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秦家


    天色有些陰沉,冷風如影隨形一般,時不時有細雪從光禿禿的樹枝上飄落。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寒冷的氣息,卻是無法凝固庭院中眾人,麵上喜慶又歡喜的笑容。


    鄭牡丹身上披著禦寒的鬥篷,盯著下人們,把她精心準備好的東西一一裝上馬車。


    她轉過身,看向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新婚夫君,麵上湧上無奈的笑。


    秦朗身形高大健碩,像一座小山一樣,這般麵對麵站著,平視過去隻能瞧見他衣衫下的鎖骨處。


    鄭牡丹輕歎了口氣,往後退了一小步,伸手指向庭院角落的石墩,對他說:“你,去那裏坐著等我。”


    免得在她身邊晃悠,礙手礙腳。


    秦朗微微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憨笑,下一秒卻彎下腰,將鄭牡丹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稀世珍寶,緩緩把她放在剛才她手指過的石墩上。


    可剛放下,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一把將才坐下的鄭牡丹抱起來,自己穩穩坐下後,才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臉得意,眼睛亮晶晶的,說:“我皮糙肉厚不怕凍,牡丹你懷著孩子,可不能坐在這冰冷冷的石墩子上。”


    鄭牡丹心裏一陣無奈,自從和秦朗再次相逢後,她的生活變得鮮活起來,可每天總有那麽些時候,讓她生出深深的無力感。


    她把手伸向他的腰間,想掐他一下,卻隻抓到光滑柔軟的布料。


    這人身上肌肉緊實,一點贅肉都沒有,石更邦邦的,根本掐不起來。


    她咬著下唇,嬌嗔地抬手在他肩膀捶了下,“你......你還不快點把我放下來。”


    秦朗聽聞不僅沒放,反而拉著她的手,把她的手背放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說: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在自己家院子裏,抱著我的媳婦兒,就算天王老子來,也說不出什麽!”


    鄭牡丹心想,天王老子才不管他在後宅這副“土匪”模樣,倒是有人會見不得他們好。


    佟媽媽聽到老爺這話,恭敬中帶著一絲氣憤地說:“老爺您有所不知,昨日一個自稱宣平侯府,長寧郡主身邊的管事婆子,來到咱們家要給夫人立規矩。”


    希文也在旁邊附和:“虧得那時候大小姐來看夫人......大小姐既是安平縣主,又是蔣五夫人,那個老虔婆忌憚蔣家,不敢造次,灰溜溜地走了。”


    “夫人這個年紀有孕,本就是辛苦又危險的事情。這還沒到三個月,胎都沒有坐穩,可容不得旁人磋磨。”


    以前在顧家的時候,佟媽媽也是這般護著姑娘,可那時顧華年不爭氣。


    現在的姑爺不一樣,事事以姑娘為主,自是不會讓她受了委屈的。


    鄭牡丹給兩個下人使了個眼色,這事她還不想這麽快告訴夫君呢。


    秦朗眼尖,沒錯過她麵上的表情,一臉受傷地問她:“怎麽牡丹,你是覺得我護不住你們母子嗎?我可不是顧華年那個窩囊廢,是絕不可能讓人欺負你的!”


    他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就提著刀,去謝家打殺上門。


    院子裏準備帶回去娘家的東西,已讓下人們整理好裝上了馬車,鄭牡丹抬手讓他們先下去。


    庭院頓時安靜了許多,隻有秦朗有些粗重不滿的喘息聲。


    她抬手撐在秦朗的肩頭,坐在他腿上與他平視,緩聲說:“那個婆子不過是長寧郡主的馬前卒,過來試探我們態度的......


    無非就是忌憚三哥這個兵部尚書,這個時候想用婆母的身份壓我,總歸是她落了下乘。”


    秦朗眉頭緊皺,看著她問:“牡丹你不生氣嗎?你這才有了身孕,就有那瞎了眼的醃臢貨,跑這兒來找存在感!”


    “生氣的是,過了這麽多年,他們對以往做過的事不知悔改。”鄭牡丹輕輕摸著秦朗的臉頰:


    “那婆子的嘴臉能讓我想象的出,她們欺辱婆母和年幼的你之時,是何等的醜陋!”


    秦朗聽聞,摟著她的腰的手緊了緊,躬著自己健碩的脊背,把頭埋進她的懷中。


    悶悶地咕噥了一句:“牡丹。”


    他溫熱的鼻息一點點穿透布料,直接潑灑在她胸口處的皮膚上,熱熱的。


    鄭牡丹抬手在他的後背輕拍,柔聲說:“趁著時間還早,咱們也該動身回固安了。昨日和瑾初約好,今日一同回她外祖家。”


    秦朗依言從她懷中抬起頭,麵上雖還帶著未消的怒火,眼尾有些泛紅,可見方才經曆過怎樣一番情緒波動。


    他朝著四周看了看,見下人都避開了,抬著鄭牡丹的下巴,狠狠親了一通才放開她。


    曾經滿心盼望著能父憑子貴,好讓牡丹給自己一個名分。如今終是美夢成真,可一想到接下來的幾個月又有些難以適應。


    剛剛習慣了大魚大肉的生活,如今卻要一下子變得清湯寡水。


    於他這個正當盛年、精力如潮且初嚐情事的年紀而言,無疑是一種精神折磨與身體考驗。


    直到看見蔣五爺小心翼翼地,把顧瑾初從馬車上攙扶下來,秦朗找到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他站在鄭牡丹身旁,不由得挺起胸膛,一臉正色,拿出身為長者的姿態,看著正走過來的女兒和女婿。


    顧瑾初看到母親站在影壁等著她,款步姍姍而去,“母親。”拉著她的手,麵上帶著親昵的笑意。


    見秦朗守護般站在母親身側,她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身著緋色飛魚服,氣質比之上一次看到時沉穩了些許。


    也是母親再嫁後,顧瑾初首次見到他。


    顧瑾初鬆開母親的手,態度恭敬,微微福身道:“瑾初見過阿父。”


    秦朗對母親珍之愛之,上一世他為了母親付出那麽多,這一聲“阿父”是他應該得的。


    她和五爺在來的路上,便商議好這個稱呼。蔣五爺沒有考慮就應允了,稱呼於五爺來說,她是不強求的。


    畢竟,阿父同夫君的年齡,實在是太過接近了。


    鄭牡丹聽聞女兒的稱呼,抿著嘴笑看秦朗,秦朗麵上是不加掩飾的驚愕。


    顯然沒有想到,被鄭家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小姐,不僅能接受他的新身份,還這般直言地叫他阿父。


    隨後一張臉笑得跟撿了錢一般,從懷中掏出個紅封,“好孩子,好孩子......這是阿父給你和腹中孩子們的。”


    顯然這紅封是他事先準備好的。


    顧瑾初接過後,說的話更是讓秦朗一張嘴,直接咧到耳朵根。


    “那女兒便替孩兒們謝謝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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