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將氣海中所有內力都散掉了。”何蘊風歎了一口氣,“那些江湖虛名天下第一之類東西就那麽重要嗎?” “啊……嗬……”陸輕墨苦笑道,“確,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把那些看這麽重……他從來什麽都沒有告訴過我……” 小屋中,君無霜緩緩睜開了眼睛,側過臉,便看見莫飛塵俊秀五官。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自己能和他這樣平和地坐在這樣一個小天地裏,隻是他沒想到當它實現時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是這樣短暫。 何蘊風與陸輕墨走了進來,“飛塵,他怎麽樣了?” 莫飛塵睜開眼,“經脈梳理差不多了!” 他鬆開手,留給君無霜是無限眷戀。 “發生了什麽?”君無霜看向進屋那兩人,什麽樣陣仗能讓何蘊風與陸輕墨親自趕來? “溫潛流想要趁你閉關之時要你性命,”陸輕墨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屋,“不過不得不稱讚君教主膽量,這裏可不是閉關好地方。” “但是能讓我寧靜心神。”君無霜緩緩走下來,“多謝幾位相救了。” 陸輕墨微微點了點頭,何蘊風隻是直接拉過莫飛塵手走了出去。 “蘊風……” “我不喜歡那裏。那裏是他關著你地方。”何蘊風帶著莫飛塵輕鬆地掠過了密林,踏上了峭壁,他步伐輕盈,有一種漫步雲端優雅。 莫飛塵無奈地笑了笑。那個地方確實讓他難過,也讓他看見了君無霜疼痛。 “我最不喜歡是,”何蘊風帶著他穩穩落在了峭壁之上,“從他關著你地方……讓我覺得他很在乎你。” 莫飛塵愣了愣,他沒有想到何蘊風會這麽說。 “走吧,去看看你師兄。”何蘊風拉起他,不給他時間多想。 於禁傷勢很重。他雙腿膝蓋骨碎裂,以後不能再行走了。 冷玉芳淚眼婆娑,反倒是於禁顯得意外平靜,看見莫飛塵進來還勾起了一抹笑容,“來了,飛塵,坐這兒!” 他用沒受傷那隻手拍了拍床沿。 “於師兄。”莫飛塵抿了抿嘴,他雙膝纏著紗布,碎骨已經被取了出來。 “別給我看那張臉。”於禁用力捏了捏莫飛塵臉頰,疼他齜牙咧嘴,“我碰上溫潛流還能保住這條命一定要給我死掉爹娘燒一燒高香!” “我們……我們會想辦法治好你,我們可以去找白景溪!”或者還有黑玉斷續膏之類,雖然來了這個世界十八年,莫飛塵卻沒在這裏聽到過這種藥。 “我不在乎,飛塵,我真不在乎。”於禁看著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麽嗎?” “什麽?” “我想回去琨蘊山了。”於禁笑容讓他想起十八年前那個站在琨蘊山下,將幹柴瀟灑地甩上肩膀少年劍客,一切變了……一切又沒有變。 “好,我送你回去。” “嗬嗬,這就是你我之間緣分。你送我離開琨蘊山莊,然後也是你送我回去。有始有終。” 莫飛塵笑了起來,卻忍不住鼻子發酸。 於禁也許不知道,當初何蘊風讓他下山時候,若不是擔心於禁在山下過不好,莫飛塵壓根想都沒有想過離開琨蘊山,他會在那山上賴上一輩子。 然後……他不會遇見君無霜,也不會遇見陸輕墨。 他世界裏永遠簡單,然後終日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於師兄。” “嗯?” “你就是我江湖。”莫飛塵笑道。 幾天之後,於禁腿上傷勢穩定了,莫飛塵與何蘊風便駕著馬車回去了琨蘊山莊。 於禁就似個漂泊在外遊子,離家越近就越是思念。 來到山腳下,文清遠站在山門處似乎已經等待多時。 當莫飛塵將於禁扶出馬車時,他有些不敢相信師父竟然會親自出來迎接這個脫離了關係弟子,還有曾經相熟師兄弟們,比如李渡,見他下車都拋過來七手八腳地扶他。 淚水忽然湧入了這個幾十年不曾流淚男兒眼中,他掙紮著想要跪下對文清遠行禮,卻被對方托住了。 “師父……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文清遠緊緊握著於禁手,雖然這麽多年自己似乎不在乎於禁離開,但是對於這個自己所教導過最有抱負也是最勤奮弟子,說他不心疼,那是自我安慰。 李渡親自將於禁背了上去,莊上連房間都打掃幹幹淨淨。 莫飛塵與何蘊風比肩看著這熱鬧一幕,“蘊風,我發現不論去過多少地方,最好永遠都是琨蘊山莊。” 何蘊風摟過莫飛塵,“因為這裏是我遇見你地方,也是我一生最快樂地方。” 鏡水教中,冷玉芳走進君無霜臥室中。 “教主。” 君無霜將自己視線從油燈微光轉向她,“冷姑姑……你內傷怎麽樣了?” “謝謝教主關心,已無大礙。” “他們走了多久了?” “四、五天了,按行程應該已經到了琨蘊山莊。” “恩。”君無霜點了點頭,視線又回到了那油燈上。 冷玉芳從腰間掏出一張這成星星形狀小紙條,遞到他麵前,“教主,這是莫宮主臨走前交給你。” “他?”君無霜接過來,輕輕拆開,上麵是一行寫不怎麽漂亮小字。 放孔明燈時我許願望是希望你能快樂。 君無霜眨了眨眼睛,隨即微笑了起來。 冷玉芳有些呆住了,她第一次看見君無霜有那樣笑容,恬靜而欣慰,懷念與懊惱,但似乎他隻是單純地在笑而已。 第85章 “教主,還有一事。” “什麽?”君無霜將那張紙條折起來。 “陸莊主沒有離去,還在這裏等著您,似乎有要事相商。” “那你去請他進來。” “他就在門外了。”冷玉芳走過去,將門打開。陸輕墨對她笑了笑,走了進來。 “君教主臉色要好很多了。” “多謝關心,不知有何事要與在下商量。”君無霜用手示意了一下一旁座椅。 “你知道飛塵妹妹曲希若被溫潛流帶去西域了嗎?” “我知道。陸莊主是想去西域把她找回來?” “沒錯。我想君教主也知道飛塵為了這個妹妹是一定會去西域。何蘊風本就受了內傷,靠白景溪藥才能多撐一段時間,此去西域若是與柯摩羅正麵交鋒,我擔心……” 君無霜伸手按住眼睛,低下頭笑了起來,“陸莊主,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麽嗎?你可以一麵嫉妒自己情敵一麵希望他好好。” “飛塵與何蘊風在一起時候很快樂不是嗎?我自然想他能在我身邊……如果他在我身邊不快樂,我一樣會難過。而且遇上柯摩羅,有危險又豈止是何蘊風?” “我知道了。你想什麽時候出發?”君無霜正色問道。 “越快越好,我們最好能趕在他們之前解決這件事情。” “那麽沒有何蘊風指點,我們如何找到拜血教?” 陸輕墨將一個小竹筒放到了桌麵上,“這裏麵有兩隻蠱蟲,是白景溪交給我。它們可以幫我們找到拜血教所在。這兩隻蠱蟲可以在沒有水和食物情況下生存半年。” 君無霜手指點了點那竹筒邊緣,“夠了,明早見。” 陸輕墨離開之後,冷玉芳進來了,“教主……拜血教很危險,就連何蘊風這樣修為都被震傷了氣海,你這一去隻怕凶多吉少。” “冷姑姑,我很少有自己想做事情,這一次就讓我去吧。”君無霜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如果我真有什麽萬一,鏡水教就交給你了。” “無霜……”冷玉芳扣住他手腕,他有時乖張有時彬彬有禮,喜怒難料其實骨子裏冷若冰霜,莫飛塵是他心中唯一一點火種,冷玉芳知道自己攔不下他,“你不可以有什麽萬一,一定要回來。” “知道了,我去看看我爹。”君無霜笑著走過去,就像一陣抓不住風。 聞昕坐在那裏,那個姿勢他保持了二十二年。 君無霜這一次帶了梳子,在他身後為他梳理那一頭披散著發絲。 “爹,我明日要動身去拜血教了。” “爹……我經常會想,如果遇見他時候我就是一個單純秀水宮弟子會怎麽樣?或者我就是鏡水教教主呢?我們會不會有什麽不同?” “但是結果還是會一樣吧?因為無論怎樣在我們相遇之前他就喜歡上何蘊風了。多不公平啊,就因為那個人遇見他更早。” 深色發帶繞過聞昕頭發,束了起來。 “爹,無量大師說太對我太執著。但是其實何蘊風與陸輕墨哪裏就不執著呢?但是他們都執著於要他好。所以,我也想對他好。隻要他好,他覺得與何蘊風在一起更快樂那我就……讓他們在一起。”君無霜說出這句話,呼出了一口氣,“真輕鬆。” 驀地,他雙手被握住,聞昕暗淡雙眼凝聚出神采,看向他,“無霜,你真覺得他快樂了你也覺得快樂?” “爹……爹……你怎麽清醒了?”君無霜心情從驚訝變得欣喜,一把抱住聞昕,“爹,我是不是在做夢?” “你日日念《清心明智咒》給我聽,我又怎麽會不清醒呢?隻是我想看見你也‘清醒’過來,隻有我不清醒,你才會一直來對我說你心裏話,我才能了解我兒子。” “爹……” 聞昕拉開君無霜,讓他麵對麵地看著自己。 “你聽著,真正心魔不是練功來,而是原本就在你這裏。”聞昕手掌按在君無霜胸口上,“當你放開時候,沒有什麽能讓你‘入魔’。” “兒子記住了。” “好。”聞昕扣住君無霜手腕,正色道,“你說你去西域是為了為了他而不是為了得到他,你想他快樂對嗎?” “是。”君無霜淡淡一笑。 “那麽擁有他和保護他相比,你選擇哪樣?” “保護他。我曾經想過比起得不到我寧願讓他碎掉……但是現在想即便不在我手中,他能完好托在別人掌心裏,也未必不好。” “那麽就記住你此刻對我說話,舍與得不在於你手中有什麽而在於你心中有什麽。爹希望你此去西域能夠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