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誰?”蕭子瑜問道。  何安看著他,遲遲沒有回複麵前的這個人。  最後,他挑了挑眉,眸色轉深,看著麵前這個思緒過多,滿身頹唐之氣,斷然沒有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年銳氣的書生,出聲反問道。  “你說呢?”  蕭子瑜沒有回答,或許早有答案,隻是他不願意承認。  “進來吧!夜間風大,外麵冷的很。”何安說了這一句後,也不理會他,徑直走進了房間。  他腳步輕快,似乎早在很早之前就在等這樣一場麵對麵的談話。  燈火微黃,照的二人的偏白的膚色也泛著一股古玉的溫厚感。  兩人麵對麵坐在榻上,相顧無言。  何安找了本閑書,一麵翻開,一麵隨口出聲道。  “怎麽了,你不願意說了。”  “我喝了點酒。”蕭子瑜轉過頭不去看他。  “不止一點吧,大老遠就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何安翻了一麵色白字跡清晰的書本,微微低著頭出聲道。  “我感覺很好。”蕭子瑜頓了頓,出聲道,“酒醉的感覺,能讓我忘掉一切。”  “酒不醉人,而人自醉。”何安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很想笑我。”蕭子瑜突然問道,“笑我太狂太傲太傻,過分異想天開。”  何安聽見後,抬頭望了他一眼,驀然回首說道。  “你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  手指輕撫著擺在榻上的小方桌上的書籍,又往後翻了一頁。  那人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擒住了他持書的左手。  “你還記得,我曾告訴你的那個故事嗎?”  “你我的記憶能力,不是都互相清楚。”何安推開了他的手,隻說道。  這人博聞強識,記憶能力出眾,不說背誦記憶的詩書典籍,平時涉獵的其他的史書策論,隻說這人記憶起所說的話,所見過的人,所去過的地方,皆是清清楚楚,沒有半分差錯。  “可是,他不知道。”蕭子瑜盯著他,意有所指說道。  何安突然一愣,低聲笑了笑。  “他應該知道吧,你告訴過他。”  “我沒告訴他,沒告訴他從前有個書生,傻傻乎乎進了官場,又傻傻乎乎做了三年的小官,才明白這天下的本質就是人吃人。”  “教化百姓,為政利民,通通都是假的,最後還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提攜小輩,吞並土地,畜養家奴,富貴一時自然是不夠的。”  蕭子瑜又笑了,笑中帶著濃濃的諷刺。  “最好薪火代代相傳,永保富貴,高高在上,受人膜拜。”  “這就是官老爺,士大夫。一群時時刻刻看著自己,想著自己的地位待遇,深怕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消失的人。”  蕭子瑜說完,停下片刻,又問道,“他們呀,隻要有人侵犯了本不屬於他們卻被他們所占有的東西,就露出了真麵目,你說是不是?”  “那個書生,終於明白了這時間的真理。他也算是個聰明的人,很快就掌握了這裏麵的門道,一路扶搖直上,聲名依舊如初,無半分差錯,讓人糾不出什麽毛病。”  “最後……”蕭子瑜低低歎了口氣,“一切都向著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毫無半分例外。”  “然後他死了。”何安突然出聲道。  “哈哈!”蕭子瑜笑了,笑的開懷肆意,“你說的沒錯,他就是死了,死的幹幹淨淨,死的不明不白,死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你說他這人是不是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一輩子,都在爭爭奪奪,到最後,還是作無用功。”  “人固有一死。”何安低眉說道,“當無悔也。”  “可是他不甘心。”蕭子瑜看著麵前低著身子,看著桌上擺放的書籍的人,沉沉說道。  “不甘心他就那樣死了。”  “人總是有不甘心的,力所能及,便夠了。”何安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他也曾有不甘心,曾有失落彷徨時,有時候,他恨不得回到從前,回到初生那一刻,忘掉所有,忘掉所經曆的一切。  他隻需要真誠的對待他所熱愛的,所想念的,不需要放下,不需要回避,不需要猶豫,更不需要選擇。選擇,可真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有時候,他會想,會不會有種名叫命運的存在,在不斷地推著他前進,使他掙脫不了,隻能步履艱難的向前,一步又一步,望不到終點。  “你說我是誰?”蕭子瑜又問道。  “這很難界定。”何安遲疑片刻,還是回答了。  “我和你的第一次見麵,不是在這裏,不是在山上。”蕭子瑜很冷靜的回答道。  “當然。”何安搖搖頭,出聲道,“那是在夜市上。”  一旁聽著二人交談的蕭靈隱愣住了,那個他沒告訴過自己這件事。  而麵前這個和另一個自己,或者說壓根就不是自己卻用著自己身體的人正在交流,這個人從未和自己說過,他們從前見過一麵的事實。  也對,雖然是同一副身體,卻不是相同的一個人。  也怪不得這老鬼所做的畫少了一副。  他們瞞著自己不少的事情,在他和那個老鬼不能互相見到對方所作的事情的時候。  “那當日山上,你為何不直言。”蕭子瑜沉嚀道。  “夜市人流紊亂,遊客數不勝數。初我想你忘了,後……”  “見過你的人,我想大部分都不會忘。”蕭子瑜少見的,有些揶揄笑著說道。  隔了片刻,蕭子瑜又問道。  “你說,我是他嗎?我和他是同一個人嗎?”  “我不清楚。”  “我要你說真心話。”蕭子瑜追問道。  “是,又不是。”何安遲疑了,又接著答道。  “你還在遮遮掩掩。”蕭子瑜下榻,在房間內如貪玩調皮的孩童一般,轉著圈子,一直走著,不得停歇。  “你說我是誰?”他邊走,仍然不忘問道。  何安見了,先是笑了笑,後則是沉默。  隔些燈火,望著那人有幾分模糊,卻依舊英俊瀟灑的麵孔,氣度不凡的背影,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他問這話,多像之前的自己。  自己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失去了他曾經的記憶,他現在又得到另一部分的記憶。  但最後,他還是想通了。  “你就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你是任何人都改不變的你。也許,從來都隻有你一個,你的記憶,隻是你經曆的一部分,而你的本性才是你存在的根本。”  麵前這人,他其實也說不清,他是誰,是故意來到自己身邊,還是如何的,神神秘秘,卻又好似有些因緣可尋得,但終究還是不清不楚。  唯一隻曉得,不過是這人沒有那些記憶。  或許,他是故意的。  不知怎麽的,何安又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又有了那麽些共同的存在點。  “你的意思我是他,而他也是我?”  蕭子瑜停了下來,徑直走到何安身前,高大的身軀在小桌上留下一片黑影。  “你知道嗎?他不覺得他是我,他說我不是他。”蕭子瑜出聲道,“其實,我也不覺得他是我,我沒他那麽傻,那麽笨,那麽蠢。甚至,我一直想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你嗎?或者說,我真的喜歡你嗎?”  “你不喜歡我。”何安也不去看他,隻翻著自己的書,直接了當說道。  “我不清楚。”蕭子瑜突然捧起何安的臉,出聲道,“你看著我,看我的眼睛。”  何安這時候其實真想拿一根棍子把麵前這個人狠狠抽一頓,這個討厭鬼。  嗯,還是個幼稚鬼,簡直太討厭了。  哼,他的書都沒看完。  但他未曾說出什麽,也未曾有機會做出任何反應,這人卻是傾身而下,封住了自己的唇。  他吻的很輕柔,也很青澀,甚至帶著點忐忑與猶豫。  完全不像他們曾經爭論時的自信穩重,甚至冷傲果決。第75章 第三個世界13  這人喝了酒, 又說了那麽多的話。  後來則是迷迷糊糊,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 到最後累的倒在榻上, 說是稍作休息片刻,結果卻是一睡不醒,隻聽得那沉沉的呼吸聲。  何安坐在榻上, 低頭看著靠躺在自己腿間的人。  即便處於睡夢之中,他也依舊眉心緊鎖,似乎從來就沒有放鬆過似的。  夜間靜謐,昏黃的燈火, 緩緩浮在他的那張毫無瑕疵, 俊朗文雅的麵孔上, 倒使這張臉仿佛上了一層上好的蜜蠟, 被打磨保養的更上一層。  也難怪這人要去參加科舉,科舉取士,才學雖重要,相貌倒也是關鍵。  大晉立國之初,本無殿試一說。  還是因為春閨應試,吏部舉行的考試之中, 名列第一的狀元郎被同考場士子舉報考官在錄取上徇私用情,當上震怒,召狀元郎於殿上親自考核,見其英俊瀟灑,才思敏捷, 便欽定其為第一。  此後,省試之後,便又加了一道殿試,帝王欽定前三甲,便為舉人之師長,天子為師,籠絡士子。  又有不少的文人趣事,講述那富家人戶,榜下捉婿,見了那雖出身寒門,但長相英俊,氣度不凡的士子,便被家丁簇擁著帶走,做了富家人的女婿,一生吃喝用度都有了著地,官場人情往來也有了來源,這機遇等同於一步登天。  人多被外貌所累,貌姣好者多受恩待。  所以說,長得好,也是一種福氣。  長得這般好麵孔,又是少年英才,加之行事溫和謹慎,也不怪乎,眾人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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