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在刑部如魚得水。皇妃在府裏的日子卻不太好過。


    那一日,她一覺醒來,皇子已經不見了。正準備起身回內院,卻被小麻花攔下了。小麻花隻讓皇妃稍等,一轉身就沒了影子。皇妃不知何故,沒一會兒就看見紫玉和雀兒跟著小麻花匆匆過來。紫玉看見皇妃搶先一步上來,拉住皇妃的手問:“皇妃可是好些了?怎地好端端的又忽的難受起來?”


    “是喝……”皇妃正想說是喝了酒了,卻被小麻花打斷話頭說道:“皇妃昨日正在和皇子說話,突感不適。因為天晚,便沒有驚動你們。皇子怕皇妃夜裏還會發作,便讓皇妃就宿在了皇子屋裏。皇子直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去了刑部。”


    想來是應皇子走時安頓過了,小麻花說的十分流利,一邊說,一邊還直衝皇妃使眼色。皇妃雖然頭腦不清,但小麻花這番操作她還是明白了。這才知道不能說喝酒的事。她本也怕紫玉嘮叨,就跟著點了點頭。


    紫玉夜裏直等到睡覺,也沒見皇妃回來,心裏自然著急。可想到皇妃是和皇子在一起,皇子那邊沒有吩咐,她們自然不敢多問。如今一聽皇妃原來是病了,忙摸著皇妃的身上,問現在可好些了沒有。皇妃打著哈欠,說她要回去睡覺。紫玉心細,來時就抱了一件皇妃的皮袍,當下給皇妃圍裹好了,跟雀兒擁著皇妃出了偏院。


    守門的婆子是每日輪班的。也分夜班和日班,每日一早交接。此時守門的婆子剛接班,尚不知道皇妃昨日不在內院。乍一看見皇妃從外麵回來,都睜大了眼睛。剛才小麻花來叫紫玉和雀兒,她們還以為是皇子有什麽吩咐,萬想不到是去接皇妃。這才知道皇妃原來是一夜未回內院。這可了不得。這裏麵的故事可就多了。別的先不說,光說這皇妃病才剛好,這就忍不住了?送上門去跟皇子……,幾個婆子偷摸交換了一番眼色,眼神裏五彩繽紛,那是什麽顏色都有。


    皇妃看不出來,紫玉不瘋不傻的,還能看不出來?當下正色道:“皇妃昨日有事去找皇子,未料突然生病,皇子不放心,就讓皇妃宿在了偏院,自己衣不解帶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去了刑部。臨走時還交代,讓小心看著皇妃,稍有不適,就趕緊叫大夫。你們今日也要留神著些,二門口不能離人,以防裏頭叫人。”


    婆子們一個個撇著嘴,對紫玉的指派明顯不服。可也沒有多言。誰叫紫玉先搬出皇子來呢。又有小麻花這個皇子身邊須臾不離的紅人兒。若她們隻圖一時嘴快得罪了這兩個,萬一他們回去在皇子麵前添油加醋的告狀,那她們不是自找黴頭嗎。這些個守門的婆子都是在這府裏多年的,個個都是人精,慣會見風使舵,因此心裏再是不滿不屑,麵上也沒有表示。隻是在人走之後才湊在一起眉飛色舞的議論起來。


    沒過多久,皇妃夜不歸宿,自己送上門去在偏院跟皇子住了一夜的消息,就傳到了老夫人的耳朵裏麵。老夫人本來這些天正跟奶媽說著,若是皇妃隻能是這個樣子,再無好轉,就讓皇子搬回內院住,好歹給這府裏傳個宗接個代。萬沒想到卻被人卻搶到了她前麵,這讓習慣了發號施令唯我獨尊的老夫人很是不爽。尤其還說的那麽難聽。老夫人一想到皇妃不顧廉恥的送上門去求歡,心裏那個惡心厭惡。再一想到她一手養大的皇子,竟然敢背著她行事。更是氣得怒不可遏。不能去說皇子,就一味拿皇妃出氣。除了每日叫皇妃來聽訓,還找出各種由頭來尋皇妃的不是。把個皇妃愁的一聽要去西府就欲哭無淚。一眾下人,除了奶媽心裏有些約摸,別人誰也不清楚老夫人這是怎麽了。尤其是紫玉,她本來還覺得老夫人現在對皇妃的態度大為改觀,又是送紅玉項鏈,又是噓寒問暖。皇妃不知深淺叫她奶奶,老夫人也沒有生氣。怎麽隻過了幾天,就突然又變了臉。每日裏不是數落就是訓斥。搞得她們也戰戰兢兢的,都不知該怎樣教導皇妃了。


    眼看就到年關了,這一日,義王過來瞧老夫人,看府裏可有什麽需要的。進來屋裏才一坐下,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數落起應皇子和皇妃來:“……一個還有刑部的差事,這年關底下鋪子裏也忙,一個,是大病了一回身子還未好利索,這便等不及了?也不選個好日子,也不知會一聲,就黑不說白不說的住在了一起!也不怕世人笑話!”


    老夫人本來隻想說皇妃的,可一想到皇子這幾天了也沒露麵,更別提跟她解釋,這一下更氣不打一處來,就連他也捎帶了進去。


    義王舉重若輕,凡事隻從大處著眼,對這些無關大局的小事本就不放在心上。更何況這兩日他耳朵裏聽到的都是對皇子的誇獎。說皇子一心想辦好陳劉氏之案,不負聖上所托,竟然從頭攻讀起《大英律》來。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他教給皇子的應付方法,隻是一個字:拖。可具體怎麽拖,他也想不出個頭緒。沒想到,皇子卻自己想出了法子,非但拖延了時間,還讓人抓不住把柄。這讓他很是欣慰。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在孤軍奮戰,聽人誇獎著皇子,想到皇子竟然能自己解決問題,他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愉快。好像皇子真是他的兒子,也能為父分憂。——有人分擔的感覺原來如此美妙。不隻是分擔,還是你的同盟,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最可信賴的同盟。


    因此,聽完老夫人的控訴,義王不以為然的說道:“應兒和皇妃本已成親,便是住在一起也是在情在理。誰會來笑話?再者說,老夫人不是早就念叨著要抱曾孫嗎,如此不是正好?便由著他們去吧。”


    老夫人見義王非但不順著自己,還大有為皇子皇妃說話的意思,當下勃然大怒,口不擇言道:“我便是再急著抱曾孫,也不能由著他們這般偷偷摸摸的不顧臉麵!我老婆子一輩子清白,不能老了老了被人說閑話!你是虱子多了不咬人,自然不怕這些閑言碎語了。”


    義王被戳到痛處,氣得拂袖而去。


    這日,皇妃一早去西府請過安,回來就趕緊換過衣服想要鬆快鬆快。因著老夫人突然態度大變,紫玉不知何故,隻能是胡亂猜測。一會兒覺得是不是因為皇妃叫老夫人奶奶,老夫人當時不好發作,事後才找皇妃的麻煩。一會兒又覺得是不是因為皇妃不去給老夫人請安。雖說不用請安是老夫人親口所說。可誰也知道老夫人嘴上說的跟心裏想的一向是兩回事。便又每日督促著皇妃早早起來去往西府。紫玉也想過是不是因為皇妃夜宿偏院。可她又想皇妃本已是跟皇子成了親的,便是住在了一起,那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更何況老夫人口口聲聲要抱曾孫,皇子皇妃不住在一起哪裏來的曾孫?便將這個想法拋在了腦後。


    奶媽倒是心裏明白,可回回皇妃來了都沒有她說話的機會。眼見老夫人如此生氣,也不敢擅自去往東府,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皇妃這一行動,丫頭婆子們都得隨行。誰好好的願意一大清早去受凍?於是一個個都頗多抱怨,暗地裏不是埋怨皇妃不省事,就是抱怨老夫人喜怒無常。


    卻說皇妃請安回來,滿以為苦差結束,又自由了。誰料,剛脫了皮袍,西府就有人過來傳話,說老夫人叫皇妃過去。


    紫玉忙又給皇妃穿戴好了。心知此去沒有好事,便左三右四的給皇妃安頓著,讓她過去後要萬事小心,不可造次。


    “又有什麽事嘛!才剛回來就又讓人家去!”皇妃苦著臉抱怨道。“也不看看外麵是什麽天氣!她躲在屋裏倒是暖和。哦,別人就不是人了?我以後再也不叫她奶奶了!”


    “哎呦!我的祖宗!你還不長點心。”紫玉嚇得幾乎要上前去捂皇妃的嘴,“還嫌吃的苦頭不夠嗎!皇妃聽奴婢的,回頭去了西府,切不可再這般信口胡說。老夫人問你什麽,你隻管點頭或者搖頭。其餘的事情讓奴婢來回。”


    皇妃點點頭。她本來也不想跟那個糟老太婆多說話。好端端的動不動就訓人。還拉著一張臉,好像誰欠她錢似的。


    皇妃穿的厚,身上又是棉的又是皮的,隻是覺得一出門冷風就像小刀子一樣隻撲在臉上,刺的臉生疼。趕緊把臉縮在了披肩裏麵。丫頭們也還好,雖然身上的皮袍不是碎皮子拚接而成,就是一些諸如兔皮,牛皮,或者此地最常見的羊皮,之類的一些粗劣的毛皮,但是毛皮就比棉襖抗風。再加上從小在這裏長大,也習慣了這寒冷的氣候。走起路來依舊腰板挺直。婆子們就不行了,雖然一個個穿的像個發麵饅頭似的,可一進園子,都瑟縮起了身子,雙手捅在袖子裏,一步一挪的走著。


    一清早的園子,太陽還照不進來,除了中間的甬道,兩邊的園地裏都堆著厚厚的積雪,曾經的花草樹木都被冰雪覆蓋。走在其中,像是走進了冰雪的世界。讓人從心底裏感覺到寒冷。再加上園子闊大,風直來直去。更是加倍的寒冷。便是夏天,這裏也要比外麵氣溫低上好幾度。更何況這樣的數九寒天。皇妃此時頭腦裏尚沒有‘想’這一說,隻是覺得若是每天都得這樣凍得鼻青臉腫的去挨訓,活著還有個什麽意思。見了老夫人時,臉色就有些難看。


    老夫人也一樣陰沉著臉。看著皇妃帶著一股寒氣進來,心裏略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她竟敢背著自己跟皇子‘私通’,便又硬下心來,冷冷說道:“你屋裏可是有人說,‘老夫人老糊塗了,這前一陣兒還對皇妃疼愛有加,又是送紅玉項鏈,又是噓寒問暖,這沒過幾日便又變了臉,對皇妃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老夫人拿著嗓子學說完這話,又沉下臉來,看著皇妃問:“可有此事?”


    “不知道。”皇妃昂然回道。既不叫奶奶也不叫老夫人。


    一旁的紫玉卻暗暗心驚。這話是她們幾個裏屋的丫頭私底下悄悄嘀咕過,並無外人知道,難不成,她們這裏頭也有老夫人的耳目?


    “那你心裏可是也這樣想?”老夫人又問。


    “沒有。”皇妃沒好氣的答道。你管天管地,還能管得到人心裏去?你有本事就來。


    “那你可……”


    “沒有!”


    還沒等老夫人說完,皇妃又是凜然道。嚇得老夫人一愣,倒忘了要問什麽了。隻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皇妃。皇妃卻隻管昂首挺胸,目不斜視。


    若不是知道老夫人不爽不敢造次,眾婆子丫頭看著這一幕,肯定會笑出來。這老夫人雖說厲害,可對著這個瘋癲皇妃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好一會兒,老夫人才重整旗鼓,又說道:“叫你來,就是讓你管束著些下頭的人,不能由著她們滿嘴胡唚。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再有不是,也輪不到你們多嘴!皇妃現在一時還有些糊塗,你們此時更需多多教導,讓皇妃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惡。可你們隻為了一時不快,就在皇妃跟前頗多怨言,倘若皇妃就此記在心上,生出嫌隙之心,你們這豈不是等同於調撥離間!”


    老夫人先還是語重心長的勸導語氣,可一說到下人身上,語氣立時變的嚴厲,眼神也如刀子一般在眾丫頭臉上掠過。嚇得一屋子下人,不管是婆子媳婦還是丫頭奶媽,都垂下了頭。


    “也就是你們是跟著皇妃過來的。若是這府裏的人,是再有幾個也早被打發


    了!”老夫人哼了一聲道。


    “都是奴婢們不是,信口胡言,忘了自己的本分。”紫玉上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也不辯解,隻說道,“還請老夫人隻管責罰。奴婢們雖是跟著皇妃來到的府裏,可既是來了,便也是這府裏的人了。隻求老夫人看在皇妃麵上,別把奴婢們趕出府去,別的,奴婢們任由老夫人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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