、九歲剛剛成年的人，自然會吐露心聲，就算上一世他二十多歲見他到的時候，也一樣承受不住那樣的壓力。當時的淩允太過在乎童君成，然而對如今的他來說，就算是童家老爺子親至，也不能動搖他分毫。童君瑞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淩允表現的太過平靜了，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很快收斂了氣勢，對著淩允和藹的笑了笑。“淩允，你小時候我們也見過麵的，雖然這七年幾乎沒見過，也不用這麽生疏吧，還是叫我童大哥吧？”淩允無所謂的點了點頭，淡淡的叫了一聲：“童大哥。”兩家雖然稱不上世交，可是也有來往，他沒必要因為一個稱呼糾纏半天。童君瑞眼裏閃過異樣，看著淩允如墨的黑眸，沒有絲毫的波動，心中歎了口氣。這份淡然，不僅僅說明淩允比同齡人更加成熟冷靜，也證明了他對童君成的不在乎。否則的話，隻是他的身份，就可以讓淩允緊張了。可是，淩允既然都決定了向家裏出櫃，兩人應該感情最濃才對，就算有方榮的事情，這表現也太過冷漠了。“你知道君成現在，已經開始對付方氏了嗎？”他直接拋出最大的手牌。淩允滿不在意的看向童君瑞，黑色的眼睛平靜無波：“童大哥，我同意出來見你，並不是想要知道童氏的動向。”他頓了頓，看著童君瑞眼裏已經無法掩飾的驚訝，彎了彎嘴角。“你是童君成的大哥，我上次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愛他了，所以，請他以後，不要再找人跟蹤我，也不要頻繁打電話噓寒問暖，這隻會給我困擾。”童君瑞心中的預感終於成真了，想到已經為了淩允近乎瘋狂的童君成，他眯起雙眼，遮掩住其中的冷冽。“淩允，君成這次的確是不該，可是他也隻是被蒙蔽而已。我相信以後，他一定會吸取教訓。說起來你們認識也有十年了，他也一直很照顧你。就算現在感情出現問題，你不覺得，這樣的決絕對他太殘忍了。”童君瑞低沉的說著，聲音沉靜帶著幾分溫和的撫慰。淩允一怔，眸光閃爍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他不再愛童君成，可是童年和少年時期，也的確是因為童君成的存在，才沒有變得憤世嫉俗。隻是有了後十三年生活的他，早已把過去的一切都磨滅了，哪裏還記得那許多。童君瑞見狀，倒是稍稍鬆了口氣，還能被打動就好。“淩允，gay圈我也了解，說句難聽的，比起尋常的異性戀，能找到真正彼此相愛、又願意共度一生的，真的很難，隻是一次小小的波折，就這麽放棄，未免太可惜了。”淩允猛地回過神，看向童君瑞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淩厲。何其相似的話，就在上一世他也聽過。“你也說了是彼此相愛，而如今，我不再愛他了，難道就因為他照顧過我，就一定要接受他嗎？”淩允斬釘截鐵的反問。童君瑞臉色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他不知道剛才的話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顯然淩允是被激怒了，他甚至直接起身，提起放在一旁的電腦包，對著他匆忙的說了一句，就走了。“童大哥，我沒什麽好說的，就請你轉告童君成，我想沒人喜歡一出門就被人跟蹤的，更不會喜歡被騷擾。”童君瑞勉強控製住怒火，看著淩允離去的背影，拿起了已經開著的手機。“哥，阿允怎麽不說話了，哥？”童君成難掩焦慮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讓童君瑞更加頭疼。他們是兄弟，童君瑞自然了解弟弟骨子裏對淩允的獨占欲，可是看淩允的樣子，分明是下定了決心。難怪童君成會求到他身上。如果淩允隻是因為年輕感情不穩還好說，可是現在看，更像是真的冷了心，重新接受童君成的可能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