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揚自知有錯在先,又聽出電話裏嚴耀欽是真的著了急,一路都在思索該如何說軟話安撫爸爸的情緒。他深深自責,明知道嚴耀欽那邊戒備起來,還跑出去和老先生喝茶,搞得家裏雞飛狗跳,真是不應該。 看看旁邊正襟危坐的張崇久,卓揚小聲詢問:“崇久哥,爸爸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張崇久眼睛直視著前方,用身體將卓揚嚴實地護住,卻緊閉著嘴巴不發一言。卓揚明白張崇久的性格,也不生氣,隻是無奈地垂下頭,暗暗糾結著。 一到了家,立即小跑著趕去書房向認錯,那裏頭烏煙瘴氣,熏得人睜不開眼。卓揚忍著喉嚨不適,帶著討好的笑臉小聲喚道:“老嚴……爸爸!” 老嚴兩個字一出口,猛然發現阿義也在書房裏,趕忙補充了爸爸二字。嚴耀欽的臉色本是鐵青到底,聽見“老嚴爸爸”這個古怪的稱呼,到底還是不自覺地抿了抿嘴角。他在氣頭上不假,可看到兒子是活碰亂跳跑上來的,再大的火氣也消散了,於是佯怒著,鼻子哼了聲,殷勤起身把窗子通通打開,揮手驅趕著煙氣。 卓揚看向阿義,滿懷歉疚:“義哥,對不起,今天鄭老先生突然拉我出去,我……” “小少爺,都是我不好,我睡著了,沒能接到你的電話,還好沒出什麽事,不然我真是罪大惡極了。”阿義一疊聲埋怨著自己的疏忽。 猛然間,卓揚發現了阿義臉上印著個清晰的巴掌印,又紅又腫,手指根根分明。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嚴耀欽的傑作,他當即就笑不出來了。 父子倆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 嚴耀欽擺擺手,等阿義低著頭退了出去,才略略放軟語氣,半是責備半是逗弄地問:“怎麽,自己搞出亂子來還有理了?知不知道你這一失蹤,家裏鬧成什麽樣子?” 卓揚別過臉去咬了咬嘴唇:“我的錯隻管懲治我就算了,幹嘛要遷怒於人,這讓我以後怎麽麵對阿義哥?” 可能是走得急了,他鼻尖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此刻賭著氣,胸口起伏很大,嘴巴一直嘟著,幾乎可以掛上一隻油瓶了。嚴耀欽定定看著兒子,實在沒辦法繼續和他爭論下去,憋不住笑了出來:“好啦好啦,我錯了,我不該遷怒於人,怎麽辦?要不我去跟他道歉?既然你都平平安安回來了,咱們什麽都不說了好嗎?” 想伸手去拉兒子,卻被卓揚一揮手擋開了。嚴耀欽心裏搖頭腹誹:好哇小東西,越來越囂張,明明犯了錯,還要反過來擺臉色!嘴裏卻低聲下氣討饒道:“是你說的嘛,晚上生氣對身體不好。” 卓揚瞪著大眼睛眨巴了半天,對自己說過的話無從反駁,氣鼓鼓瞄了瞄牆邊立著的古董大鍾:“切,差五分鍾才到六點呢,現在還算是傍晚!” - 經過這一通折騰,卓揚是真的累了,緊張的精神一放鬆下來,渾身發軟。晚餐隻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回到房間趴在床上懶怠動彈。 沒了兒子胡鬧打擾,嚴耀欽反而在書房坐得渾身不自在,忍來忍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雙腳,鑽進了卓揚的房間。 卓揚剛洗過澡,穿著寬鬆休閑的睡衣,正在吹頭發,水汽夾雜著悠遠凝神的鬆香味道飄散開來。嚴耀欽走上前,接過風筒,將兒子拉到跟前,一手掀起柔軟的發絲,一手小心吹弄著。 頭發吹幹,卓揚爬上床懶懶趴著,幽幽歎了口氣:“老嚴,你就真的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嚴耀欽走到窗口,看著外頭草地上撒著歡玩耍的波比一家,有些著迷。好半天,才緩緩說道:“最近……有人公然出麵賄賂公司裏的高層和幾名掌權的本家,要在背後搞小動作,甚至風言風語,到處傳播什麽嚴耀欽在這個位置坐得太久,嚴家需要注入些新鮮血液之類的話,那些躲在暗處的惡鬼們都在蠢蠢欲動……” 卓揚猛抬頭:“難道是三叔?”沉吟良久,他的情緒不可抑製地低落下去,“如果上一次不是我為了算計小姨而搞出那麽多周折,說不定他早被你逮著了。” 嚴耀欽無奈地歎了口氣,坐過去把兒子攬起來,抱在懷裏揉弄著:“又胡思亂想些什麽呢,和你有什麽關係!他想除掉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兩兄弟的仇可是結了幾十年了!他要是那麽容易被我逮住,就不是嚴三了!”又輕輕在卓揚額頭上吻了一下,勸慰道,“別擔心,局已經設好了,正在和他鬥法,最關鍵就是這幾天。所以下午你突然不見了,我才忍不住發脾氣。這段時間在外頭都刻意疏遠你,也是為了保護你,能體諒我嗎?乖,等這樁事解決了,我好好跟你賠不是!” 卓揚煩躁地推開身邊的人:“嚴耀欽,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談情說愛!”他不住咬弄著自己的下嘴唇,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突然抬頭質問道,“我問你,你把大哥派去美國,又找事情絆住他,你在外頭處處回避我,連跟我吃頓飯都躲著,偏偏自己高調得不行,這樣的風口浪尖上,還跑去接受什麽訪談,你是不是……是不是想拿自己做誘餌,引三叔出來?” 不待嚴耀欽開口,卓揚接著連珠炮似地發問:“那昨晚,你明知道我的心意,還主動拒絕我,是不是因為這件事?你怕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會不能陪我走下去?” 嚴耀欽試圖把人重新拉到懷裏,卻被卓揚執拗地掙開了,他一骨碌翻身,從另一側跳下床,轉過身來凝眉而視:“老嚴,這一次我真生氣了……” 第70章 相擁而眠 卓揚沉下臉孔,很嚴肅地宣布他“生氣了”,這景象讓嚴耀欽頭疼之餘,還有些浮想聯翩。 對峙的場景偏偏是在臥室,偏偏還隔著一張床,小兒子身上鬆鬆垮垮掛著睡衣,頭發剛收去水汽,軟綿綿貼服在頭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狠瞪過來,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怒火之中透著隱隱的哀怨,與其說是在爭吵,倒更像是某種強迫未遂後的舉動…… 嚴耀欽哭笑不得地扁扁嘴,驅散腦海中的雜念。 他與卓揚之間,很多事不需要明明白白說出來,便頃刻了然。這個兒子生性溫和如水,最善於揣摩旁人心思,即便有憤怒與不滿,也向來都是通過半真半假的玩笑來表達,並且很會掌握分寸,總是在氣氛陷入無法挽回的僵持之前便適可而止了。這一次之所以毫無保留展示著自己的火氣,多少也有些故意宣告給爸爸看,以表明強硬態度的意思。 嚴耀欽耐著性子繞過去,展開懷抱一把將人圈住:“好了阿揚,其實沒有你想象中嚴重,哪裏那麽容易就‘三長兩短’了!這些年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我還不是好好的?” 這甜言蜜語的哄勸與安撫,並不是卓揚要的。他扭動肩膀試圖掙脫出去,無奈嚴耀欽雙臂不輕不重控製著力道,如同一個充滿彈性的鎖扣,把人牢牢拴住了。氣呼呼費了半天力,還是無法挪動分毫,最後他順勢將手伸進嚴耀欽衣物之間,把腰上別著的手槍拎了出來,舉在眼前晃了晃:“好,那我問你,真像你說的那麽輕鬆,為什麽還要隨身帶著這玩意?” “小心走火啊,你這傻兒子!說了多少次,槍口不能對著自己!”見到卓揚大喇喇反握著槍身,嚴耀欽覺得真是被打敗了,趕緊扣著手腕接過來重新放好,想罵幾句讓兒子記住教訓,卻到底舍不得,最後隻好拉過兒子的手,“啪”地重重一巴掌拍在上麵,無奈歎了口氣道,“唉,知道了,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再瞞著你,這樣總行了吧?別再生氣了,好嗎?” 看看卓揚臉色依舊沒有緩和下來,嚴耀欽笨拙地彎下腰,將下巴擱在卓揚肩頭,小心翼翼蹭了蹭,哀求道:“遇到危險卻沒告訴你,這確實是我不對,可是你下午莫名其妙鬧失蹤,難道就沒有錯?咱們一來一往,相互抵消掉如何?” 他身材健壯高大,足足超出卓揚一個頭,這樣彎成弓形趴在卓揚肩上,姿勢別扭又滑稽,卓揚推了幾下都推不開,不耐地苦笑道:“被你這樣一說,我再不鬆口倒成了斤斤計較的人了。可你應該知道,這兩件事的性質根本不一樣!” “是啦是啦,是輕挑的老嚴罪過大一些!那要怎樣才能不生氣呢?”嚴耀欽抓住時機乘勝追擊著。 卓揚低下頭沉默片刻,直截了當道:“老嚴我問你,再過幾天就是嚴氏的周年慶典了,如果在那之前你還沒有揪出三叔一夥,又該怎麽辦?” 嚴耀欽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不論如何,這是三十周年的大日子,慶祝酒會一定要隆重其事。他在暗處搞出那麽多動作,本就攪得人心惶惶,如果取消活動,裏裏外外不知道又要做出怎樣荒唐的揣測了。” 卓揚擰著眉毛,滿滿的憂心:“你在明,他在暗,本就難以防範,更別說在那種複雜的環境裏了。萬一他趁亂動手,你就不怕……” 深恐自己說出什麽不吉利的話而一語成讖,他趕緊閉上嘴巴,抿得嚴嚴實實。 “從前了空居士為我和嚴老三批過八字,我的命格比他重許多,明明出身沒有他好,關鍵時刻卻總是生生壓過他一頭,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嚴耀欽努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在兒子額頭上啄了一口,又不由分說將人一把抱了起來,丟到床上塞進了被子,“咱們氣也氣過了,說也說明白了,現在乖乖睡覺好嗎?要是嚴三一出現,咱們全家上下都跟著惶惶不可終日,豈不是讓他得逞了!” 他幫卓揚將枕頭拍平整,人擺舒服了,又孩子氣地眨眨眼:“所以阿揚你就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幫你的老嚴氣氣那個嚴三!” 卓揚被他傻得透頂的話逗笑了,整個人認命地仰躺在床上,閉上眼不肯理人。誰知嚴耀欽道了晚安要退出去的時候,他忽然又伸手揪住了爸爸的衣角:“ 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免得你會心慌睡不好。” 嚴耀欽啞然失笑,誒呦小家夥,分明是你自己會心慌睡不好嘛! 腹誹歸腹誹,還是迅速將自己打理幹淨,乖乖帶著枕頭回到卓揚房間,和他一道躺在了那張寬大的紫檀木龍鳳床上。 卓揚側躺在爸爸身邊,像隻溫順的小動物,床頭燈調到了最暗一檔,滿室朦朦朧朧一片昏黃。他笑眯眯閉上眼,一會又睜開來,看看嚴耀欽,再重新閉起來。沒多久,又調皮地睜開瞄上一眼,如此往複。 嚴耀欽被他搞得沒有辦法,隻好像哄小孩子一樣,伸出寬厚的手掌一下下拍打著卓揚後背,溫柔又輕緩,直到兒子的呼吸變得悠長而有規律。 看著眼前受氣包一樣可愛的睡顏,嚴耀欽越端詳越喜歡,竟至忘記了那些隨時可能出現的致命威脅,和處處與他作對卻又讓人無計可施的陰險對手。卓揚就像是個心靈深處的避風港,隻要將他擁抱在身邊,沉浸在他的氣息裏頭,就可以迅速安穩下來,脫去滿身的疲憊與苦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嚴耀欽在兒子帶來的平和怡然之中沉沉睡去。隨著輕微鼾聲的響起,卓揚悄悄睜開了眼睛,映入視野的是嚴耀欽緊皺雙眉的臉,讓人不禁暗暗歎息,這個男人每天到底要麵對多大的壓力,連睡著時候的表情都如此糾結。 他動作極其小心地伸出手,覆上嚴耀欽的眉端,用拇指的指腹將皺起的大號“川”字細細碾平。 ——老嚴啊老嚴,不要嘴硬了,那個心慌睡不好的人,還說不是你…… 卓揚一手撐著頭,側身躺著,眨巴著眼睛無聲無息看著麵前的老嚴,沉浸在溫柔的“碾眉頭”遊戲之中,仿佛眉間舒展了,心也能跟著舒展開一半。他知道自己沒本事幫助嚴耀欽排憂解難,所能做的,隻有默默陪伴在對方身邊,將那些焦慮與擔憂都深深掩藏起來,極盡所能讓老嚴多一點輕鬆與歡樂罷了。 不管此刻卓揚如何定義自己與嚴耀欽之間的關係,他們都已經緊密地連在了一起,任何一個開心,另一個也會笑,一個受傷,另一個也會疼。 - 當晨曦從窗簾縫隙之間穿透而入,掃過睡夢之中的少年,卓揚猛然睜開眼睛,下意識把手伸向一旁,不想撲了個空,半邊床空蕩蕩的,一點溫度都沒有。卓揚閉著眼翻過身去,趴在嚴耀欽睡過的位置,鼻尖微動,還好,還有一絲煙草混雜著古龍水的厚重味道,那是屬於嚴耀欽的味道。 卓揚皺了皺眉頭,迅速爬起來洗漱妥當,三樓走廊靜悄悄的,看樣子人已經出門好久了。 走下樓梯的檔口,阿義的聲音窸窸窣窣傳來:“……聽說幾艘船都出了問題,橡膠塗層裏確實檢測出了毒品,現在船運公司那邊和分公司負責人都被帶去協助調查了,還不知道什麽狀況……” 對麵的淩彩衣耷拉著眼皮好半天沒說話,隻是歎了口氣,見卓揚走下樓,她連忙張羅著準備早餐去了。 卓揚拉住阿義細細詢問著:“義哥,你剛才說查出毒品什麽的,是怎麽回事?” 阿義撓撓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今早匆匆忙忙聽讚助理說了兩句。從馬來運到的幾批貨品忽然被海關扣了,是塗層裏查出了毒品成分。從前咱們大元還做毒品生意的時候就這樣幹過,貨物到港後再用化學物質進行分離就可以提取出精煉毒品。” 卓揚有些坐不住了:“那……爸爸會不會受到連累?” “那倒不至於,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憑老板的根基和人脈,在裏島地界上無論黑白,輕易還沒人敢動他。”說起自家老板,連阿義也跟著驕傲起來。 “這樣啊……”卓揚垂首沉吟,“那為什麽天還沒亮就往外跑……” 更深層的內幕,阿義自然沒機會知曉,隻好借著聽來的隻言片語推測起來:“貌似……老板是和什麽馬來的龍頭談判去了,這件事顯然是遭人陷害的,如果不找人扛下來,船運和咱們嚴家的公司就要麻煩了。” 卓揚沒再多問什麽,望著滿桌的食物,一點胃口都沒有,隻管咬著牛奶杯不住出神。貨是從馬來運出來的,而嚴三的根基也在馬來,這件事是不是嚴三搞出來的陰謀?是不是嚴三想設圈套謀害爸爸? “咚”一聲將杯子扔在桌上,卓揚顧不得手上濺落的牛奶,急忙翻找出手機,手指待要按下去,又收住了,自嘲地搖了搖頭,連小嚴都能想到的事,老嚴又怎麽會想不到呢? 對著阿義丟出一句“今天不再出門了”,卓揚拎著手機回了房間,思前想後,到底還是忍受不了忐忑心緒的折磨,撥出了嚴耀欽的號碼。 電話接通,還未來得及說上半個字,首先傳來的,便是一聲懾人的慘叫…… 第71章 單槍匹馬 “啊——”一聲慘叫從話筒中傳出,拖著顫抖的尾音,卓揚指尖一涼,試探著輕問:“爸爸?” 一陣雜音過後,嚴耀欽的聲音平靜響起,透著小小的疲憊:“阿揚別怕,是嚴三想借和馬來人談判的機會設局伏擊我,被識破了,崇久他們抓住了幾個嚴三的手下,正在審問。” 親耳聽見爸爸說的話,卓揚內心安穩了許多:“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沒有受傷,隻是有點累。阿揚……”嚴耀欽似乎輕笑了一下,“你看,我說話算話,無論發生什麽都如實告訴你了,你也答應我,別胡思亂想好嗎?” 卓揚心頭一暖,牽起唇角笑道:“知道了,那等你回來一起吃晚飯。” 嚴耀欽輕巧點頭:“好。” - 一整天,卓揚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做功課,看書,練習國畫技法,或是趴在窗口看肥波比帶著兩隻小肉球在草坪上滾來滾去。 直到深夜,嚴耀欽還是沒有回來。因為約定了一起吃晚飯,卓揚執意等著,捧著本書窩在書房沙發裏,目光投在書上,卻久久未翻動一頁。最後眼睛又酸又澀,隻得閉起來休息片刻。 眼睛合上了,耳朵變得格外靈敏。走廊上似乎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而從容。緊接著,門響了,衣料隨著走路的姿勢窸窸窣窣摩擦著,頭頂的燈光被高大的身影遮擋住,有人俯下身,溫熱的氣息拂過臉龐。 卓揚故意裝做睡熟了的樣子,待對方的唇即將覆上來之際,猛然睜開眼,調皮地狠狠眨了眨,嚇了嚴耀欽一跳,動作也跟著僵住了。卓揚趁著這個間隙,主動仰起身迎了上去,像個樹懶一樣手腳並用掛在了爸爸脖頸與腰際,嘴唇輕啄上去,從額頭,鼻尖,一路吻上了嘴角。 嚴耀欽的雙手從後麵環繞過卓揚的背,將人緊緊抱在懷裏,輕輕搖晃著:“好啊,小家夥,越來越會撒嬌了……” 忽然,一股濃重的鐵鏽味道從嚴耀欽身上蔓延開來,刺激得卓揚緊緊皺了下鼻子:“這是……怎麽會有血腥味?” 卓揚訝異地抬起頭,看到嚴耀欽裂開嘴巴,艱難地笑了一下,笑容剛剛綻到一半,大量暗紅色粘稠的鮮血從嘴邊洶湧而出,糊滿下巴,染紅了衣襟。卓揚慌張失措地伸出手去,試圖捂住不斷湧出的血液,卻又有更多的血從耳朵,鼻孔,眼角一起泛出,鋪天蓋地,刺得人生疼。 卓揚想要呼叫,喉嚨口卻像是被濕棉花死死堵住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隻能徒勞地梗起脖子,長大嘴巴…… - “救命!救命!” 身體猛烈一震,卓揚總算從夢靨的捆縛中掙脫出來,額頭上青筋繃起,心髒急速跳動,幾乎要衝出胸口。他扶著椅背一點點費力站起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牆邊的落地鍾滴答作響,指針顯示在淩晨三點。 嚴耀欽沒有回來,也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夢境裏的一幕一幕不斷在卓揚腦海中盤旋。他跌跌撞撞跑到桌邊,拿起電話,手指抖得厲害,幾次按錯了鍵。好不容易撥了出去,卻一直無法接通。 他想下樓喝點酒,壓製住慌亂的心緒,輕手輕腳走到樓梯口,卻發現一樓大廳裏根本沒有淩晨本該呈現的寂靜。讚伍,顧期,淩彩衣幾個嚴耀欽的心腹正聚在一處嚴肅地討論著什麽,煙霧繚繞,氣憤壓抑而緊張。 隨著卓揚的身影出現,所有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他身上。那些人眼中內容各異,但卻都可以明明白白讀出一點——出事了。 聯係到那個恐怖的夢,卓揚隻覺得雙腳一陣陣發軟,他在原地站了好半天,隱藏著自己的情緒,努力不顯露一絲一毫的脆弱與恐慌。他走得很慢,卻很穩。直到站在眾人當中,才緩緩開口:“現在什麽情況?” 幾人互相交換眼神,無聲商量著,最終由淩彩衣低聲開口:“小少爺,你慢慢聽我說,別著急。今天我們的人抓住了嚴三手下,問出了嚴三的藏身之地,結果卻撲了個空……”她有些為難,斟酌著說道,“現在嚴三狀況不明,先生也莫名失蹤了。剛剛得到消息,在巴山港附近發生了槍擊事件,其中有幾名死者是先生的貼身保鏢……” 看著卓揚臉色霎時間慘白一片,讚伍趕忙補充:“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見得像我們想得那樣糟糕。有崇久跟著,相信他有本事保證老板的安全。” 雖然外間都以為這個小兒子是被掃地出門的野種,但在坐的幾名心腹手下都知道,近些年這個孩子在嚴耀欽心裏的地位越來越高,甚至在很多地方比太子嚴予行還要金貴。因此紛紛勸慰他別太過分擔憂,以免傷身。 淩彩衣走到卓揚身邊,扶著他肩頭小聲進言道:“警方那頭已經讓人打了招呼,我們的人手也撒出去了。現在千萬不能自亂陣腳,無論如何,先安下心來等著。” 卓揚低下頭不發一言,指尖擱在齒間暗暗咬著,他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聯係到一起,越想越不簡單。嚴三先是暗中收買本家幾名掌權的長輩,製造混亂,又聯手馬來的大佬在貨品上動手腳,引嚴耀欽去追查,借以展開伏擊……如果說這是個陰謀,那這陰謀也太容易被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