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便乖乖地任由他將自己泡在泉水中,而後拿柔軟的巾帕給他細細擦拭,再敷上溫和的藥膏。雪懷歪在被窩裏,又看雲錯給他手忙腳亂地找衣服。好在他們之前還記得漿洗了衣裳。雲錯充滿耐心和興趣地給他穿上,要他抬手他便抬手。而後雪懷撐起來跪坐在床上,讓雲錯湊過來,伸手給他扣扣子、整理衣襟。雪懷抱著他的腰,歪頭笑道:“你穿上衣裳,我都要不認識你了。”他們仍然處於放縱過後渾渾噩噩的餘韻中。雲錯摸摸他的頭:“喜歡麽?”雪懷點點頭。他們走出去,想要去黃泉山祭拜雪懷的娘親。雪懷的腿一直疼,一直打抖,雲錯便扣著他的手,讓他整個人都靠在自己身邊。冬洲地方小,到處都有認識他們的人,雲錯堅持要避著行人,把雪懷拐入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和他手牽手。他有時候還會高高興興地扣著他的手,晃起來,像小孩那樣。又不允許雪懷離開他半步。路上,他跟他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雪懷,你以後跟著我,我們兩個就是一家人了,你想住在哪裏都可以……妖界有一處琉璃泉,聽說那裏的風光很好,你想去看看嗎?”雪懷有些累了,但是仍舊很耐心地回答著他,跟他閑閑地聊。他其實不算一個對未來有大規劃的人,以後如何,誰又能說得清呢?雲錯卻比他焦急得多,似乎迫不期待地便要把他捆在身邊,讓他們完完全全地在一起:“雪懷,我們回去就辦大婚好不好?”雪懷想也沒想:“不要。”雲錯愣住了:“為什麽不要?”雪懷揉著太陽穴:“雲錯,太快了,給我一點時間。雲錯,好不好?你我都還隻有十七,就算是在早婚的魔界,也有些太早了。”雲錯道:“好。”但雪懷說什麽他都說好,有時候是做不得數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雪懷,不動聲色地握緊他的手,垂眸去看腳下的小路。雪懷注意到了,笑起來:“你在怕什麽呢,雲錯?我現在隻有你了,也隻有你一個人可以話事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雲錯低聲道:“那你要保證,你要……和我成親。”雪懷踮腳揉了揉他的腦袋,曉得跟這小孩兒講不通道理,決定日後再跟他談論這個話題。今日冬洲下雨,沒什麽人來。黃泉山的青石板路潔淨如洗,路邊彼岸花破敗,一片蒼涼之景。雪懷跪在慕容宓墓前奉了香,輕聲道:“娘,你的仇我報了。雖然我知道你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要罵我費這個事幹什麽,傷人傷己,撕破臉皮也不好看,但是兒子就是想這麽去做了,過來告訴您一聲。我不會再讓人欺負到我們頭上的。”他奉了香,瞥見雲錯在旁有些不安的模樣,笑了笑,跟著輕聲道:“還有,娘,我把你的兒婿帶過來啦。你看看他,我選的道侶好不好?”雲錯跟著他跪下來,對著冷冰冰的墓碑,無比緊張地奉了香。他說:“伯母,我會保護好雪懷的,我會一輩子對他好。”雪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而後彎起眼睛,將他拉起來:“好啦,我娘肯定聽到啦,她一向喜歡我的眼光,肯定也會覺得你很不錯的。走罷。”雲錯“嗯”了一聲,起身牽著他的手往回走。他們頭頂的仙罩仍未撤除——雪懷此時仰頭看了看天上那道絢麗光幕,忽而心思一動,問他:“之前我還沒有跟你坦白我已經到了銀丹期,還有三道大雷要過,你是怎麽想到要給我搭一道仙障的?”雲錯頓了頓,道:“我隻是想給你造一道仙障,讓別人都知道你是受我名下庇護的人,僅此而已。雪懷,以後這種大事一定不能瞞著我,知道嗎?”雪懷嘀咕道:“可我跟你說我是重生回來的,也沒見你信。”雲錯沒說話,聽了這話後勾了勾唇角,複又收斂了笑意。他們擦拭慕容宓的墓碑、香台,雪懷身上痛,雲錯便沒讓他動手,隻讓他先下山,先等接他們的青鳥過來。雨聲淅瀝,雲錯擦拭到一半,忽而發現了某些異樣——墓碑後麵,彼岸花栽下的地方被雨水衝刷,露出了一點不一樣的顏色,泛著金銀的色澤。他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彼岸花下埋藏著一截老舊的銀牌,上麵用鎮魂的梅花丁釘住,潦草著寫著幾個字:“仙洲曆冬十九年開棺。起靈人:雪宗,永誌不忘。”仙洲曆冬十九年,是雪懷的十四歲生辰。也是柳氏嫁入雪家兩年後。雪宗在那個時候開過棺?“永誌不忘”四個字,刻得尤其深重,刺在人眼中。雲錯默默地盯著那四個字看了片刻,伸手捏了一個法決,不消片刻,漆黑的冥府信鴉便撲騰著出現在他臂膊上:“少仙主,什麽事?”“雪懷的父親幾年前開過棺,是不是?”雲錯皺眉問道。信鴉答道:“是的,少仙主。”“所以他不是縱容那個女人欺負雪懷和故去的伯母,而是幾年之後才發覺枕邊人的真麵目?”雲錯問道。“為了查證這件事,他來開了棺?”信鴉嘎嘎笑道:“少仙主,觀心法能看到的事情,何必來問我呢。你不如直接問我,雪家家主是否另有隱情,是否依然疼愛雪懷少主呢?”“你的答案?”“我的答案:是的。少仙主,人間萬事萬物,豈是對錯二字可解。”信鴉嘎嘎笑著,倒掛下來,瞬間消弭不見。*雲錯下來的時候,雪懷已經裹著一條毯子,窩在青鳥拉來的金鑾座駕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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