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征借著屋內透出的光,輕易對上鑰匙孔, 打開了門。 剛進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聽見從客廳裏傳來的一聲:“汪!” 許征抬頭, 一隻明黃色的小狗正衝他搖尾巴,關在籠子裏,前爪搭在欄杆上, 烏黑水亮的眼睛, 吐著舌頭, 身後尾巴砸在籠子周圍啪啪作響。 仔細一看,它後腿還包著紗布。 這隻狗許征認識,許時前世就養著,也是在大學時期撿的。 沒想到換了個學校,換了個地點,許時還是撿到了它。 籠子裏一應俱全,有柔軟的棉布,狗糧和水,還在一邊墊了尿布。 似乎是怕它孤單,許時不知從哪翻出個玩偶,兔子形狀的,和狗差不多大小,立在籠子角落陪它。 小狗很親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興奮的氣息,似乎想讓許征摸摸它,許征放下手裏的公文包,蹲在他麵前,穿過圍欄間縫隙,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 沾了一手灰,毛卻很軟。 許時提著袋狗糧從書房裏出來,見許征和狗玩上了,也湊過來蹲在他旁邊,親昵地伸手撓小狗的下巴,邊撓邊對許征說道:“我回家路上撿到的,被車撞了,就在大馬路上,地上一灘血,當時以為活不成了想把它抱去埋進來,沒想到還有氣。” “算它命大,送去醫院做了截肢手術,活了下來。”許時語氣逐漸變得輕鬆,小狗想去舔他的手,被許時躲開,許時話語中雖帶著嫌棄,卻對它有明顯的嗬護之意,“截肢以後,它就殘疾了,又不是什麽名貴品種,送出去也不會有人要的,我們養它好不好?” “好啊。”許征不帶任何猶豫答應了。 前世許時最落魄的時候,他不在了,身邊唯一陪伴他的就是這隻狗。 許時叫它小瘸子,那時候許時沒心思吃飯,小瘸子就來鬧他,一天鬧好幾次,趕都趕不走。 報複魏言後,許時原本沒打算活著,就是因為這個小東西,讓他的生命出現一次又一次意外。 許時以前每天都會出去遛狗,次次牽繩,他從不放心讓狗自己出門。 小瘸子想上廁所,又不敢拉在家裏,便一次次地跑來許時麵前,像個孩子一樣等著他,等急了還會哀嚎兩聲。 見許時沒反應,小瘸子把繩子叼過來,丟到許時麵前,拿鼻子去拱他。 許時不得不給它套上繩,失魂落魄地出門遛狗,嘴裏喃喃道:“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誰叫你瘸了,我要是再不要你,你可怎麽辦。” 養一隻狗,需要添食、遛狗,一堆瑣事,偏偏許時是個極其負責的人,他養的東西,從養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會養到底。 就算他再難過,再恍惚,為了這隻狗,他也不得不邁出家門。 有了牽掛,生命就沒那麽容易被放棄。 許時自己不吃,狗也要吃,偏偏這隻狗靈性得很,許時不吃飯,它也跟著絕食,好幾次把自己裝滿食物的食盆千裏迢迢推過來,放到許時麵前。 許時:“盆裏不是滿的嗎,你推來做什麽?” 小瘸子嗚咽兩聲,拿鼻子蹭他,看看許時再看看食盆,似乎是想把自己的食物都送給他。 許時明白了它的意思,掙紮著拿過手機點了外賣:“這下行了吧?” “你趕緊吃,餓壞了還得帶你去醫院,麻煩。”許時凶巴巴道。 在那段最痛苦的時光裏,許時身邊唯一能和他相伴的,就隻有它。 它不會說話,卻努力用自己笨拙的、最純粹的方式對許時好。 日子一長,許時好不容易走出來,把小瘸子抱在懷裏想埋進它的毛,剛抱起來,一股怪味,許時吸了吸鼻子:“好臭啊,你多久沒洗澡了?” 小瘸子:“嗷?” 現在,小瘸子剛到他們家,剛從死亡線掙紮過來,眼裏充滿著未知。 要說許征最感激的,就是這隻狗。 前世許時救了它一次,也正是它,一點點把許時從瀕臨崩潰的狀態拉回來,給了許時無法替代的溫暖。 你贈他一時溫暖,我還你一世安康。 即便沒有這些,許時路上隨便撿隻小動物回來,說想放在家裏養,許征也會答應。 許時眼裏透露著意外欣喜,同許征保證:“我以後少吃點。” 許征好笑:“不就養隻狗嗎?你想養就養。” 哪需要許時犧牲到這地步。 許時用手把試圖鑽出欄杆的狗頭按了回去,提議道:“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 “好……” “它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不如就叫它小瘸子怎麽樣?”許時心中早有答案。 逃不過的命運。 許征同情地看了眼即將被套上和之前一樣那個難聽的名字的狗子。 小狗仰著腦袋,目光懵懂清澈。 許征忽視內心的不安,縱容許時的命名:“行。”第一百章 自從家裏養了隻狗, 家具遭到了極大程度的破壞,真皮沙發變成破皮沙發, 皮革被留下無數道抓痕,東掉一塊西掉一塊, 露出裏麵的海綿。 其他家具同理,木質的椅子腿也被啃出一塊牙印,唯一不被損壞的擁有鋁合金腿的茶幾, 也…… “許發財, 你怎麽又在茶幾邊上尿尿?”許時用兩隻手卡在小瘸子的前腿下方, 把狗舉在半空中, 當麵質問。 許發財把頭扭開, 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許時的眼睛。 這是小瘸子的大名,許時發覺, 教訓狗的時候, 得連名帶姓地喊才有氣勢,便和許征商量著給它取個名字。 姓許,名發財, 許征挑的,畢竟這算是許時給出的取名方案中最正常的一個, 其它的名字都是什麽:二蛋、瓜慫、傻丫、蹲蹲、阿禿…… 這樣奇奇怪怪的名字。 發財,倒成了其中最正常的一個。 反正賤名好養活。 許時把狗轉過來, 讓它正視自己:“你看著我!” 許發財再把頭轉開, 做錯事也不吭聲, 純當不是它幹的一樣。 好一隻清清白白的小黃狗。 許時舉了一會兒覺得手酸,把狗放下:“走,你趕緊走,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認命地從浴室拿來拖把,把地拖了,還噴上消毒液。 許征回家一聞到消毒液的味道,就知道許發財又在家裏尿了。 總是尿在同一個地方,講了好幾次也不聽。 許時嘴裏總嫌棄許發財,可也是對它最好的那個,自己舍不得花錢,卻給許發財買最好的狗糧。 家裏的玩具添置了一大堆,許發財單獨睡在一間狗房,買了三個窩,還擁有自己的獨立別墅! 許時最近在捉摸著什麽時候給許發財買個滑梯。 一隻狗,日子過得比誰都瀟灑。 許時一天遛他兩回,早晚各一次,許時有晚課的時候就等許征下班回家遛它。 許發財麵對許時皮得很,在許征麵前就收斂很多,許時要給它套繩,許發財各種躲避,必須得用抓的,還特難抓,輪到許征給他套繩的時候,許發財也躲,但隻要許征伸手一抓,就乖了。 或許是它知道,許時才是那個救了它的人,他對許時,有一種更深的依賴感。 這表現在許征每次牽它出門的時候,許發財的尾巴尖總是垂下來那麽點,不再高高揚起。 許時養了狗以後,除了對狗大方,在生活方麵更加拮據,可以稱得上是勤儉持家,連他們出去吃飯的次數都減少了。 這和前世那個花錢不眨眼,隻把鈔票當數字的許時完全不同。 要不是這些年一步步看著他成長,許征都要懷疑許時被人穿越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半個月後,許征終於從尤誌那兒得到答案。 許時以為他破產了,正想方設法為家裏省錢呢。 許征很想告訴他家裏並沒有許時想象得那麽窮,他雖欠了五百萬,隻要等到過幾年房價一漲,他隨隨便便賣套房就能把這筆債款還清。 但他發現這樣的理由好像不能讓許時信服,現在房價那麽便宜,誰相信幾年後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於是許征隻能配合他,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跟著許時一塊省錢。 某日,兩人路過街邊炸雞店,香味從街角就聞得見,惹人發饞。 許時努力咽了口口水,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買份帶回去吃吧。”許征說道。 許時堅定地搖頭:“不,我不想吃。” 不看不聞騙自己,這已然成為許時省錢的手段。 第二天許征晚上回家,打包了份炸雞。 “你怎麽又亂花錢?”許時努力抵禦香氣的誘惑。 “我買給許發財吃的,你要不要也來點?”許征搬出了蹲在他腳邊乖巧望著塑料袋的許發財。 許時:“狗不能吃這些。” “我忘了。”許征承認地毫不走心,趁機提議,“那不然你吃?” 許時鬆動了:“行叭。” 以後許征再買什麽東西回來,都用許發財當借口,狗不能吃的,通通塞給許時。 每每許發財都被饞得不行。 許征摸摸它腦袋,給它拆了包零食:“辛苦你了,去吃吧。” 許征第一次發覺,有隻狗真好用。 許時就這樣被許征不知不覺地投喂著,許時一邊吃一邊發誓,他會好好學習,拿到學校獎學金。 要求不高,拿個國獎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