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飛沒有說話,掉頭就走,驅車前往青山公墓。 一路上,他的心髒就要從胸腔中湧出來。當他來到殯儀館外,看見了蘇臻的車。他快步走進去,發現有人正在布置靈堂。他的師父抱著容飛的照片問一旁的蘇臻,“蘇先生……你看這張照片怎麽樣?” “……看起來很好。”蘇臻的聲音淺淺的,隱忍著什麽。 容飛走進去,看見了棺材中的自己。 那樣消瘦了無生機,瀕臨腐朽。 他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容少?”沈彥回頭叫出了聲。 蘇臻也回過頭來,看著容飛那睜大了的眼睛滿臉不敢相信三兩步走過開將他扶起,“容飛,你怎麽來了?” 容飛指著靈柩纏著聲問:“我……死了?我……死了?” 沈彥一頭霧水,“容少,你在說什麽?他是替身演員容飛,不是你……” 蘇臻朝沈彥做了個手勢,要沈彥和高維雍先離開。 容飛掙紮著扶著棺材,蘇臻從後麵用力地摟住了他:“別怕,容飛!別怕!你沒有死,你還在這裏!” “不……不……那是我!那是我!那真的是我!我該怎麽辦?”容飛顫抖著,雙眼空洞的令人害怕。 蘇臻猛地掰過容飛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容飛!容飛!你給我聽好!你還活著!你還好好地活著!明白嗎?你能走能跑能說話能演戲!” 容飛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麵前的是蘇臻,他不能如此失態! “我……我……” 第29章 葬禮 我聽說了,你也是容飛的朋友。高維雍告訴我說你因為容飛和你同名同姓所以很感興趣,後來和他做了朋友。容飛走了你一定也很難過!但是他不是你!我知道你的身體剛好最近壓力也比較大,現在又碰上朋友去世所以你心裏承受不了!但是我要你堅強明白嗎!”蘇臻的目光很有力度,霎時支撐起容飛瀕臨崩潰的神經。 最重要的是,容飛慌亂著不知道如何同蘇臻解釋自己失控時說的那一番話,蘇臻卻已經為他找到了借口。 “你就是你,和你的名字和你的外貌你的身體都沒有關係。”蘇臻捧住容飛的臉,“關鍵在這裏。這裏是誰在思考?誰在做決定?這裏決定你生活的方向!也是這裏決定你是誰!” 容飛被震住了,蘇臻的目光令他忽然間找到了自己。 在蘇臻的眼中,他不是容大少,他就是容飛,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容飛。 無論容飛心中有多少惶恐和不確定,在蘇臻的目光裏統統都塵埃落定。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告別容飛。”蘇臻拍了拍容飛的肩膀,“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體麵。” 容飛喉頭哽咽著點了點頭,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布置起靈堂。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所有一切都穩妥了,高維雍留下來守夜,他很感激蘇臻,“您和容少都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一會兒小飛的兩個師兄還有師妹都會過來陪他,你們不用擔心。” “高師父,我想留下來送他最後一程,沒關係的。”容飛說。 那是他的過去,他的曾經,他割舍不了的生活,他思想的烙印。 “我也留下來吧,以後像這樣陪著他就不可能了。”蘇臻淡然一笑坐了下來。 靈堂裏靜靜的,容飛和蘇臻並排坐著。 容飛望著靈柩,原來自己躺在裏麵是那個樣子。這世上的塵與土再與他無關。 容飛甚至覺得靈柩裏的根本不是他的身體,要不然為什麽沒有絲毫的共鳴? 這一切就像是詭異的夢。 除了高維雍落寞著彎曲的背脊提醒容飛,這是事實。 “蘇臻……” “嗯?”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在容飛變成植物人之後,你沒讓他師父……履行容飛的遺願關掉呼吸機,反而還負擔了醫院的一切費用……是因為內疚嗎?” “內疚……有一點吧。又或者說在這個浮躁的娛樂圈裏,很難再遇到像是他那樣淡定的人。每次看到他演的影片,我都在想這樣有才華的人為什麽永遠隻甘心做別人的替身?” “因為他沒有偶像的臉。” 這樣同蘇臻談論自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容飛是那樣地想要了解自己在蘇臻的眼中是怎樣的人。 “但是我卻迷戀他騎機車時的身姿,他從高處墜落時的炫目,還有他飛躍時那種衝破視線的力度。” 容飛低下頭,這一切他都已經失去了。 “又或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好感,根本就不要原因。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借口。”蘇臻側身,捏了捏容飛的鼻子,“你跟他真像。” “像?哪裏?”容飛揉了揉鼻子。 “除了這張臉,這個不怎麽做運動容易發燒感冒的身體,哪裏都像。”蘇臻的側臉微揚,幽暗的燈光滑過他的鼻尖,極致的美感。 容飛呆愣在那裏。 參加自己的殯禮,容飛的心情是複雜的。昔日的師兄妹還有圈內的朋友都來了,甚至還有星耀的一姐洛冰。容飛對她依舊心有餘悸,那次拒絕參加她的party導致容飛丟了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但是今天的洛冰穿著一身黑色長裙,頭發挽起在腦後,領口別著一隻銀色的雪花胸針,一副墨鏡幾乎遮住了她的整張臉。 當高維雍哽咽著念著容飛的生平時,洛冰的墨鏡下隱隱有淚水滑落。 容飛心中一顫,將手帕遞過去,“洛姐。” “哈……”洛冰低笑了一聲,“什麽時候容少這麽懂禮貌了?你都來參加容飛的葬禮了,看來他在圈子裏的人緣不錯,隻有我老是欺負他。” “你都哭了,應該是還蠻在意他的……那當初幹嘛要欺負他呢?” “那是我的生日party,他都敢不來。那就不是我不在意他,是他不在意我……我能不生氣嗎……還有誰說我是真心哭的?既然來參加葬禮,怎麽樣也要擠出眼淚來,這是禮貌。” “……你是不是喜歡他?”容飛又問。 “鬼才喜歡那個半點風情都不懂的傻子!”洛冰將手帕重重地拍回容飛的掌心。 容飛環顧四周,他沒想到自己的葬禮上會有這麽多人來。以前合作過的幾位導演、化妝師、動作指導、還有那些曾經對他諸多挑剔的演員。看看那個青春偶像任白,那家夥也曾經指著容飛的鼻子問“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啊,一個跳樓的動作做的那麽難看!” 容飛心中暗自笑了起來,看吧看吧,任白,以後你再想找到比我更好的替身演員都難咯!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高維雍的悼詞念完了,眾人都微微吸了一口氣。 容飛曾經無數次想象過自己的葬禮,比如天空中下著綿綿小雨,他的妻子兒女們打著黑色的傘目送他的靈柩緩緩下降。 但是今天和想象中實在不同。這幾天風和日麗,天空蔚藍一片,偶爾有幾隻白色的鴿子掠過,發出撲拉拉的聲響。草地起伏,草尖折射著日光。一切美好的不像是永別。 容飛用力地咽下口水,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他甚至開始想象泥土之下,那些昆蟲們爬進他的棺木嗜咬著他的屍體,在陰暗中腐朽。 溫暖的手指握住了容飛的指尖,他側過頭來,看見蘇臻。 他目送著靈柩,像是一個守望者。 謝謝你,蘇臻。謝謝。 葬禮結束了,蘇臻問容飛,“要不要去喝一杯?舒緩一下心情。” “喝一杯?你知不知道無論我去什麽地方喝酒,狗仔都尾隨而來。”容飛嗤笑了一聲。 “也有狗仔尾隨不了的地方。” “哪裏?” 蘇臻朝容飛做了一個“跟我走”的姿勢,帥氣的不得了。 容飛開車跟在蘇臻的車後麵,一路行駛來到了蘇臻所住的高級公寓。這片公寓是全市價格最高的樓盤,保全設施精良完全保證了住戶的隱私,樓與樓之間的間隔較遠,綠化就像是歐洲庭院。 “原來你是要帶我來你家!”容飛恍然大悟。 “是啊,知道你在我家,你媽媽也不會因為你夜不歸宿而睡不著覺。”蘇臻輕笑一聲,“而且我也需要有人陪我喝一杯。” 蘇臻打開了房門,那一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整個客廳並沒有富麗堂皇,也沒有酒店客房的生硬感,簡潔大方中透露出幾分隨性的愜意。 容飛光著腳走在木質地板上,四下張望著看著牆壁上的抽象畫還有一些雕塑擺設,蘇臻卻一把扯過他的胳膊。 “病才剛好,就光著腳在地上走了。” 一雙拖鞋被放在容飛的腳尖前。 “你先去吧台那裏坐一會兒,我記得冰箱裏還有牛排,我們可以煎來吃,空腹飲酒對胃不好。” “你會煎牛排?”容飛趴在吧台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西餐還好,中餐就慘不忍睹了。”蘇臻回首一笑,霎時無數的小羽毛掠過容飛的心髒。 吧台上,各種尺寸的高腳杯被擦拭得發亮倒掛在頭頂的杯架上。調酒的器皿也是一應俱全。櫃子上擺放著一些容飛認識不認識的洋酒。看來蘇臻也是個很懂得品味生活的人。 廚房裏傳來嗞嗞地煎牛排的聲音,牛肉和洋蔥的香味飄了出來,容飛頓時覺得餓了。 幾分鍾之後,蘇臻端著兩個盤子走了出來,“嚐一嚐我的手藝。” “嗯!”容飛拿起刀叉,口水就快流到盤子裏了。 看著他心急的樣子,蘇臻不得不出言提醒:“慢一點,小心燙到舌頭。” “嗯!嗯!”容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吹了兩下就往嘴裏塞。 蘇臻看著容飛樣子好笑地搖了搖頭,等到容飛咽下去了,才緩緩開口說:“你和他熟悉嗎?比如說你們的名字一樣,他會不會告訴你很多有關他的事情?” 容飛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 “他喜歡吃什麽?牛排他會喜歡吃嗎?” 容飛笑了笑,如果是蘇臻想要知道的,他都會告訴他。 “他喜歡吃南京路的鴨血粉絲,喜歡吃重慶麻辣火鍋,你做的牛排味道這麽好,他也一定喜歡吃。” “你和他一起出去吃過飯嗎?”蘇臻緩緩將一塊牛排放進嘴裏,那種自然而然的優雅中沒有絲毫令人感到做作。 容飛本想回答有,但是想到容少和自己生活層次的區別,搖了搖頭,“以前沒覺得他喜歡吃的東西會好吃,現在突然很想試一試了。” “好啊,下次一起去吃。” 牛排吃完了,他們倆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容飛以前的事情。蘇臻還拿出電影中的dvd,把容飛飾演的部分倒出來看。 不知不覺,容飛兩杯威士忌就下肚了。 此時電影裏正在演某個男主角為女主角表演花式調酒,然後一杯燃情烈焰出現在屏幕上。 容飛撐著腦袋好笑地說:“嘿,你知道嗎?每次看這部電影,我都在想那杯酒的味道會好嗎?” “你想嚐一下嗎?”蘇臻伸手勾過容飛的下巴,學著男主角的表情曖昧地一笑。隻是蘇臻的笑容更加令人心猿意馬,連呼吸都漂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