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二回,是以郭萍之死作為開篇。明明前一回作者還在講著郭府下人間的小事,以及穿插了少許郭萍與程生之間的趣事。 明明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讓人流連忘返。但作者偏偏在下一回開篇便跳到了十幾年後,書中寫到這個冬天,郭萍沒能熬過去。 郭萍去了,郭府舉辦了一場聲勢更為浩大的喪事。這時,程生已是一國之相,府中前來吊唁的人數不勝數。 光是一個送陵,就足足花了千餘字來極盡渲染。 結尾處,則是程生為郭萍守喪。 這守喪,書中並未提及具體守了多少年歲,隻寫到一日夜中,程生入夢,竟是又回到當年借讀的寺廟,他依舊是個貧寒書生,徹夜苦讀,但求金榜題名,走馬上任,學那季長,行走四方。 一日,他登上後山,竟是又遇到他曾經遇到的人。 他在亭間奏蕭,他於亭外駐足,一望便是許久,最後又是如同從前那般,迎了上去。 到這裏,全書完。 可以說,除了最後程生的夢和前二十五回風格語言類似,後麵寫郭府中家族之事,寫下人間的齷齪,完全全是鬼筆,寫盡興衰亡敗,寫盡利益人心,筆觸雖不凜然,但也卻與前期的風格迥異。 以至於,甚至有不少人說後二十回換了一個作者,或者說,其實前二十五回便已經寫完了整本書。 雖說,隻有四十五回,可是這每一回的字數,卻不在少數。 全文足足有三十萬字,在現代刊印的各種版本之中,更是一本較厚的書。 這本小說自麵世以來,足足傳了一千多年,當然,因為年代原因,文稿中確實有缺漏之處。 但在流傳過程中,不少的文人對他青睞有加,其中更有不少文人曾廣尋書稿,進行修補,最後才湊成了完整篇章。 當然,這本書,喜歡的人雖然多,但對於大多數的國人來說,還是不會輕易去翻看的。 這本小說相比其他更受大眾歡迎的小說來講,相對來說要更為晦澀,劇情也顯得有些散亂,加上後期更是以多視角來描寫圍繞整個郭府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這不得不提高了閱讀的門檻。 至於它的成書年代,具體作者,又是眾說紛紜,好似從最初,這本書的來源就是一個謎,最初這本書甚至一直以來都已手抄本的形式流傳於晉朝明宗文宗兩朝中的文人墨客之間。 十分奇怪的是,雖然從文宗末期遺留下的部分官員日記中可以看出,《紫釵記》確實是被這些官員所熟知的,但卻沒有人提起過作者,更沒人過分探討書中的情節,反而隻是略帶一提,寥寥稱讚一句罷了。 直到,晉朝國亡,陳朝興起,改朝換代,陳朝開國之君從晉朝末代皇帝晉穆宗的皇宮之中找到了一本刊刻精美的《紫釵記》,據說晉穆宗私底下尤為愛好比書,每每入睡前仍要翻看一段時間。 當時,據傳言陳朝開國之君見此書時大笑連連,又言此書當刊刻傳於天下。 這才致使《紫釵記》徹徹底底正式被刊印,麵世於大眾,而不是作為手抄本流傳在特定的部分人之中。 當然,關於陳朝開國之君與《紫釵記》的事跡到底也隻是流傳於市井之中一種說法而已,並沒有更深切或者說明確的史書表明這件事情真正發生過。 畢竟關於陳朝開國之君,這個據說很有可能是晉朝流傳在外的血脈,甚至這也是當初他能瞬速揭竿而起,獲得一大批地方大族支持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說,晉朝中期擁有著可以說是最為開明的政治環境,帝王與朝廷,文人之間達成了一種少見的平衡,從而達到了上下一體,上行下效,政府高效運轉的狀態。 那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古代讀書人最為輝煌的一段時期,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封侯拜相,並非虛妄。 那麽陳朝,可以說無疑是皇權集中化的體現,帝王成了至高無上,為萬民敬仰朝拜。當然,也確實可以說陳朝開國之君是個雄才偉略的帝王,他雖依據世家,卻在奪得皇位,改朝換代後,初期大肆封賞功臣,後期卻長達多年隱忍不發,直到擁有足夠的實力,才一鼓作氣,削減了世家的勢力,確定了皇權的至高無上與獨一無二的權威。 紫釵記雖在陳朝初期就已經正式刊印,到那個時期,一切猶在百廢待興,百姓並無過多的精力或者說時間來瀏覽此書,直到陳朝經過多年的修養生息,百姓逐漸富裕起來,《紫釵記》才真正廣為流傳起來。 但真正被眾人所知的是《紫釵記》的戲曲,以及衍生出來各種才子佳人話本,而非小說。 改編版本的眾多,以及《紫釵記》的真本一直都存在存疑,而且神秘的作者也一直被眾人津津樂道。 直到近代以來,有不少的學者運用從西方學習到的技巧,對這本書重新進行了考證。 對於其產生具體年代有了比較清晰地認識,算是揭開了它的一層神秘麵紗。但對於作者的生平研究,以及作者寫此書的用意,仍然留下了很大的存疑和謎點。 對於正統的文人來說,寫小說可是上不了台麵的,詩詞文章才是真正的傳世之道。 因而,古代寫小說的文人一般是都是假托名,以筆名進行小說的創作。 《紫釵記》的作者任平生,在開篇便雲此書雖是為人而寫,但書中情節不過黃粱一夢,其中言語皆是作者亂語耳。但很多學者一直都認為書中存在原型人物,甚至書中很多事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甚至作者一定年紀不小,更不是個窮書生,而是出生世家大族,身處晉朝上層社會。 因為書中的人情世故,不是年輕人能夠掌控的。 書中的場麵描寫,家族軼事,士人交流,完全全一副大晉社會風貌全景圖。 03 楚瑛知道,她的導師是個《紫釵記》的忠實愛好者。 事實上,他的那本《紫釵記的前世今生》雖然被學術界不少人批評過,但銷量十分不錯。 書中的語言優美,觀點新奇,腦洞大開之餘又符合大部分的邏輯,讓很多人看了以後不由得大聲呼喊一聲痛快。 那本書裏導師先是梳理了《紫釵記》流傳這麽多年的版本演變,以及書的成書年代。接著又以幽默的語調介紹了這麽多年來許多學者和文人對《紫釵記》的討論。到最後,書中才以一種輕鬆詼諧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和猜測。 書中寫道他猜測紫釵有指代皇權朝廷的含義,而作者寫此書,是在寫大晉永平永安年間的事跡。 釵有寄情之意,然而為何是紫色,這要聯係作者創作此書的背景,當時紫色是晉朝最為高貴的顏色,朝中高官皆以服紫為榮。 而書中的郭家,則代指朝廷,代指皇家。郭家的三房四房爭奪管家職權,其實是指當時幾位皇子在爭奪太子之位。 書生程君澤,意為承君之恩澤。後來程生在郭家管著大大小小的事情,形同於一家之主,很多人做什麽事情都要取得他的同意。其實是因為他在郭府的地位,便如同在朝堂上的丞相。而他每次要做什麽事情,還會取得妻子郭萍的同意,其實是因為郭萍是實際的郭府之主,更是朝廷上的…… 郭萍郭安,則意為平安。 甚至,這兩人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們一母所生,相貌相似,書中程生從未分辨出他們的差別。 甚至,仔細觀察《紫釵記》中的情節,會發現,郭萍郭安兄妹二人竟然從未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過。 不是程生和郭安相處,便是程生和郭萍相處,郭萍和郭安之間的相處甚至從沒正麵描寫過,這也是書中最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郭萍女扮男裝裝作郭安與程生結識,其實都是幌子。 書中關於程生和郭萍郭安兄妹二人的兩次相見,作者描繪的詞語極為相像,程生與郭萍的每一次交流,都和郭安與程生的交往一般無二。 甚至大婚時,程生對妹妹郭萍所言,他的內心思緒,都與曾經他和哥哥郭安曾經說過的類似。 將郭萍的名字改成郭安,這本書甚至不會受到過多的影響。 仿佛這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 如果這書,存在人物原型的話。 也許自始至終,和程生認識的隻有郭安一人。 又說當初郭安身死之時,可以說是書中的神來一筆,不僅沒有鋪墊,甚至身死之緣由都可以說極為不合理,回家路上遇上土匪,可是按照作者寫的兄妹二人上香,書生程君澤住的寺廟,都離京城不能說是很遠。 既是京城,警衛森嚴,兵將充實。落土為寇,隻能說太過稀奇。 就算真的有不少土匪,那也不敢在京城周圍當土匪。 可以說,郭安身死這段情節好似硬生生加入,十分突兀。 而且後文郭安之死,對於郭家,對於程生的影響,仿佛都隻有短短的一瞬間。 一旦過了,便從未被提起過。 有一個細節,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過,程生和郭萍大婚前夕,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過郭安,包括郭父。 好似,郭家隻有郭萍一人,郭父從來就隻有郭萍一個女兒,又或者說隻有一個兒子。 所以,郭安之死這段情節過了,便過了。並未對郭府產生過多的影響。 書中後二十回中,郭萍和程生成婚已有十餘年,夫妻兩人同為一體,恩愛如初。 郭安是郭萍的長兄,又是程生的知己,甚至從書中的隱晦處,可以看出,其實郭安和程生之間並不單單是知己。 可是,這世上,和郭安聯係最為緊密的二人,竟然後期也未曾提起過郭安。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令人納悶,讓人不禁想穿越到千年前,親自去問一問作者本人,究竟有何用意。 但還有一個猜測,也是我在研究晉朝曆史時腦洞大開的猜測。 如果,郭安和郭萍本是一人,那麽一切就可以完美解釋了。 包括後期,郭萍與程生之間的相處的特殊,其實他們二人的相處,完全可以說處於一種分裂狀態。 有時壓根就不像是夫妻一般,而是如同上下級的關係,郭萍在上,程生在下。程生雖掌握郭府大權,卻也還要時不時詢問郭萍的意見。 甚至在下人的視角中,兩人的服飾,座次,都有十分明顯的尊卑關係。 但有時二人,又真的如同全天下的戀人一般,愛意綿綿,情深意重,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完全是情侶之間的相處模式。而且這種感情十分特別,不同於普通的男女關係。 書中多次描述程生受到郭萍的厚待,但程生對於這段感情,仿佛又帶著很深的掙紮。 招婿這段情節,很特殊,結局也令人出乎意料,也許就是掙紮的體現。 也許,化男身,化女身,其實寫的都是程生與結識的一人之間的感情。 性別隻是外相,作者真正想寫的也許隻是一段感情。 隻是,這段感情,或許有些複雜,不被外人所知,甚至不容於世,甚至不能明寫。 作者隻能曲寫,變幻人物的性別,模糊書中的朝代,事件,隱秘地寫這段發生在千年前的愛情。 如果說,郭家真的指的是晉朝,那麽郭府的繼承人郭萍,或者說真正的郭安又是誰呢? 當然,我一直保持著一個觀點,《紫釵記》很有可能是兩個人合寫而成。 前期程生和郭安的相識相知片段是一個人所寫,後期程生和郭萍在郭府的相處則是另一個人所寫。 關於我為何如此判定的原因,是因為我發現作者對於人物的態度問題有所不同。 前期作者十分偏向書生程生,並且作者是帶著一種輕鬆歡快的狀態來寫的。 作者如同一個老人,在年老之時邊寫邊回憶年輕時期的悠閑和愜意,他是如此的高興,對程生大加讚賞,對郭安則維持著保留態度,不偏不倚。 而後期作者則十分偏向郭萍,或者郭安。他在一個又一個場景之中,極盡的寫郭萍的真善美,寫她的仁慈,寫她的寬厚,作者無疑帶著一種推崇的態度。而對於在郭萍支持下掌管郭府大權的程生,則是有些微詞。 至於書中談論的家國天下,則是兩人共同創作,經曆了多次的修改刪訂。 而作者,我相信應該是書中程生和郭安身邊的人。 因為全書一直都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來寫,從不過多描寫主人公的心情,心理,而是隻描述事件,描述對話。 也許,他們見證了這段感情,見證了這段人生,並想留下些什麽。 就像作者自雲一般,是為人而寫,為曆史上程生和郭安的真實原型而寫。 楚瑛想到當初自己看到導師的這篇文章後,得到的震撼,不由得一笑。 過了千年,一切繁華的,熱鬧的,美好的,都已消失。 初衷,真相,輝煌,早已被曲解,甚至被遺忘。 流傳的越久,差別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