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畫,曾經好歹也是眾人追捧,同僚相求。第68章 第三個世界06  大覺寺, 地處京城西郊雲台山, 是京都附近三大名寺之一, 香火雖不是最為旺盛的,但確實有不少名聲不小修為較高的修士。因地處高峰, 遠離人煙, 遊客相比其他二寺甚少, 寺內環境尤為清幽,且藏書甚為豐盛,又多資助寒門士子,備有不少居舍以留上京趕考的書生。  京都物價較高,房屋多豪奢。寒微子弟,既未得功名, 無半分俸祿, 在京都生活的日常花銷已頗大, 購置房屋, 自然少之, 多是合夥租下幾間屋舍院子,共同苦讀。且京都繁華熱鬧, 晚間夜市不斷,燈紅酒綠, 令人流連忘返, 著實不是個備考的好地方。  因而三天前, 蕭靈隱就按著和身體上那個老鬼的商量著來了這裏。  寺廟佛香, 雲煙嫋嫋, 鳥聲輕鳴。  蕭靈隱早起穿衣,收拾行囊,又看了昨日那人記下的日記,了解了如今的處境後,也不拿書,喝了碗寺內免費施送的小米粥,稍微填了填肚子後,他便獨自漫步來到廟宇中的後山。  古寺清幽,後山多樹,青翠欲滴,如參天,隔雲端。後山小路皆有石階,階旁嫩草青青,時見鬆鼠覓食於枝木間。他兩鬢黑發濃而密,身材頗為高大,麵目文雅俊朗,眉峰高而聳,渾身帶著一股初出茅廬的鋒芒銳氣,雖著士子階層最為普通的白衫,但觀其形貌舉止,落落大方,氣宇非凡。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年輕的,英俊的,野心勃勃,身懷理想與抱負的士子。  登山之路,頗為陡峭,一路走來,雖有幾分驚險,但所得驚喜之多,細細品來,不禁有一股神清氣爽之意。待到山頂,遙望山間,薄雲淡霧,遮掩層峰,碧天雲海,宛若仙宮。  但見山頂平地處修有一閣,八角宮簷,上蓋淺綠琉璃瓦,紅油漆柱,台基厚實,旁栽綠植,間或野花,閑情逸致,不外如是也。  閣中立有三人,一著白衣,其餘者一著青衣,一著灰衣。白衣者居中,灰衣在左,青衣侍右。  白衣者隻餘一背影,山間徐風緩緩而過,寬大的衣衫隨風飄逸,身形瀟灑清瘦,細白皓腕接過身旁態度恭謹的衣灰男子遞過的一管碧玉洞蕭,青白玉潤,更襯白璧無瑕。玉手攬蕭,一曲嗚鳴之聲漸起,初低沉如古井,幽深而厚重,後飛揚如清泉,叮咚而澄澈,由低至高,由緩至急,起伏跌宕,旋律悠揚,於沉頓轉而輕快,待至尾聲,蕭聲漸緩漸無,最後歸於一片寂靜。  蕭靈隱隻站在遠處,並未走進,驚擾眾人。且停在遠處,注目而視,聽其鳴蕭,品其蕭聲,待音漸止,心頭暗歎。這蕭聲初起時深沉醇厚,後轉而悠遠曠達,其間主人清虛恬淡之情溢於言表。  遠遠望之,其人頗為削瘦的身軀,似帶一股飄飄欲仙之意,仿若乘風而去。如隔雲端,與常人相比,硬生生多了幾分超凡脫俗。  蕭靈隱立於亭外,抬頭一望,但見牌匾上濃墨潑灑,俊逸非凡的三個大字——飛雲亭。  待緩緩走進亭前,那右邊侍立的灰衣男子立即望了過來,麵微黃無須,眼狹長,眉稍翹,一雙利眼盯著自己,臉上滿是謹慎猶疑,灰袍著身,麵容普通,卻猶帶幾分輕視傲氣。  隻見得他一臉恭謹對著位居中間的白衣吹簫人,說了幾句後,才有些岔岔不樂,恢複了穩定。白衣左邊的青衣男子倒是轉身向自己走了過來,此人麵容亦是不俗,膚色微白,眉高而闊,穩而輕俏,渾身帶著一股開闊疏朗的同時,又帶著幾分瀟灑風流。  說起話來倒也是有幾分風流才子的韻味,隻聽得他待走進了,便道:“這位兄台,可也是暫居佛寺,以備春閨?在下蘇州沈飛,字含山。亭中那位是京城人士,姓何,名安,字銘章。和我們二人一樣暫居佛寺。正逢清晨,我們三人同一時段攀山偶遇,也是巧之又巧。”  “在下川地柳州蕭靈隱,字子瑜,和你一樣,如今也在佛寺備考。”蕭靈隱聞言溫和出聲道。  “柳州,都言蜀地風光一絕,可惜我倒是不曾去過!”沈飛歎了口氣,走了幾步,又抖了抖衣衫,才歎惋道。  “蘇州三絕,我倒是聞名已久,卻也不曾去過。”  “噗嗤!”沈飛一聽麵前這個俊朗不凡,氣度恢宏的正經書生這樣學自己所說,倒是一樂。  “子瑜兄,你說話真有趣。”  “含山兄也是個性情中人,有趣的很。”  “何兄,你倒也轉身過來看看,這位新上來的兄台,真真是個妙人。”沈飛笑著說道。  蕭靈隱隻是笑,但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往常的他可不是這般願意調侃人,師友們都是稱讚他早熟穩重,就是性子悶了些,不愛說話,多讓他學著圓滑點。  今日個的,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不知不覺就說了不少話,更是逗趣了不少。  他雖麵帶淡定,不卑不亢,但眼角卻是盯著那白衣人,不得不說,之前的那曲蕭聲,已讓他讚歎不已,想要結識一二。  隻是那白衣人倒也未立刻轉身,隻聽得一柔和雅致,卻又帶著幾分玩笑的語氣說道。  “含山君這樣說,我倒要看看。”  既是進了亭中,視野也清晰了幾分。那白衣男子,全身上下竟是毫無他物,隻見得層層疊疊的白色衣衫,錯落有致的蓋在其身,梳著高高發髻,一頭烏發及腰,順滑黑澤,身形稍高,但帶幾分羸弱,平生添了令人可親之態。  那男子轉身而望,一張臉生得神清秀逸,秀眉輕蹙,雙眼細長,眸中明亮如星,朱唇稍露,但見幾分淡淡笑意,渾身風姿不凡,恍若神仙中人。  蕭靈隱一時衝動出聲道:“倒是不曾見過兄台這般人物。”  何安聞言一愣,眉頭微皺,也不多言,隻是淡淡的望著這個當日夜市之上明明見過,又有交談的書生。  沈飛聽了後,也掩袖一笑,道:“子瑜兄,我兩真是有緣。”  “你可知,我初入亭,見了銘章兄,說了什麽。”  沈飛拍了拍蕭靈隱的肩,一臉感歎道,“我還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神仙人物,竟到此一遊。讓我這個迂腐書生見了,有幸把臂同遊。”  兩人對視,深有同感,不由一笑。  小亭內有石桌一台,石凳四墩,擦拭的一幹二淨,分塵不染。  三人皆是坐在石墩上,先是討論山間風光,後又各做詩三首,□□評一二。待有幾分乏累時,何安便讓身旁的侍衛給二人倒了一杯茶水,拿些點心吃食。  沈飛蕭靈隱隻推辭不就,何安隻是笑而不言。  另外二人便見那恭謹灰衣男子又將帶上山的行囊內的一精美木盒拿出,木盒蓋子雕有一副山間賞景圖,上有古木盤桓,亭舍一二,雕工精巧細致。  掀開木盒,放在桌上,但見四格,其間鮮果,糖糕,擺放的整整齊齊,看起來也賞心悅目。  何安便說攀山苦累,消費力氣,定是有幾分饑餓,叫二人嚐試糕點。  沈飛是個大方的,聽他這麽說了後,也不再客氣了,忙手稱謝後,拿了一塊白方細膩的糖糕,放入口中,軟綿如沙,甜度適中,一嚐便知是上好的粳米和糯米磨成,又添了桂花點點,瓷白中帶微黃,多了濕潤濃稠感。  “銘章兄,這是如今京城正流行的廣寒糕吧!倒是一番好運頭。”沈飛不過嚐了一口,便歎道。  廣寒糕是京城最近流行的一種新式糖糕,文人士子多嚐之,取名廣寒,是因其間“折桂”登高及第之意。  蕭靈隱肚中也有幾分空空,便也親手拿過一塊微黑帶棕的糖糕,糕上有淡淡花紋,輕咬了一口,杏子肉酸甜可口,又咬一口,碾碎的瓜仁,白梅核桃肉夾雜其間,卻絲毫不渾濁,味甘甜,糕軟膩,一嚐便知是上上等糕點師傅所製作。  他倒是未曾吃過這種糖糕,但也知用料豐滿,工序考究,就連糖糕上的花紋也繁複別致,斷然不是尋常人家日常吃食,且這白衣男子,雖衣衫形製普通,但那衣料細膩,上等的羅娟若製,衣角尾繡著淺銀色的雲紋,隱隱約約,若不湊近仔細看,倒是不容易看出來。  這人家中定是大富大貴,若非高官貴族,也必是豪奢之家。  蕭靈隱隻聽得沈飛笑了笑道,“多謝仁兄款待,在下從蘇州,一路行船至今,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倒是好久未曾吃過這番好吃的糕點了。”  沈飛見何安清淨淡然,也不多言,又道:“日後哪天,仁兄來蘇州遊玩,定要好好招待一二,愚家也好識得,蘇州城內一問,半山沈家便是了。”  提及這番,蕭靈隱倒有些食不知味,他年少失孤,自小在長房族長家長大,雖未得過多照料,但吃穿用度按照族裏規定,用度不減,但到底也未享受過多。  幼時讀書依賴族學,他勤奮刻苦,又得祖父相識的當地大儒徐道遠來家中做客,見他聰慧伶俐,年紀小小又無父無母,既憐憫,又生愛才之心,便將他收為關門弟子。  蘇州半山,他聽恩師所言,皆是當地豪奢所住之地,府宅寬敞,又臨近西湖,地價高昂,這位沈兄也定是出生富家,見識不凡。  他便道:“愚父母早亡,幸有恩師照拂,族中資助,這才來了京城趕考……”  “見你渾身風度,不似尋常人,作詞瀟灑遼闊,頗有賢人之風,讓我這個學識淺薄之人頗為羞愧。”未曾等他說完,沈飛歎道:“倒是不曾想子瑜兄……”  “愚就在這裏提前祝君明年高中。”他歎道,又問,“也不知是哪位賢師培養出你這樣的士子。”  蕭靈隱頓了頓,才答道,“家師姓徐,名道遠,字……”  “字橫山是不是!”沈飛一聽,連忙大笑道,“原來仁兄是橫山先生的高徒,愚在蘇州,早有拜讀橫山先生的大作,深感佩服。今日我倒是幸之又幸,竟是一日之內能夠結識二位。”  他起身,先是歎惋,後是詼諧一笑道,“愚字含山,其間山字還是我特意求來的。”  “橫山先生,實是我讀書時最為喜愛之先生,若不是家中拘著我,我早就入蜀隻求一見。”  “子瑜兄,敢問橫山先生是否身體健朗如初,愚最近讀其詩歌,散文,唯有佩服,又頗為擔憂。”  恩師徐道遠因為三番五次稱病推辭朝廷官位不就,世間之人多認為他體弱多病。  蕭靈隱聽聞之,忍不住一笑,又道:“恩師一向身體硬朗,在家多植樹,閑時侍弄花草,不曾有過什麽大病痛。”  “那就好,那就好!”沈飛聽聞,安心說道。第69章 第三個世界07  話說三人聊了聊詩句之後, 又轉而提及當朝朝政之事。  晉朝立初,為斷前朝武將之禍, 極力宣揚文學教育,對文臣頗為優待。又開恩科, 多取士子,朝中大臣, 文壇巨儒,不斷吸取前人教訓, 抨擊時事,日積月累, 形成了大晉較為開放的政風。  當朝士子多愛談朝政之事,世間群眾也多有抨擊時事,更甚者一年一度的元旦盛會之上,曾有樂人作唱詞諷刺當朝丞相。  “子瑜兄,銘章兄, 你們可知前段時間立太子之事?”一聊起天, 沈飛就有些滔滔不絕,神情也激動起來。  “略知一二。”蕭靈隱是個謹慎之人,雖心中有著不少想法, 卻寡言少語,少與人談古論今。  何安隻默默聽著,麵帶幾分笑意。  “要愚說, 不管怎樣, 太子之位萬萬不能空懸了, 如今朝野之上,紛紜不斷,兩黨之爭漸起,皆因一個太子之位。”講到這,沈飛微微一歎,道,“愚雖不知帝王之心,究竟屬意何人,但觀諸位皇子,長子平庸,缺乏銳氣,著實不是個好人選。”  何安身旁服侍的灰衣侍衛,一聽此言,眸中厲色即顯,看向何安,想要開口斥責這個大膽的書生,何安卻按壓住,隻輕聲笑道,“那含山君覺得四位皇子,哪位最合適?”  蕭靈隱是個心細之人,沈飛沉浸於自己的議論之中,他卻是注意到何安身旁服侍之人眼中的惱火,又聽何安這般問道,心中微微一動。  沈飛一聽,右手指扶額,輕點幾圈,才道:“本朝雖有科舉取士,集天下英才於朝政,但恩蔭推舉過多,朝廷官位難容。”  “愚聽北地行商的大兄言,邊境任官者往往多是恩蔭,官員推舉之親近,多人兼用一職位,互相且多齷齪勾結,克扣將士之錢糧。長此以往,必生亂象。”  “當朝誌士,多有銳新改革之意。英君賢相,自成佳話。愚觀四位皇子,唯有三皇子銳意進取,有改前人之風。”  何安聽聞,麵上雖依舊淡然,心裏頭卻是長歎。  大晉朝對文人優待,但因前朝亡於武將之故,對武將頗為謹慎,控製繁多,生怕武將作亂,擾亂諸州。  因而多用文人壓抑武官,文臣統領武將,武將者,多換職位,避免大將掌握兵權,滋生禍亂。  當朝之人,猶重文治,科舉及第,自是光耀門楣,若為兵將,自是位卑,且多受猜忌。  科舉製度,已實行多年,確實為朝廷選濯不少英才,但大晉朝有官員推薦之權,初是朝廷初創,因人才稀少,需官員舉薦,利於朝政之事。後文官增多,官職趨於飽和,推薦之權不減,為固家族地位,提攜子弟,不少官員便將身邊親族好友一一舉薦,長期以往,人員趨多,自成朝廷一大禍害。  蕭靈隱聞之,也不多言,亦是心頭歎惋。  這事情他聽師長談及過,也不是沒有大臣在朝廷上提出過,但前朝世家已滅,新興的文臣勢力,多是寒苦出身,靠著科舉取士,逐漸興起,既無世襲爵位,為了保留家族,代代相傳,不少文壇知名人物紛紛立家譜,行小宗之法,逐漸形成宗族勢力,立家族族長,成立族學,已資助同族子弟,互相照料,遂成地方勢力。  就連他自己也是族學的受益者,雖家中貧寒,但因族中照料,得以長大成人。  身處官場,提攜小輩,關照好友,是朝中慣例。  此弊端,難除已。  若說諸位皇子,他其實自己也有一般看法,大皇子守成有餘,卻多是不能通變;二皇子留戀兵事,亦好玩耍;四皇子性格傲慢,自負奢嬌。唯獨一個三皇子,禮賢下士,且英武出眾,處事低調,聲明不錯。  蕭靈隱悶聲自問,他心有大誌,想做賢臣,侍奉英主,造福百姓。  四個皇子,如此觀之,的的確確三皇子才是君王之才。  談及朝廷大事,沈飛麵色也帶幾分惆悵,又道:“這事情倒也離我遠的很,如今之重,在於明年春閨。”  “愚實話說吧,上京趕考,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家中雖寄予厚望,但愚知自身水準,不過是……”說到這裏,沈飛站了起來,歎氣連連。  “含山兄不必過謙。”何安聽之,淺笑道,“觀君作詩,用典精巧,行文工整,詩文清麗,亦是上上之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弱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千裏孤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千裏孤鴻並收藏病弱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