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蘭時美人落淚,常樂輕歎一聲,遞給他一張紙:“我想起經曆的這一遭,我自己還沒哭,四哥哭什麽?”


    花蘭時垂落的睫毛顫了顫,淚珠從上麵滑落,他的聲音聽上去要碎了:


    “我是自責,我恨我的懦弱,恨我自己……無能為力……”


    他是優秀的醫生,卻救不了老師,救不了母親,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也拯救不了自己。


    常樂淡淡地看著他。


    他們之間還有事情沒有明了。


    她對花蘭時的心軟還沒有找到源頭;花蘭時對她的好還沒有理由;


    記憶一段段銜接起來,可銜接處卻還有細小的謎題。


    葉不泣怎麽保留下來的一部分?留存至今的那部分怎樣存在她身邊,又為什麽不願意出現?


    魏紫崩潰的那個晚上,真的是隻是因為驚嚇過度就將她排斥在外?


    還有關鍵的一點,她的記憶隻從外貌四五歲開始。


    之前呢?


    是否有漫長的歲月,不為人知?


    但現在,常樂隻想先平複一下恢複兩段記憶的心情。


    她對花蘭時道:“四哥,我來還有件事,小付在嗎?我想幫他請個假,帶他出去一趟。”


    花蘭時收斂悲傷,點點頭:“在的,可以,我去叫他來。”


    “嗯。”


    常樂帶著付光離開實驗室。


    不在花蘭時麵前,常樂嘴角的淺笑落下去。


    她心中自然是沒有在花蘭時麵前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蝕骨的痛壓在心裏,即便經過時間衝刷,再回想起來仍然銘諸肺腑。


    她的通訊器裏,花蘭時已經將電子版的收養證明發過來。


    付光見她臉色不好,識趣地默默跟隨,沒有說話。


    花蘭時在樓上窗戶邊看著兩人上了車離去,神情落寞,臉色複雜。


    他失魂落魄般坐回座位,怔怔地看著桌上擺著的收養證明,雙手扣在一起,修剪圓潤的指甲用力在手心摳出血痕。


    他呼吸加重,忽然猛地站起身來,踉蹌著跑到保險櫃前,急迫地打開櫃子,拿出兩瓶藥,倒出後一股腦幹吞下去,而後緊握著藥瓶靠著櫃子,抽空靈魂般滑坐在地。


    花蘭時驟然紅了眼眶,將神情隱藏在臂彎中。


    十幾分鍾後,有人敲門找他,再打開門,花蘭時已經恢複了平日淡雅的模樣,看不出絲毫端倪。


    ……


    付光上了車,才發現車上還坐著一個男人。


    二十多歲的模樣,染了一頭金燦燦的頭發,長得招蜂引蝶,舉手投足間也是騷包,上車的功夫,那雙桃花眼已經上下打量他兩遍了。


    付光乖乖地看著常樂,等她介紹。


    “王垚,三土垚,我的故交,跟你一樣。”常樂道,“今天有機會,想讓你們互相認識下。”


    “小朋友,你好啊~”王垚兩根手指抵在鬢角又飛出去。


    付光嘴角一抽,目光古怪地看向常樂,常樂早就撇開頭。


    他扯出個笑容:“你好,我叫付光,我不是小朋友了。”


    “什麽?”王垚臉色一變,油膩的眉眼瞬間清爽,“你叫什麽玩意兒?”


    付光無奈地重複咬字:“付、光,人寸付。”


    王垚眼神古怪地在他和常樂之間遊蕩,然後伸長腦袋湊到常樂麵前,支支吾吾的模樣。


    常樂看得眼疼:“直說。”


    王垚扭扭捏捏地道:“不是,那個,樂樂啊,我也聽說過你跟那誰的事兒,但是、但是這個找個替身……不好吧?”


    常樂嘴角下壓,一腳踹在他大腿上:“說的什麽屁話!”


    王垚見她不似作假,一連串“哦哦哦”回應,扭回頭去。


    “別聽他亂說。”常樂頭疼地揉揉眉心,“你就是你自己。”


    付光笑了笑:“我知道,不過,小姐,還是給我換個名字吧。”


    常樂愣了下:“為什麽?還是在意?”


    “不是,隻是想跟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


    常樂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古怪。


    她身邊四個人,王垚、付光、陳蕪、陶梓,除了陶梓,這可都改名了,這算什麽,緣分嗎?她要不要也改個名?用葉不泣的名字算了!


    “隨你。”常樂收斂亂七八糟的思緒。


    “那我想想。”付光道。


    王垚扭過頭來:“小姐,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他故意把“小姐”咬得很重,帶著幾分調侃,付光聽出揶揄之意,也沒在意。


    常樂沒理會他故意的稱呼,道:“去風信公司。”


    “風信?”王垚問道,“去那兒幹嘛?”他知道這家公司實際是龍派的。


    “我的人,陳蕪,在那裏。帶你們去見見。”


    “好嘞,兩位坐好!”王垚調好目標定位,發動車子。雖然車子有自動駕駛,但是王垚表示,閑著也是閑著,開車也是一種鍛煉帥氣的方式。


    常樂沉默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了。”


    車子停在風信公司,三人下車,付光突然開口:“小姐,我想好了。”


    “什麽?”


    “名字。”


    “叫什麽?”


    “付河傾。”


    王垚輕笑:“‘河傾月落’,夜將盡天將明,好名字。”


    常樂點了下頭:“好,你喜歡就好,那以後就叫你付河傾。”


    王垚湊過去:“阿傾,你這名字好聽,還顯得有文化,不錯不錯。”


    付河傾移步到常樂身邊,躲開他的靠近,淡淡地道:“謝謝,不過,我希望你可以換個稱呼,比如‘醫生’。”


    “醫生?”王垚驚奇地看著他,“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孩兒,還自稱起醫生了?”


    付河傾輕笑:“是的,我,小姐現在和未來的私人醫生,未來的同事,今後請多多指教。”


    “好好好,那我等著看你的本事。”


    三人說笑著,到了風信公司。


    常樂調出一份證明給前台看,前台立刻恭敬地把三人請到休息室,然後通知經理。


    不多時,經理帶著陳蕪過來。


    陳蕪穿著一身卡其色的正裝,頭發卷過,畫著大氣明豔的妝容,看起來知性又幹練。她並不避諱臉上縱橫猙獰的疤痕,微笑著落落大方地走過來。


    經理恭敬地叫了聲“小姐”,常樂跟他打聲招呼,確認陳蕪可以請假後,便帶著她離開。


    車上,常樂給他們互相介紹過後,道:“今天就是想讓你們互相認識認識。還有陶梓,她現在在九區學習,暫時沒法過來。等下如果可以,你們可以跟她視頻。我們去雪茗茶莊聊。”


    雪茗茶莊在郊區,需要些時間才能到。


    付河傾看著常樂的臉色,道:“小姐,你看起來有些累,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們叫你。”


    坐在前麵的王垚也回頭道:“睡會兒吧。”


    從到四區到現在,好幾天了,常樂還沒有好好合過眼。


    常樂搖搖頭:“睡不著,我聽你們聊天吧。”


    陳蕪和付河傾對視了一眼,陳蕪對常樂道:“我昨天辦成了第一個大項目。”


    “哦?你講講。”常樂來了興致。


    付河傾拿了個靠枕遞給常樂,陳蕪溫聲說著:


    “前段時間,桑尼國內亂嚴重,引發南部海域異種異動,七區元氣大傷沒有信心應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就像訂購一大批先進的異種檢測裝備。這種裝備目前市麵上隻有我們風信公司和一區司家能夠大量生產。單論市場競爭力,風信公司很難和司家集團抗衡,但是司家近來苦於對付西北的異種,所以我……”


    陳蕪不緊不慢地講著,等故事講完,正好到了雪茗茶莊。


    常樂帶三人進去,子規啼在音療館門口等他們。


    “屬下見過少主。”


    王垚一瞪眼:“是你!”


    子規啼抬頭,朝他笑笑:“聽羅軒說小黃你已經到了少主身邊,看來今後我們就同在少主麾下效力了。”


    王垚眉頭微皺:“閣主倒是精明,這麽著急就向樂樂投誠。”


    子規啼輕笑:“屬下的衷心,天地可鑒。”


    王垚撇撇嘴。


    “好了,先進去吧。”常樂打斷兩人的唇齒交鋒。


    到了房間內,常樂聯係陶梓,陶梓接通後,她說明情況,將通訊視頻留給四人,便帶著子規啼離開。


    “少主臉色不好,可需要屬下安排一場療愈?”子規啼輕聲詢問。


    “不用,你陪我去陽台坐會兒。”


    兩人在音療室的陽台上坐下來,秋日的陽光正好,驅散身上的寒意,又不至於讓人覺得燥熱。


    常樂長舒一口氣,眉宇間鬱氣不散。


    “少主有心事?”子規啼柔聲道,“不妨說與屬下聽,屬下願意做個盡職的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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