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自己數數,前後一共失職了多少次?”


    黑火眠端坐書桌前,查看著電腦裏柱形圖表陡峭攀升的數據,不忘訓斥整齊列隊於自己麵前,皆惶恐低頭狀的十二暗衛。


    男人神情陰沉,幾乎與墨鏡融為一色,愈加令人猜不透他下一步決策。


    「屬下等知錯,請冥帝責罰。」


    暗衛首領率眾齊聲自責,原本低垂的頭壓得更低了。


    “犯錯後隻消搬出這一句,便算了事?是覺得我好糊弄?”


    正說著,敲門聲響起,聽到應門後的白水如探進半張臉,笑嘻嘻看向朝自己露出微笑的黑火眠,道:


    “辦公很久了,累了吧。”


    十二暗衛因她的出現即時閃至書房角落,縮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地看向她;尤其是被她震暈的那兩位,更加如被蛇咬怕井繩般硬是擠進飄堆最裏麵,隻差喊出: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喊了~!”


    黑火眠似乎早就預料到白水如今晚必定會敲響自己的書房門,一早就責令暗衛們摘下抵抗白水如能力的地府特製證件,整齊堆放在他書桌一角。


    白水如見狀,趕忙走到辦公桌前,蹙眉、撅嘴向黑火眠。


    “你晚餐時和我保證過,你不會追責他們的!尤其是被我震暈的那兩位!”


    “是我自己任性自私,擺脫他們,不管他們的事。”


    十二暗衛因與白水如之間距離縮短,愈發顫巍巍擠在一起,如果不是冥帝召見,他們恨不得即時穿牆溜之大吉。


    黑火眠沒好氣地剜了小姑娘一眼,無奈又寵溺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問問他們,我追責的是你離家出走那件事嗎?”


    白水如看向十二暗衛,在得到整齊劃一的搖頭否定回答後,立時齜牙訕笑向黑火眠:


    “是我錯怪你了,我道歉。”


    “菲伊讓我請你下去喝牛乳燕窩,助眠~!”


    黑火眠看了看腕表,溫聲向小姑娘征求著許可。


    “再給我2分鍾時間,好嗎?”


    “隻有2分鍾喔。”


    白水如倒計時著揮手告別十二暗衛,帶上門離開。


    黑火眠擺手讓眾暗衛退下,睨向在一旁強忍笑意的李遊,默然暗令:


    「我剛才查看了上半年度地府飄口增長統計表,增長率比去年同期增長了80%不止。」


    「最關鍵的是,我粗略看了一下上一季度所增長的飄口總量,不但與人間新聞報道的死亡人數差距極大,就連人間對接地府的官方完整死亡人數統計數據也匹配不上。」


    「你暗中調查其中的數據差異原因在哪裏,盡快匯總後做一份報告給我。」


    李遊機靈,立時明白黑火眠的意思:


    「老板是不是懷疑……」


    黑火眠輕輕點頭,“去吧。”


    半個多小時後,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閑適於溯從莊園外漫步。


    白水如輕輕打了一個嗝,小幅度地揉了揉自己的胃,歎:


    “今晚的牛乳燕窩真好吃!”


    “那是當然,畢竟你那碗燕窩裏可加了兩罐巧克力榛仁冰淇淋、一罐芒果冰淇淋。”


    黑火眠雙手閑適插入褲兜裏,哂笑中卻滿是寵溺:


    “也就我老媽不但容忍你暴殄天物,還誇你有創意。”


    “可是加了冰淇淋之後,的確更加好吃嘛~!”


    小姑娘倒著走在男人麵前,撅著小嘴,拆穿對方的口嫌體正直:


    “不知道是誰,專門搶我碗裏的燕窩吃,還建議我加芝麻花生冰淇……啊~!”


    “小心~。”


    男人即時伸手攬扶住白水如的嬛腰,籲一口氣,溫言叱:“倒著走不看路,也不怕摔跤。”


    “有你在,我不怕~!”


    小姑娘在男人攙扶下站穩,隨後得意洋洋地朝他揚揚秀眉,仍舊將雙手背在身後,繼續倒著走。


    男人搖著頭低低一歎,隨後又不自覺凝於她。


    借著溫婉月光,白水如看清了男人雙眸中毫不掩飾,且逐漸朝難以自抑洶湧發展的


    ……思念?


    白水如正偏著頭,嚐試共情黑火眠的情緒,就仿佛聽聞對方以耳畔私語的音量,徐徐道:


    “我很高興,中午時你主動聯係我。”


    “什麽?”


    黑火眠清了清嗓子,深且帶了些幽怨地剜了小姑娘一眼,站直原本俯身向她的身子,繞過她,闊步前行。


    “回去再弄一碗加芝麻花生冰淇淋的牛乳燕窩~!”


    “黑火眠,你不許和我搶~!”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向宅邸,看似保持著距離,身後的影子卻忠誠地偶爾交疊、糾纏,隨即又克製謹守禮儀地穩定於那五厘米的距離。


    夜,愈深沉,愈難以掩蓋心底的欲望。


    兩輛各裝載著一個最大45hq高櫃集裝箱的貨車,平穩由熱蓮國駛向碧落國邊境。


    黑暗、悶熱且狹小的集裝箱裏,擁擠著百來號大約18~30歲的青壯年。


    他們有的努力在顛簸並夾雜著汗臭味的悶熱環境中打盹消磨時間;也有的嚐試在方寸之間的位置,調整因久坐而酸麻的腰背與酸脹的頸脖;還有的實在無法忍受,忍不住站起試圖舒展手腳,下一瞬就被人搶占了那一隅之地,略微伸展彎曲了十多小時的膝關節。


    悄聲低語於黑暗中,尤其像鬼魅蠱惑低語:


    “不知道我們現在到了哪?”


    “照時間來算,應該很快就能進入碧落國邊境。”


    “隻要能去到碧落國,一切都能好起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卡車逐漸減速、停下,集裝箱外隨後傳來駕駛室的關門聲。


    “是不是準備過邊境了?”


    “那是不是就會放我們出去,活動活動了?”


    不知道有誰“噓”了一聲,低聲告誡:


    “別讓人聽到這裏有動靜,不然我們全都玩完!”


    眾人聞言立時緘默,連呼吸都竭力屏住。


    集裝箱外不知道靜默了多久,突然又傳來了重型汽車駛近的動靜。


    緊接著,集裝箱仿佛被裝卸機械臂夾起、移動。


    箱裏的眾人身子隨移動而微微抖動,隻能憑借聽力,猜測著箱外人的舉動;卻又全然沒有聽到任何機械運轉的噪音。


    “似乎是……有什麽東西連接上了集裝箱。”


    有誰低低地猜測。


    “噓~!”


    眾人正整齊劃一地抬頭看向集裝箱上方,陡然間,就有黑紫色的強光穿透入箱內,散為一個個光球分別撲向箱內的每一個男子。


    驚恐尖叫中,所有人都在拚命推搡、擁擠,試圖將旁人拉作自己的替死鬼,哪怕自己能晚死一秒鍾都好。


    因集裝箱金屬材質的聚攏作用,愈發將那幾百個可憐人的鬼哭狼嚎擴大數倍。


    然而很快,集裝箱裏就再沒傳出任何細微的求救與哀嚎聲。


    最終,每一個人都毫無例外地被光球瞬間吸光他們的精力,成為一句句幹癟如木乃伊的屍\/體,淩亂地堆疊在箱裏。


    與此同時,莫名且強大的電流由集裝箱湧出,經臨時接上的綿長電纜線疾速傳輸向遠方,被儲存進電力變電站蓄電池後,轉傳至碧落國的各大城市。


    李遊循線索一路跟蹤,兩、三公裏外就見火光衝天。


    他猛踩油門急速駛離約五十米時,熊熊烈火將兩個集裝箱盡數焚毀,僅剩下遭火舌炙烤、焚毀的金屬變形、塌落的吱呀聲。


    仿佛心理作用,李遊隱約聽聞淒厲哀嚎與詛咒此起彼伏,灌頂而來。


    附近地麵上,隱約有黑紫色亮光閃爍,李遊掰斷一根樹枝扒過那散發亮光的卷軸,撿起看去,心裏即時一驚。


    李遊還待細看、確認,就察覺不遠處有陰煞之氣襲來,趕忙將那份卷軸揣進西服內袋裏。


    他才收好,就見一黑一白兩個頗為熟悉的身影飄搖、閃至麵前。


    黑、白無常向李遊點頭行禮,“李助理怎麽在這荒郊野嶺?”


    李遊抹了抹因靠近熱源而被烘烤出的滿頭汗,應:


    “哦,我幫冥帝抓螢火蟲,不知不覺就遊到了這裏。”


    “抓螢火蟲?”黑無常皎澄不免疑惑。


    “誒~,你們不知道,冥帝為了討那個小姑娘的歡心,無所不用其極。”


    “買下冰淇淋廠商,就為了生產一個芝麻味的冰淇淋;什麽好久沒看到螢火蟲,就讓我三更半夜出來抓……”。


    李遊邊數著黑火眠的“罪狀”,邊在心裏求饒:


    冥帝啊冥帝,老板啊老板,我這可是不得以才胡謅的,您老人家可別動怒生氣啊!


    生氣易老,水如說不定會不喜歡你。


    白無常水墨哂笑,接話:


    “沒想到冥帝戀愛起來,倒是很肯為女朋友費心思呀。”


    他說著將手遮於唇邊,湊近李遊,壓低嗓音問:


    “誒,話說,那個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冥帝之前丟失的那支毛筆?”


    水墨說著,還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芒果幹,撕開包裝遞給李遊。


    “嘿~!誰知道呢,”


    李遊也不客氣,拈出一根芒果幹,邊吃邊繼續“造謠”:


    “冥帝喜歡誰,難道還需要向我們交代嗎?你說對吧。”


    “黑”自家老板上頭的李遊開始口無遮攔。


    “他在人間和地府同樣地有錢有勢,有顏有身材,要勾哪個年輕漂亮、身材火辣的女人還不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隻怕他也覺得‘花點心思’去追有趣吧,反正就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活都是我來幹。”


    黑無常皎澄見李遊和水墨扯得也夠遠了,看看索命牌上的時間,提醒:


    “水墨,已經將過我們拘魂時間了,再不動手,這個季度的績效又要被拖下來了。”


    “噢,對對對!先幹活先幹活。”


    水墨趕忙把芒果幹遞給李遊,拿出平板電腦點開拘魂令,搖著頭,念:


    “偷\/渡,被無良蛇\/頭疏忽照應,以致起火炙烤致死426人……”。


    “這麽多?!”李遊不免低呼。“那些蛇頭也不懼法律、報應!”


    “李助理在人間久待,什麽人禍慘劇沒見過,這又算得什麽?鄰國那次船難,人數雖然沒現在這次多,性質卻更為惡劣。”


    皎澄見李遊麵露憐憫、忿忿之色,趁水墨一一念著那些亡者的姓名、核對人數,問:


    “說起來,李助理來得早,可看見什麽、聽見什麽?”


    “我恨不得我不曾聽到他們臨前的最後幾聲痛苦的淒號。”


    李遊不忍再看,別過頭,“我也不擾兩位工作了。”


    三位相互別過,各自忙自己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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