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之前單位下崗的職工很多，其中一個與她關係很好的叫郭小華的年輕女人，二十多歲，人很好，但命也相當苦。郭小華年輕漂亮，隻是鄉下娘家窮，最後將她嫁給城裏一個瘸子，用要來的彩禮給兒子娶媳婦。她雖然沒什麽文化，不過婆家結婚前就幫她找了國企車間的活，她千恩萬謝地嫁過去，誰知丈夫卻有間歇性躁狂症。那個時候沒有這種病的意識，婆家和郭小華都隻認為她丈夫是脾氣不好，他從小瘸被人嘲笑，脾氣不好是肯定的，郭小華嫁人就知道這點，但她不在乎，婆家給了她城裏人戶口，幫她找工作又幫她弟弟娶媳婦，她心中是感恩的。就算丈夫是瘸子脾氣還不好，隻要她對丈夫就沒事，懷著每一個少女對未來的憧憬，郭小華嫁過去。新婚之夜，丈夫沒讓她看自己的腿，結婚數年，郭小華哪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腿，都會招來一頓毒打。她盡心盡力地照顧公婆，婆婆卻總是嫌棄她賠錢貨，瞧不起她娘家人，整天數落她，看不起她是個鄉下人身份。她丈夫在單位掛職吃空餉，不上班白賺主任的工資，郭小華白天去車間上班，晚上回來照顧一大家子，每天累死累活，還要被丈夫打罵。就連安承澤都還記得，大概兩年前的一個夜晚，郭小華滿臉是血地跑到他們家，抱著柳茹嚎啕大哭。年幼的安承澤曾聽到一兩句她們對話，什麽“不下蛋的雞”什麽“掃把星”什麽“克死公公”什麽“把頭往牆上撞”，還有有時夜晚躺在丈夫身邊，不小提到他的腿，不管幾點，都會驚醒他，被揪起來狠狠揍一頓。那次郭小華被打出輕微腦震蕩，頭暈惡心了好些天，她第二天就回娘家住了幾天，最後好像還是被接回了婆家。而一年後，企業破產，郭小華和吃空餉的丈夫徹底沒了工作，有能力的公公也去世，婆婆和丈夫便整天欺負她，嫂子過來說要分家，惦記公公留下來那點錢。郭小華為了養活家人跑出去打工，甚至到沙場去扛沙袋，卻被丈夫和婆婆數落成不守婦道，去勾引男人。不過好在自從家裏都靠她養後，隻要丈夫不犯病就不會打她，她日子好過了些。其實郭小華並不是個好的選擇，她的家庭太複雜，極有可能鬧出大事。然而柳茹看中她一點，十八歲起至今，領證五年，結婚七年，不管被怎麽對待，郭小華始終記得，當年他們家揭不開鍋的時候，是婆婆一家給了自己生路。她知恩感恩，這樣的品質就十分難得。柳茹做糕點生意，一個人忙不過來，要是遇到手腳不幹淨的，是很大麻煩。而當教出成手人跑出去自立門戶，這也是個麻煩。而對於郭小華柳茹敢說，就算她婆婆來到店裏讓她偷店中的錢，她寧可抱著錢死也不會讓婆婆把錢拿走。是非恩怨，她分得很清楚。家庭的麻煩隻要不到店裏鬧就沒關係，要真來店中……柳茹一挑眉，保管讓他們來了第一次再也不敢來第二次！第27章柳茹的心思安承澤自然是一清二楚，在他看來，郭小華並不是上上之選，忠固然有，但她無論娘家婆家都是糟心到無比的麻煩事，剪不斷理還亂。但如果柳茹有心並且有能力去解決這些找上門來的麻煩，安承澤是樂見其成的。這對於柳茹來說，是相當大的成長。的確她現在職業規劃變了，經營理念也變了，可對於家庭的觀念卻還是沒有變化，對安穆陽依舊是未忘情，也始終有從一而終的想法，如果當真能從郭小華這裏學習一下怎麽對付堵心的家人那是相當不錯的。安承澤還記得自己和柳茹到京市討生活，遇到安穆陽，他被接回安家，而柳茹卻是一分錢都沒要，自己在京市打工。那時候她之所以寧可被安家人冷嘲熱諷卻還留在京市，是為了經常見到安承澤，可惜那時他隻是個熊孩子，完全沒能領會到母親的一片愛子之心，反而聽了安誌恒的話，以為柳茹賴在京市是為了向安家要錢。上輩子其實安穆陽又找過柳茹，想包養她，卻被柳茹斷然拒絕了。之前被騙也就算了，要去做第三者以柳茹的倔強是斷然不會的。可是她隻是不再搭理安穆陽，卻從未想過為自己十幾年的青春討個公道。如果這一世柳茹能夠挺起胸膛去麵對這些，安承澤絕對力挺母親。希望郭小華的家人，能給柳茹上一堂生動的課。在店麵裝修時，柳茹就已經教了郭小華不少製作糕點的技巧，郭小華學得很認真，做事也細心，就是不太擅長招待客人，這個暫時由柳茹來做，她已經曆練得很好了。十一月上旬的黃道吉日，茹記糕點正式開業，門庭若市。為什麽會來這麽多人？柳茹在開業前一直擔心要是沒有人知道沒人來買東西該怎麽辦，這時安承澤說：“我可以把消息寫在班級的黑板報上。”石毅自然不甘落後：“我會讓全校學生都知道的！”柳茹笑著揉了揉兩個孩子的頭：“讓我想想。”黑板報和廣州的見聞讓她想到了傳單，便照了幾張糕點的照片，花了不少錢印製很多傳單。開業當天，凡持該傳單到店中買糕點的，一律買一送一，不過每人限購一斤。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傳單做的很一般，不過照片上的糕點包裝精良，看著就很有食欲的感覺。石毅抱著一堆糕點分給自己的小夥伴們，發一摞傳單給一個，這下子小夥伴們異常興奮，發起傳單來特別賣力，挨個班級發，務必要每個學生都接到這個傳單。一邊發一邊還掏出口袋裏的糕點咬一口，嗯，真好吃！安承澤則是去找了楊峰，依舊是糕點和傳單的攻勢，讓他將這些傳單分發給四中的學生。為了這事兒，安承澤趁著石毅和小夥伴們發傳單時，將楊峰請到家中吃了一頓飯，並且送了他幾個軍艦的巧克力。楊峰已經初三，早就過了愛吃甜食的年紀，不過這種模型巧克力他十分喜歡，並且覺得小澤的媽媽真是年輕漂亮還好溫柔，做的飯也那麽好吃，就算不給他巧克力他也會幫忙。當然給了就更好了，這麽好看，他都舍不得吃。四中負責發傳單的學生也是糕點，就算這些大孩子不愛吃，也可以送人。不過在這個精致糕點少見的年代，就算不愛吃，拿到手裏也會嚐個鮮，鮮少有人將到手的東西送人。楊峰手下多又都是大孩子，不僅在學校裏發，建省和四中附近的小區都被他們貼上了傳單。安承澤拿著新買的計算器算了下，這發傳單的人工費可真便宜，一人一塊糕點，成本不到1角錢，比起後世雇人一天五十的發要強多了。在兩個老大的大力宣傳下，開業當天柳茹和郭小華忙的腳打後腦勺，雖說大部分糕點都是2、3角錢，可是架不住人多，才到中午準備好的貨都沒了，一群小顧客還拿著傳單抗議。郭小華早就收錢收到腳軟，不知道怎麽安撫眾人情緒了，還是柳茹溫言道，隻要拿著完整的傳單，未來一個月內都買一送一都有效，這才把沒買到糕點的小夥伴們給打發走了。人都打發走了安承澤和石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得像虛脫了一樣。幸好選擇周六開業，他們倆在石毅能負責秩序安承澤可以幫著收錢，否則就靠柳茹和郭小華，一定是忙不過來的。“竟然賣得這麽快！”郭小華滿頭大汗，看著猶如蝗蟲過境的店裏，真是連個豆渣都沒給剩下，全都一掃而空。想起之前做糕點的時候，她還怕這麽多沒做完就壞掉了呢。“回收的傳單一定要銷毀，”安承澤說道，“不然一個月內都有效，咱們會賠死。”柳茹瞧著小大人兒一樣的兒子，坐在他身邊搖搖頭說：“沒事，就算這樣也賠不了，隻是賺得少些。”實際上要是沒有去過廣州，她對糕點的定價肯定隻有幾分錢，成本價基礎上稍微賺一點點，月收入夠糊口就行了。可是有經驗後她才明白，有些時候如果價位太低，會給人一種這本身並不是好東西的感覺。2角錢雖然不算少，但也不多，現在計劃生育正嚴，鄉下或許還有為了生男孩而超生的，城裏卻是基本上一家一個孩子，這麽一來，孩子們手裏總會有個幾角錢的零花錢，在學校旁邊，她的糕點不愁賣。安承澤點點頭，他心裏清楚，今天來買糕點的大人和孩子，大部分都是被傳單上的照片和買一贈一吸引住了，雖然人多，但買的都很少，因為隻是回去嚐個鮮而已。當嚐到滋味覺得好吃想多買時，再買一贈一就有些虧。好在他事先在傳單上寫好僅能限購一斤，這樣就算那些已經被丟到垃圾桶中的傳單被翻出來，也不會虧太多。安承澤沒想到的是，當天買過糕點回家吃的大人和孩子都覺得好吃，再去找傳單想多買點時，卻發現之前滿大街都是沒人撿的傳單現在卻一個都沒有了！而在省小和四中內部，傳單在一個月內都能賣錢了，想吃糕點的，還得先拿一角錢去買傳單，而傳單的擁有者，省小是林萬裏，四中則是楊峰手下一個叫做陳啟航的學生，這兩個人都吃過茹記的糕點，也都看到開業當天大家瘋搶的情景，回去後便開始收集傳單，十分有經濟頭腦。郭小華被美好的從業前景激勵，當天下午就鑽進後廚和柳茹一起又做了許多糕點，有機器做糕點就是很方便，其實他們今天賣的糕點也大都是昨天和今早做出來的，這東西保質期短，不能多做，所以才會出現脫銷的狀況。柳茹卻是很淡定，下午三點就放了郭小華假，讓她回去照顧家人，提前一點回去做飯還能少挨點罵。當晚柳茹請石毅楊峰這兩個幫忙的小夥子吃飯，其實也想請郭小華吃的，可是她注定脫不開身。石毅被安承澤瞞得死死的，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楊峰參與了這件事。畢竟省小和四中雖近但並沒有太多接觸，石毅的手伸不到那麽長。至於楊峰的手下，和石毅早就結仇了，更不可能通風報信。安承澤聽說柳茹要請客後，便淡定地通知了石毅，卻依舊沒有告訴他楊峰也來。95年前沒有實行雙休，楊峰作為初三生下午也還在上課，安承澤通知過石毅後，抽空跑出去告訴了楊峰，想起安承澤的漂亮媽媽和現在還擺在家中的巧克力軍艦，楊峰欣然點頭。手下小弟最開始發傳單的時候大家都不太喜歡，可今天中午一群學生居然跑過來向他們要傳單，點頭哈腰的，讓楊峰十分受用。陳啟航更是坐地起價，一張傳單五分錢，愛買不買。他們出去慶功，柳茹下午便沒做飯，三點放郭小華走後，便關了店門查起錢來。雖然有開業和買一贈一，但一上午將事先準備好的上萬塊糕點賣出，收入的雖然都是零錢，但也將近一千塊了。這一千塊中因為價格低，有一半是成本價，淨利潤五百左右，不過這些錢也要支付郭小華的工錢和家用，所以淨賺就是四百。一天四百，一個月就能一萬二……饒是見過大世麵，知道發達地區成百上千萬交易也不在話下的柳茹也是手軟了，成百上千萬的是大老板，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極有可能成為那種人上人。當然，今天開業才會賣出去這麽多，具體盈利還要開接下來糕點是不是受人喜歡，能否打開市場才行。不過柳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對建省居民的購買力也有了一個新的估計，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大賺。收好錢柳茹便領著石毅安承澤去飯店，點好菜後不一會兒楊峰到了，此時石毅正幸福地坐在安承澤和柳茹中間享受被家人環繞的快樂，卻沒想到請客的人中間居然有楊峰！“你怎麽來了？”黑小子拍案而起，滿臉怒意。楊峰知道安承澤和石毅關係好，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倒也沒太驚訝。隻不過有些人天生不對付，見到石毅他聳聳肩，昂起頭驕傲地說：“柳姨請我來的，四中的傳單是我幫著發的。你以為就靠你省小那點小屁孩能幫柳姨什麽忙，還是得靠我。”很好，石毅燃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一下子跳過桌子和楊峰掐了起來，幸好此時還沒有上菜，就算掀了桌問題也不大。這種飯店自然不興包間，還有其他客人在吃飯，兩個孩子這麽一鬧，引來旁人注意，安承澤伸腿踹了踹石毅：“麻煩出門右拐解決，我還要吃飯。”石毅回頭瞪了安承澤一眼，滿眼被背叛的憤怒，安承澤不為所動，對著石毅十分孩子氣地吐了下舌頭，擺明了“有本事你咬我呀”。石毅舍不得對安承澤生氣，而且他們確實需要幫忙。不過這不代表他雙標不嚴重，一定是因為楊峰騙了他的小弟，一定是這樣的，這個卑鄙的初中生！此時的石毅早已忘記童軍訓練時被坑得滿地找牙的楊峰及其團體，也忘記了最開始那個生生被搶走的下鋪。反正他家小澤就是最善良最單純最聽話學習成績最好的弟弟，估計哪天安承澤把石毅賣了，石毅還一邊數著錢一邊誇他弟弟賣得好賺了一大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