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可憐的男人身上的負累有多重,或許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想起那個寂寥蕭瑟的背影,怎能讓人不心疼。 江訣見李然神色有異,將他摟得更緊些,輕聲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逸兒呢,何以這幾日都沒怎麽見到他?” “應該還在跟江雲學武吧。” “何以一下子學得如此用心了,連人影都不見?” “嗬嗬,可能是被你當日中箭的樣子嚇到了吧,所以才這麽用心練劍呢。” “這是為何?朕中箭跟他練劍有何幹係?” 李然搖了搖頭,失笑般說道:“他說要用心練劍保護父皇……” 江訣臉上一愕,繼而望向李然,一臉的不敢置信。 李然笑著指了指他手裏的碗,說道:“藥已經涼了,可以喝了。” 江訣猶處在怔愣中,他是真的被江逸那小子的決心給生生嚇著了。 不久,帳外有人來報,說柳昭儀在外求見。 自從來到汴涼,這還是柳雯第一次來主營帳。 李然從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卻覺得有些疙得慌。 柳雯畢竟是江訣的妃子,他又是江訣名義上的皇後,甚至很有可能是她親哥哥。 這種複雜到幾乎有些混亂的關係,怎能不令他頭痛不已? 柳雯進來後,朝他二人拜了拜,繼而走上前來,問道:“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江訣朝他溫情一笑,說了聲無事,指了指他身邊的那張椅子,示意她坐下再說。 他二人相處,看起來也挺融洽。 李然在一旁看著,越發覺得此二人怎麽看怎麽登對。 女方身份尊貴,美麗大方,高貴優雅;男方事業有成,人品相貌皆不在話下,多金多銀,要什麽有什麽,簡直是他那個年代人人夢寐以求的金龜婿的樣板。 那麽他插在二人中間,是不是也太煞風景了些? 有了這份自覺後,他就站起身來,作勢要出去。 他前腳剛到門口,江訣的聲音就從帳內傳來出來,他是這麽說的:“小然,回來的時候記得替朕沏一壺茶。” 李然恨得幾乎有些咬牙,暗忖江訣那廝簡直是把他當保姆一樣在使喚。 出了營帳,他找到丁順,吩咐那小子送了壺茶進去,然後就去了厲子辛的營帳。 到了厲子辛的營帳門口,李然開口一問,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厲元帥不在營中。 不在營中?那能去哪裏? 李然四處一番打聽,終於得了線索,便騎了匹馬,朝著營外奔去。 這麽跑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在懸崖邊看到了厲子辛的身影。 李然當時隻有一個念頭莫非對方要跳崖? “子辛” 李然大喊一聲,厲子辛一臉怔愣地回過頭來;這麽一望,頓時讓他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子辛,別做傻事!有什麽煩惱就說出來,總有解決的辦法!” 他這麽連喊帶跑的到了崖邊,一個翻身下馬,卯足了勁衝上去,一把抓住厲子辛的手,將他扯了過來。 這一扯剛好扯到對方的傷口,厲子辛臉色一白,眉眼一擰,臉上立馬就沁了一層薄汗。 “對不起,我” 李然後知後覺地放開他的手臂,一臉的錯愕和懊悔。 “屬下沒事,殿下無須擔心。” “怎麽可能沒事?你剛才想做什麽?” “您誤會了,殿下;屬下方才隻是在查看地形而已,並非殿下想的那般。” “查看地形?” 厲子辛淡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行軍作戰,隻有熟悉地形,做到了然於心,才能設埋伏布陣仗,殿下如今初到軍中,日後就會明白了。” 李然臉上一赧,明白是自己搞了個烏龍。 “怎麽又這麽見外了?不是說好的嗎,沒人在的時候,叫名字就可以了。” 厲子辛聽了,隻淡淡地搖了搖頭,說了聲禮法不可罔顧,然後望了李然一眼。 隻那一眼,李然就什麽都明白了。 對方這是明知道沒希望,所以才決定用這樣的方式主動疏遠他。 李然撓了撓頭,側臉望著他,一臉正然地說道:“你相信鬼神嗎,子辛?” 厲子辛臉上一窒,眼底除了了然,更多的還是困惑。 “殿下的意思是……” 李然在那個一瞬間,幾乎想要將實情托盤而出。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告訴他,厲子辛會不會真的跳下去殉情,他是一點也不敢肯定。 “嗬嗬,沒什麽,我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什麽……” 厲子辛望著他,做眼角下那顆淚痣跳動得越發鮮明。 “其實殿下失憶之事,屬下早已知曉;所以您並不需要隱瞞什麽,也不必覺得愧疚;當年確實是我背叛你在先,如今你還願意如此心平氣和地跟我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如此卑微到泥土裏的愛,怎能讓人不動容。 璃然若是還在,還會恨他嗎? 李然不知道,他並不是璃然,所以沒法假設。 “子辛,說說從前的事吧。” “殿下?” “說說吧,從前的事就算我不記得,你總記得的。” 厲子辛點了點頭,眼底有悵然若失也有惘然失措。 他們就那樣並肩站在崖上,平視著前方的大好江山,彼此並沒有望對方一眼。 “初次見到殿下時,是在禦花園內,我那時候隨父親進宮麵聖,中途迷了路,就遇到了殿下;後來陛下欽點我為太子伴讀,陪在殿下身邊,一過就是十載,直至我被封了參軍,去往豐都守關……” 那一年的禦花園內,厲子辛見到璃然的第一眼,會是如何的驚為天人? 這一場邂逅,又是何等美麗? 十年相伴,該是何等深情? 不用他明說,都能從他臉上讀出來。 十年,人生若隻如初見,那將是何種感人的畫麵。 而人這一生,又有幾個十年…… *** *** *** 李然回到營地的時候已近傍晚,一見到他,江訣臉上的那抹擔憂之色隨即隱去,快得幾乎讓他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不問我去了哪裏?” 李然喝了口茶,一臉不解地問道。 江訣搖了搖頭,親自拎起茶壺給他續了一杯,說道:“朕已派人去打探過,知道你沒事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