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海首領往外走,穀小想跟去,卻被夏老爺叫住了,“穀小你別去了,我另外有事吩咐你。” 穀小眨巴眨巴眼睛回頭,“什麽事老爺?” 夏老爺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去繡坊看看,紅袖娘最近在做什麽?” “啊?”穀小納悶,這種事讓他去問?找一個丫鬟去不就好了? 夏老爺看他傻傻站在原地,眉頭一皺嗬斥道:“讓你去你就去!她若是最近無事,就讓她來見我!” 穀小隻得點頭,轉身出去了。 蒼喬和夏雲卿被宮裏帶出來的轎子抬著往皇宮去了,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這轎子本就是可二人坐的,轎廂裏很寬,前麵還能擺下一張小矮桌。蒼喬坐在左邊,夏雲卿坐右邊,一個撐著腮幫子看外麵街道,一個目不斜視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一臉沉默。 直到過了宮門,夏雲卿才開了口,“堂本既然和八皇子打起來,看來是不好惹的人。” 蒼喬一笑:“你確定?司空琅那性格可火爆,說不定是對方說了華雀幾句什麽就把他給招惹到了。” 夏雲卿一愣,也才想起之前傳出來的八皇子對華雀的事。他轉頭看男人側臉,“那事是真的?” “啊?” “八皇子對……華雀……”夏雲卿斟酌詞語,“用情很深?” 非他不娶這個詞已經在京城流傳開了,夏雲卿隻是用得委婉了一點。 蒼喬想起當日情形頓時又想笑,咳嗽了一聲道:“嗯,總之那兩人的事情也複雜。” 那就是真的了?夏雲卿有些詫異,半響才道:“我以為……皇子更應該自重一些。” 別說是“非他不娶”這種詞,就算真的情到深處……可他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戲子,而且還是個男戲子。夏雲卿一時有些佩服起司空琅來。 話到此時轎子停了,兩人下轎一看,正是皇帝的議事大殿。兩排長長的石階看起來恢宏嚴謹,上方是翹角屋簷掛著青銅樣式的風鈴,紅漆廊柱金龍盤旋,頂上刻的是祥雲層層,就算是蒼喬這般吊兒郎當的,到了此處也不由得收斂了一些。 兩人跟著海首領的引領從旁邊石階上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司空琅的怒吼聲。 “稟報皇上,夏家兄弟帶到。” 海首領遙遙幾步停在外邊,聲音中氣十足。殿內司空琅的聲音靜了下來,就聽傳來威嚴低沉的聲音。一個字,“進。” 蒼喬邁進門檻,就見上麵是金龍寶座,下麵分列兩邊站的是各位皇子。中間還跪著一人走近了看竟是華雀。 “夏雲卿參加皇上,吾皇萬歲。”夏雲卿撩袍下跪,蒼喬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跟著跪下。 不過心裏是老大不樂意,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膝下比黃金貴重,到了宜蘭真是哪兒都要跪來跪去。想雖這麽想,他卻也恭恭敬敬道:“夏蒼喬,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是按著記憶裏電視裏的樣子來的,卻不想旁邊三皇子捂嘴一笑。夏雲卿也轉頭看他,上麵皇上倒是笑了,“連著三個萬歲真是恭敬非常啊。都說你失憶之後非比從前,果真不假。” 海首領尷尬咳嗽一聲,他們這些管事的也要告訴上殿之人如何行禮,但想來夏家和皇家向來走得近,應該不用教才是,卻不想這大少爺一來就讓他心裏惴惴,隻怕一會兒被內廷總管教訓。 還好對於奉承皇上也不介意,他輕輕揮袖,“都起來吧。” 這也是赦免了華雀,華雀伏地一拜,口道:“謝皇上恕罪。”這才站了起來。 蒼喬聽到那聲“恕罪”便是皺眉,轉頭去看三皇子和九皇子,言瑾眨眨眼,一副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表情,司空沈卻是麵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蒼喬。”皇上這就開口說正事了,也不跟眾人繞圈子,“朕今日找你來隻為一件事,為何你代替了華雀?” 蒼喬鎮定道:“使節團到來是為了兩國和平,蒼喬不過是為了獻一份力。” 仁皇道:“既如此,你又為何以戲子身份登台?還取名叫小喬?” 蒼喬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不會是要治我欺君之罪吧?! “那不過是……”蒼喬還未想好如何回答,旁邊夏雲卿卻突然開口。 “回皇上,未免他人說道,落了話柄,大哥才未用真名示人。” 皇上看他,“這是何意?” 蒼喬也眼巴巴看他,就見夏雲卿一板一眼道:“大哥名聲向來不好,不用真名原因有二:一是為免他人說道居心不良,諂媚巴結;二是市井流言萬一被使節團知道,登台表演之人乃是百姓人人避之的人物,恐對兩國議和不妥。” 夏雲卿說完,又是伏地一拜,額頭點地不起道:“還望皇上看在大哥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了他這一次。” 蒼喬愣愣看著夏雲卿的後腦勺,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泛起陣陣不甘又泛起陣陣疼惜。他轉頭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跟著伏地一拜,額頭點地規規矩矩道:“皇上,草民知錯,請皇上恕罪。” 司空言瑾和司空沈都有些愣愣看著突然老實起來的夏蒼喬。本有意戲耍,也不知為何就沒了心思。言瑾第一個開口道:“皇上沒說降罪,你們倒是搶著認錯,這倒讓皇上怎麽說?” 蒼喬抬頭,仁皇道:“昨日你的表演很精彩,但也因為太精彩,才讓朕很是頭疼。” 說著笑道:“堂本大人非要見叫小喬的戲子,你讓朕如何說道?” 蒼喬一愣,看旁邊的華雀,“那華雀是……” 仁皇道:“堂本派人去戲班子找小喬,小喬自然是找不到的,卻是找到昨兒個倒茶的華雀。”說著他又看另一邊站著的司空琅,“堂本的人硬帶了華雀進宮,回廊上被老八碰見了,這才鬧了起來。” 華雀低著頭道:“錯都因我而起,與八皇子本無關係。” 司空琅一下吼道:“打人的是我!錯當然在我!” 華雀皺眉,卻是沒抬頭。言瑾瞪了司空琅一眼,上麵仁皇已冷冷道:“身為皇子卻如此莽撞,你倒是有理!” 司空琅頓時不吭聲了,垂著頭像鬥敗的公雞,雙拳握在側。 仁皇沉默了一會兒才歎氣道:“使節團被打,朕還得另找法子安撫。邊疆戰火已打了兩年,宜蘭雖有左右將軍,又有九王爺督戰,但總歸是勞民傷殘的事,能早日解決才是上策。” 司空琅深深吸了口氣,粗聲粗氣道:“兒臣知錯,兒臣……願意去道歉。” 蒼喬卻是突然道:“皇上,這事不對啊。” 仁皇看他,“怎麽個不對法?” “來議和的是他們,他們又在我們的地盤上。不僅強搶民男還不理宜蘭法製。要我說八皇子這是阻止暴行,哪裏有錯了?又幹嘛要道歉?” 司空沈聽著蒼喬這話這語氣心裏就是一陣陣的歎氣。明明提醒過這樣隨便的對話衝著他們說說也就算了,對著皇上哪能…… 隻是他還沒想完,仁皇卻道:“那依你之見要如何?” 蒼喬眼睛滴溜溜一轉,道:“皇上若是信得過我,就讓草民來解決這件事!保證議和之事圓滿解決,還讓他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言瑾也是一陣歎氣:先我後草民,這話說的可夠亂七八糟! 仁皇沉默的打量了蒼喬一會兒,“這事若是辦砸了呢?” “我隨皇上處置!”蒼喬信誓旦旦一句話,卻是讓周圍人都倒抽了口冷氣。夏雲卿難得變了臉色,還沒來得及阻止,仁皇卻大笑出聲。 “好好好!”他撫掌道:“怪不得九王爺總說你最近變了變了,依朕看這簡直是脫胎換骨,今非昔比!好!朕就準了你!使節團在宜蘭之事全權由你負責,若最後事情成了,朕準你一願!若事情最後砸了,便把你送了使節團賠罪!” 夏雲卿臉色又是一變,蒼喬卻朗聲應了下來。 …… 今日皇宮這事,很快就傳遍了宜蘭。所有人都吃驚,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學無術的大少爺居然攬下這麽大個活計。皇上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才會答應這麽件事呢? 要說看笑話看熱鬧的人定然是有的,總之事情一旦砸了,被人人恨之入骨的夏蒼喬便會小命不保,這倒是宜蘭京城百姓喜聞樂見的! 而若是事情成了嘛…… 不可能不可能。宜蘭從小到大,從少到老,從豬到狗都認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第38章 蒼喬滿滿應下此事,仁皇起身從龍座上走了下來。到了近處,蒼喬才終於看清了這位宜蘭君主。 仁皇的稱號來源於他原本的名字——司空仁。宜蘭上任君王曾經有十三個兒子,仁皇是第十一位皇子,但二十多年前的皇位爭奪過後,十三位皇子如今隻剩下了三位。司空仁位居君主稱為仁皇,九王爺司空定還有個定樂候的稱號,意味心定身樂,對仁皇忠心並且甚少參與國家大事。還有一位三皇子,現在也該叫做三王爺的人,皇位爭奪戰後便閉門不出,再無人見過其貌。 蒼喬細細看來,仁皇與司空定不愧是兄弟,相貌十分神似,隻是司空定有一股大漠蒼桑感,眉宇間有些不羈,仁皇卻是溫文儒雅,看起來很是清秀。 據說仁皇當年上位之時也才剛過十七,如今不到四十的年紀看上去雖沒什麽皇帝霸氣,卻有一種浩然正氣之感,讓人覺得不愧是被稱為“仁皇”之人。 仁皇此時也在打量蒼喬,這樣貌本就不陌生,此時卻又生出更多的熟悉感來,像是見著故人,心裏又是酸澀又是悵然。但他表麵並未露任何情緒,隻是笑道:“近處看來,蒼喬確實有哪裏不同了呢。” 不知是澈亮的眼睛還是那靈動的神情,跟以前驕傲跋扈的模樣看來仿若兩人。 蒼喬趕緊道:“謝皇上誇獎,草民隻是……浪子回頭!” 仁皇笑了,“浪子回頭好啊,省得給你爹操心。” 這兩人在大殿上就一言一句聊了起來,蒼喬是偷偷摸摸觀察仁皇脾氣秉性,以免日後再出什麽差錯;仁皇卻有另一番心情,隻是這心情如何,卻隻有他一人知曉了。 晚宴皇上留了夏家兩兄弟一起在大殿用餐,順道將使節團一行人也請了上來。華雀終於是給眾人唱了出戲,蒼喬偷瞄那頭司空琅,就見男人端著酒壺卻忘記要倒酒,傻愣愣直著眼看著戲子扮相的華雀。 夏雲卿幫蒼喬剔了一片魚肉沾了醬湯放進碗裏,抬眼見對方似笑非笑看著某處,也順著目光看過去。 “八皇子當真是喜歡……”他沒說下去,又將目光看向場中央的華雀。燈火下麵,青衫寬袖,長長衣擺之下繡的是百花齊鳴,黑發被精心打理,光順如絲,麵上施了胭脂畫了眉,一瞥一笑仿若女子,不,是比女子更美。 夏雲卿想到這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如同自己與大哥,心裏不由苦澀,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旁邊蒼喬轉眼看他。 “怎麽了?” 夏雲卿搖頭,“沒什麽。” 兩人這邊說著,那頭大皇子司空明卻一直關注著仁皇的一舉一動。見他一直看著殿下的蒼喬,司空明雖納悶,卻也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倒是隔著幾個位子的司空沈垂下眸,手指在玉扳指上摸了摸,麵上似乎若有所思。 使節團的堂本看完華雀的表演,站起來鼓掌。一邊舉杯嘰裏咕嚕,旁邊翻譯連忙道:“堂本大人說,沒想到宜蘭有如此佳人!真是讓堂本羨慕!” 仁皇終於轉眸看他,也舉杯道:“聽聞金樟有一位名動天下的舞姬,堂本大人何須謙遜。” 那堂本卻是一笑:“仁皇若有興趣,明日我就派人飛鴿傳書,將那舞姬送來給仁皇。” 蒼喬一撇嘴,暗自嘀咕:有送必有所求,不安好心。 夏雲卿低頭看他,見男人叼著酒杯眯著眼算計似的打量那堂本,心裏隻覺可愛,不由勾起嘴角。 仁皇自然不笨,道:“若是搶了名動天下的舞姬,隻怕各國英雄好漢都不會就此罷休了。” 這話自然是說笑的,所謂英雄愛美人,卻隻是用這個借口輕描淡寫帶了過去。 那堂本見一計不成,隻得暫時作罷,將酒飲盡坐下了。 他坐下之後,目光又看向對麵的白衣青年,那笑容動作比遠遠在台下看著更來的讓人心動。他動了動喉嚨道:“這位可是昨日登台獻藝的小喬?” 蒼喬抬眼看他,笑眯眯道:“正是。” 堂本道:“小喬先生真乃奇才,昨日一番表演實在讓我等大開眼界!” 蒼喬繼續笑眯眯:“這點我也知道,昨晚堂本大人等不及我回去就派人來求見呢。” 這事在場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連仁皇都是一愣,轉眼看堂本。堂本有些尷尬,道:“在下隻是欽佩小喬先生,想邀請月下喝酒閑聊。” “昨日好像沒什麽月亮。”蒼喬摸摸下巴。 那堂本麵上露了不滿,轉頭看仁皇,“宜蘭的戲子都是如此無禮的?在我們那裏,這等說辭足夠拉出去砍頭!” 仁皇轉眼看蒼喬,顯然是將事情都交給他了。蒼喬正色道:“堂本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你都說了是你們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