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蘇湛就這麽悠悠哉哉地跟著蘇泛在仰光又過了兩天,除了有天傍晚蘇泛租了一條船帶著他在仰光河上看霞光輝映之外,幾乎就躲在家裏頭一個負責做飯,一個負責吃,他被蘇泛喂了個肚子圓。 夏季悶熱光照強,蘇湛吃了飯就躲屋子裏頭看電視,偶爾也會和蘇泛打打牌,晚上倒是有個好去處,頂樓的大陽台有一半被改造成了空中花園,蘇湛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吃完晚飯,隻穿著短袖短褲長條條地躺在藤椅上,微微眯著眼睛,一邊看星星,一邊消化食物,每每這個時候,蘇泛都覺得蘇湛像是隻被喂飽了的貓兒,恨不得在他脖子處輕輕撓兩下。 隻不過到了第三天晚上蘇湛卻是沉不住氣了,這每天吃吃喝喝的生活真是太墮落太腐敗了,他們不是來仰光辦事情的麽?蘇泛聽他這麽一說,意味深長地說道,“做飯要講究火候,做事要講究時機,時機不到,都是白費功夫。” 我這神神叨叨的哥哥喲――某人心中腹誹,算了,反正這是蘇泛該負責的事情,他也就不鹹吃蘿卜淡操心了,因為每次問蘇泛必然用“我們家二少爺是負責吃喝玩樂上上大學的,這些事情有你哥哥在不用你操心,也不要去操心。” “不過明天要早起,早點睡,可別想再賴床到午飯時間了。”蘇泛瞧著蘇湛沒正經地盤坐在床上,周圍散落著剛才他們玩的紙牌,細長勻稱的小腿內側有道不明顯的疤痕,看著倒是不猙獰。但是蘇湛生得白,又是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蘇泛一皺眉頭,總覺得有一種白如玉的完美瓷器突然生出了一道裂縫的感覺。平日裏大多數長褲長袖的打扮,位置又生得隱秘,故而蘇泛一直沒注意到。 他伸手突然在那條傷疤上用食指輕輕蹭過,抬頭問蘇湛道,“怎麽有個疤?你小時候沒有的。”他還記得小時候和穆天璋一起給蘇湛洗過澡,小孩兒跟個雪白的娃娃似的,通體無瑕。 蘇湛垂著眸子隻輕瞄了一眼,又繼續整理散落的紙牌,毫不在意地說道,“在台灣上國中的時候,和寄住的那家人的孩子打架,摔了。” “你小時候不是很能打架麽?怎麽沒打贏?”蘇泛忍著酸澀和心疼,扯了個笑容調侃道。 蘇湛哼哼地瞥了蘇泛一眼,“那沒辦法,人家有哥哥幫忙!” 蘇泛瞧著這小子一臉“身為哥哥居然沒有幫忙打架”的表情,忍無可忍地在蘇湛臉上捏了一把,“那有什麽辦法,你要是在信裏頭告訴我,我千難萬險也會跑到台灣幫你揍人。” “真把我當小孩兒呢!撒手!這動手動腳的毛病可不好,得改改!”蘇湛一把拍掉蘇泛的手,最近蘇泛的手腳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不是經常伸手摸摸他好不容易才開始長出來的新頭發,要麽就是趁他吃完飯時借口要看看有沒有吃飽,故意使壞地往他肚子上摸去。 “再說了,你去台灣也沒辦法,人家有三個哥哥呢!”蘇湛表示,打不贏絕對不是自己太孬種,而是對方人多勢眾,哥哥太多。 蘇泛撒了手,改在人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一把,笑著道,“不玩了,咱們睡吧,明天早起,去大金寺。” 蘇湛一把鑽進了屬於他的那條被子裏頭,把自己包成了個蠶繭,滾了滾側了身,咕噥道,“又去大金寺,小時候不是去過麽?”他睡覺的習慣一向是側躺著,和蘇泛一起睡時就背對著他側躺著,但是不妨礙兩個人躲在床上親密無間地說話。 “是去過,可我那個時候不是沒許願麽,所以,留著現在去了。”蘇泛攤開自己的被子,雙手枕在腦後,規規矩矩地在蘇湛身邊躺好,回憶起小時候那次跟著爸媽帶著蘇湛去看大金寺看佛光的情景,陷在昔日時光裏的眼神和神情都溫柔如朝陽初升。 被他這麽一說,蘇湛也是突然想起來,還記得當時自己看著虔誠跪在佛前的蘇泛問他許了個什麽願望,當時就很神神叨叨的小哥哥隻是搖著頭說不知道。 “那這次是去幹嘛?真的去許願?”他不知道以蘇泛目前的身價和地位來說,還有什麽是他不滿足沒有得到的,就連上一世他處心積慮想要謀奪蘇家的一切,父母的信任疼愛,這一世,他都有了,當然,還有自己這麽個深明大義的好弟弟,蘇二少相當無恥地在內心琢磨道。 許久沒聽到蘇泛回答的聲音,蘇湛以為他睡著了,也便慢慢地闔目睡了去。 蘇泛翻了個身,麵對著蘇湛的背,這小子用薄薄的被子把自己包成了個卷兒,然而還是能夠隱隱約約接著月光看到他修長流暢的身體線條,腰間是淺淺的凹了下去,整個人像隻蝦米一樣蜷著。 蘇泛悄無聲息地一點點靠近,膝蓋打了個彎嵌進蘇湛的腿彎裏,兩個人隔著被子貼得完美契合。 蘇泛將人往自己懷裏一樓,他比蘇湛高,因此可以將人貼在自己懷裏,微微低頭在弟弟的頭發旋兒上輕輕一吻,“許願,許我最想要的東西……” +++++++++++ 在家尚有將軍老爹和一向規矩的老媽看著,除了剛回家的幾天他能睡到日上三竿,後來是一到點就得起來陪父母一塊兒吃早飯,這幾天遠離了家,又隻有蘇泛在身邊,故而蘇湛又被寵得一睡就是睡到日頭正中,猛不丁地突然要早起,蘇湛恨不得拉著被子和床一起去大金寺。而蘇泛,則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弟弟給叫醒,上了車則幹脆讓人又枕在他腿上繼續睡覺。 車子在尚未完全蘇醒的仰光城裏奔馳著,蘇泛卻像是一個養足了精神準備開始狩獵的獵人,他一隻手搭在蘇湛的頭上時不時地在弟弟頭上撫過,表情卻是溫和中帶了點冷漠,猶如冬日的陽光雖然亮堂卻沒什麽溫度,“陳國峰,那邊都聯絡好了嗎?” “是杜桑達一家今天固定會去大金寺祈福,她對我們送過去的鑽石很喜歡,說是約吃飯就不必了,一起去大金寺給佛祖獻花更好。”陳國峰壓低著聲音答道,他一向是個大嗓門,方才一不注意聲音稍微大了點,卻是被大少一個眼刀子拋過來打了個寒噤――他吵到二少睡覺了。果然如傳聞中所說,大少爺是將軍的接班人,而二少是個被寵著的二世祖,隻不過不論是老將軍還是即將上任的新將軍都疼極了二少爺,也是個不能忽略的主兒。 蘇泛微微頷首,杜桑達正是梭溫的妹妹,梭溫兄弟姐妹眾多,卻隻有這麽一個妹妹是他一母所出的同胞,向來都很寵這個妹妹。隻不過她妹妹嫁了個靠著妻家往上爬的窮小子,時日漸久也不複當初恩愛。緬甸也是個男尊女卑極為嚴重的國家,而這個杜桑達卻是成了一家之主的母老虎,傳說中最愛兩樣東西――寶石和美男。他投其所好,派了一個從泰國買來的中英混血去送了鑽石項鏈。 蘇湛睡了一路終於是稍微清醒了點,然而心裏頭的起床氣還是有的,因為蘇泛一大早非得帶他再來看什麽晨光,而緬甸的寺廟因為不殺生和必須脫了鞋襪才能進去,他的腳邊已經無數次有膽子肥碩的蟑螂老鼠躥過去。小時候那次是老爹把他抱著,現在總不能讓蘇泛抱著他吧……蘇泛牽著蘇湛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蹭了蹭順毛道,“晚上再給你做超吃的,你不是說想吃……” 蘇湛覺得,這家夥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小孩子哄了,因為自己看上去不高興所以打算再做一桌子好菜讓他消消氣麽,蘇湛撇撇嘴,覺得自己活了快半百的人了,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計較了…… 兩個人都坐在廂房的木板上,片片金似的薄薄的晨光灑在大金寺金碧輝煌的塔頂,圍繞在四周的小塔同樣被照得金光燦燦同主塔交相輝映。倆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一年父母帶他們來大金寺的情景,那個時候老爹還能一隻手一個地把他們抱在懷裏走了一大段路都不帶喘氣兒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蘇湛微微眯著眼,視線遠遠地投向大金寺塔,他重活一次,而這大金寺卻依舊光明恢弘,世間的一切真是其妙不可言,又比如他和蘇泛,從未聊想過有今天。 “是啊,那個時候你還隻顧著在阿爸懷裏睡覺,推你起來都醒不來的感覺。”他想起蘇湛那個時候是粉粉嫩嫩的一小團,幼細單薄,環在阿爹脖子上的手簡直像片小葉子,是他心裏的小金童。如今這個小金童長大了,雖然還是沒辦法揣在懷裏,可蘇泛卻想永遠和他在一起。 倆人都不再說話,隻是一齊抬頭看著那晨光鋪滿整個大金寺,薄薄的霧氣逐漸散去,是一個光明恢弘的世界。 蘇泛終於是了了當年那個再和蘇湛一起來大金寺看佛光的心願,你看,他還在自己身邊,多好。 隨後倆人是按照慣例去給自己的星座佛獻了鮮花,而再這之前,蘇泛卻早就捐了一大筆香火錢。而這次,蘇泛則鄭重地跪在佛祖麵前許了心願,他看了眼跪在自己旁邊的蘇湛,後者正有點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著。他雙手合十靠在額前,沉默了許久,在心頭念道――我隻許身邊的這一人而已。 等象征性地忙活完了一切,蘇湛和蘇泛起了身,準備回廂房,而蘇泛則去另外一個廂房與桑達一家見麵。他起得有些猛,一不小心向後一撞,卻是突然撞到了個人。蘇泛連忙伸手去撈他,“毛手毛腳的,撞了大師了。” 蘇湛一回頭,隻見是個裸著半邊肩膀,披著袈裟的老和尚,看上去瘦骨嶙峋,可精神頭卻非常好,眼睛是老人家少有的名亮透徹,放佛是因為在大金寺呆了許久沾染上的佛光。 “大師,有沒有撞到哪裏?真是不好意思,我弟弟太莽撞了。”蘇泛禮貌和風度極佳地同老和尚用緬甸語說道。蘇湛也是連忙從老和尚的目光中回過神來,雙手合十道了歉。 可哪想到老和尚一開口卻是標準的漢語,“無妨,無妨。”而後那明亮的眼神在蘇湛麵上一掃,微笑著還禮道,“這是子深少爺。” 蘇湛和蘇泛皆是一驚,因為現在人取名還帶字的甚少,尤其是他們倆兄弟的字,除了父母幾乎沒多少人知道,就連穆天璋也未必知道,他們兄弟倆,一個字子淵,一個字子深。而在蘇湛和蘇泛的回憶裏頭,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這樣一號人物。 老和尚看著倆人同是驚詫不已的蘇家兄弟,微微笑了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終於水而生於水,子深少爺。” 蘇湛一聽這話卻是連頭皮都炸了麻,隻覺得一根根新長出來的頭發都要豎了起來,然而他還不是很確定,“您是當年給我取名字的世外高人?”他上一世也聽父母說過自己名字的來曆,說是位世外高人給取的,當然那個時候的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對此說法是嗤之以鼻。 十多年前他醒來之後的一個念頭就是,那個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的確是個高人,自己死在蘇泛手裏又從池子裏活了過來,可不就應了終於水而生於水麽。甚至在他迷茫過的時候,蘇湛還曾有去找高人的念頭,然而人海茫茫,他也問了母親幾次,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老和尚微笑著點了點頭,繼而將目光轉向了立在一旁的蘇泛,“這位是子深少爺的哥哥了――” 蘇泛也知道這麽一回事兒,然而對蘇湛詫異到像被一隻逗傻了的貓一樣的表情略有不解,既然是這位師傅取的名字,他今天是以蘇家的名義來禮佛的,能夠認出來不足為奇。 “是,我是蘇湛的哥哥,蘇泛,字子淵。”蘇泛壓著疑慮,含著笑意說道。 “好名字,好名字。施主氣度文然和煦,當得起泛一字,如泛舟江上一般平和悠然。而表字子淵,卻是――施主心思聰明,城府如淵。” “大師謬讚了。”蘇泛謙虛地回道,也不知道這個老師傅將自己的名字評判了一番是為甚。 “隻是有一句話卻是想送與施主――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老和尚說到最後卻是微微一笑。 蘇泛是個何其通透的人,也是笑著回道,“可心頭所欲,若終生所愛,那麽燒手之患又有何懼?” 蘇湛隻見倆人打啞謎似的一來一往他在一旁卻是急得要跳腳,他雖然重生了快二十年,除開離家十年在外的些許艱辛,生活過得很是如意,但任誰有一段這樣匪夷所思的經曆都無法在可能知曉這一切的人麵前保持淡定。然而他急歸急卻也不知道該問老和尚什麽,因為一切都過去了,隻是這個故事憋在心裏並不好受,“大師,您是不是什麽都知道?所以才給我取了這麽個名字!” 蘇泛心念一動,瞧著自家弟弟著急的樣子,心想,難道蘇湛發生過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老和尚笑了笑隻道,“子深少爺,很好,很好,又何必在問呢?” “我?好?”蘇湛是一頭霧水。 “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心係當下,由此安詳。子深少爺做到了,如何不好?” 蘇湛放下拽著老和尚袈裟的手,長長的睫毛也隨之垂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墜到了地麵,他看見自己白皙的腳踏在地板上,堅實安定――這踩的,就是當下麽? 他愣了很久,直到老和尚走遠了,心思還在漂浮,他也不想去問了,似乎也沒什麽好問的。蘇泛見蘇湛魂不守舍的樣子,讓人護著蘇湛再回到廂房休息室去歇著,而他則獨自去見了同樣來禮佛的桑達一家子。 見蘇泛帶了一半的人往大金寺的深處走去,蘇湛很自覺地繼續坐在地板上等著,他知道蘇泛今天不止是帶著他來看佛光這麽簡單,索性靠著門框,聽著飄飄搖搖的佛經吟唱踏著徐徐晨風,在長長的廊道裏穿行而過。他一貫甚少感慨地想要直抒胸臆的心懷也不禁跟著空靈清靜起來,毫無內容的純淨目光從簇擁著的睫毛裏散出來,仿佛融入了耀眼的金光閃閃中。他還在想著老和尚的那句話――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心係當下,由此安詳。 第53章 蘇湛等得靠在門框上都睡著了蘇泛才回來,回來之時他見一向風度極佳狀態良好的蘇泛神情有些凝重,眉頭微蹙,但一見到自己卻立即蕩漾開笑意,帶著歉意說道,“阿湛是不是等久了,辦完事情了,我們回家吧。”說罷伸出手要拉他起來。 蘇湛一下子感覺到他有心事,就著他的手站了起來,胡亂在身上拍了幾下,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事情沒辦好?” “沒有,一切很順利。”蘇泛搖了搖頭,然後略帶尷尬地一笑,“就是梭溫那個妹妹,都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女人猛於虎啊……” 蘇湛登時就醒悟過來了,雖然他覺得自己很不厚道,眉毛一挑,壞壞地說道,“該不會是看上我們蘇大少了吧,難怪事情很順利,早知道,你別送鑽石了,就送一張你的照片,當初她馬上就能答應你!” 蘇泛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攥著自己的那串佛珠,若有所思了一番,“我不行――”然後略帶戲謔的眸光在蘇湛身上轉了一圈道,“阿湛倒是非常合適的人選,估計她今天要是見了你,能立馬跟你跑回緬北。” 某人嗤之以鼻。 倆人一起出了大金寺,在門口兩個緬甸女子正恭敬地跪在椅子前手裏端舉著毛巾要替倆人擦腳穿鞋。蘇湛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腳伸出來,蘇泛在一旁卻覺得那女人黝黑的手捧著他家弟弟的腳,黑白對比十分刺眼。 “我來。”蘇泛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卻是已經蹲了下來,接過人家的活,將某人的腳滿滿握在手裏。而周圍還站著蘇家的護衛和聯絡官們,不僅僅是他們吃了一驚,蘇湛也是立馬想起那天在家裏蘇泛握著他的腳逗他的情景,臉上一熱,登時就要把腳給收回來。 “別動,擦好穿鞋。”蘇泛頭也不抬地說道,聲音不大語氣卻是帶著命令式的霸道,讓蘇湛一時愣住。 蘇泛將蘇湛的腳來來回回相當自然地擦了個遍,這才滿意地起身,“這些人一天要給多少人擦腳穿鞋,手多髒,我不放心。小兔崽子,還楞什麽呢,自己把鞋穿了,難道還要我伺候你穿鞋?”這才讓一個手下將自己的腳給擦幹淨。他當然不能說,方才看到別的女人觸碰蘇湛,他是把人一腳踢開的心都有。 隻不過擦個腳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雖然心裏這麽安慰自己,但是蘇湛還是不可抑製地耳朵紅了,手忙腳亂地自己穿好鞋子,瞥了自家哥哥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擦得一點也不舒服!” 蘇泛伸手揪了一把某人紅紅的耳朵尖,笑道,“那回家再幫你好好洗洗擦一下。” 從緬北帶過來的護衛們是早就習慣了大少寵二少的樣子,故而一個個都麵無表情,而常年留駐在仰光的手下們則一個個都麵露驚訝,看來,這個被送出去十年的二少爺是真的極受寵愛。 倆人原本還打算在仰光再留一天,然而家裏打來的一通電話卻是打破了這幾日來的安寧平靜――老蘇將軍從馬上摔下來了,沒什麽大礙,但是小腿骨折了,昨天就被送往清邁治療去了,但是怕影響大少的事兒所以沒及時稟報。 蘇家倆兄弟先是聽到墜馬的事情著實被老爺子嚇了一大跳,今天在大金寺偶遇那個給自己取名的高人,已經是讓蘇湛覺得人活一世實在是充滿各種不定性和變數,而他是個重活一世的人,更加對未知的走向尤為惶恐――如果因為自己的重生而讓已經步入老年的父母再多變數,他寧願這輩子無需重來。 再聽到隻是骨折之後,倆人這才放下心來,準備收拾東西坐飛機去清邁。等急急忙忙地趕到醫院,蘇湛和蘇泛都是風塵仆仆滿麵大汗,而他們老爹的高級病房裏頭正是擠滿了人,老蘇將軍正麵色紅潤中氣十足地在講當初從雲南打到緬甸的往事――來看望他的,是幾個當初沒有撤退去台灣而定居在泰國的前國民黨高級軍官,都算是老相識了。 鍾意映一見倆兒子都來了,一顆心終於是放了下來,難怪有人說年輕的時候丈夫是主心骨,等老了兒子卻是撐起一片天的那個。“阿泛,阿湛,你們,可得好好說說正剛,他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多大歲數的人了,還逞強!”兒子們一來,一直單槍匹馬和老頑童似的丈夫戰鬥的蘇夫人是立馬有了底氣,登時就將自己的老伴兒給告了一狀。 蘇湛原本是擔心得要上火,等看到他家老爹如此好狀態又覺得自己要謝天謝地地感激一番,末了一聽事情的來龍去脈,又立馬氣得要上火――就像他媽說的,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想在校場去馴服剛抓到的一隻野馬,結果被馬給甩下了馬背。然而現在一屋子人,他又不好說些什麽,隻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 老蘇將軍一見倆寶貝兒子都來了,更是來了勁兒,有一種他有倆大寶貝一定要在老朋友們麵前炫耀一番的衝動,先將自己的大兒子介紹了一通,又抓著小兒子的手笑得見牙不見臉,一拍蘇湛的肩膀差點沒把他兒子拍出一口血,語氣格外寵愛地說道,“沒想到我這大老粗也養出了一個在美國上名牌大學的兒子,老鄭啊,當初你還嫌棄我連名字都寫不清楚呢!” 蘇湛隻覺得自己的表情都要忍扭曲了。而站在一旁的蘇泛笑著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再忍忍。蘇家兩個孩子都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果然是引來了一眾或真或假的讚歎,當然,雖然明眼人都知道蘇將軍最喜愛的看來是小兒子,還是什麽美國留洋的名牌大學生;但真要做蘇家繼承人的應該是已經漸漸名聲在外的大兒子。這些年,蘇泛的名字已經在金三角是聲名鵲起了。故而大部分的巴結和奉承都是往蘇大少身上奔去。 “世叔真是謬讚了,都是外人渾說的,子淵還年輕經驗不足……”蘇大少謙遜地笑著回道,似乎帶著小輩人該有的青澀,同時還將隻見過一麵的對方的兒子給不著聲色地誇了一遍。蘇泛向來是個人精,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地在各位叔叔伯伯一下子就打開了局麵,態度和風度都堪稱完美,倒是顯得一旁的蘇湛無人問津。鍾意映也看了出來,本想安慰自己的兒子,卻見蘇湛和他父親大眼瞪小眼地瞪上了――因為老蘇將軍太不自覺了,竟然還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並表示自己好了之後還可以把那匹野馬給馴服住送給他玩。 等他送了幾個老頭子出門回來,隻見蘇湛正被氣得滿臉通紅,“阿爸,你再這麽老頑固讓我和阿泛媽媽讓你擔心的話,我現在就回美國!”他對他父親簡直要無語了,老了老了不好好保養身體,再跟上一世一樣可怎麽辦。 “哎,哎,兒子誒,我,我隻是開開玩笑嘛,別生氣。”蘇正剛心虛地抓了把自己的頭發笑著道。 “那好,我現在就讓人把那匹馬給宰了。”蘇泛站在門口笑著說道。 蘇正剛登時睜圓了眼睛,怒道,“小兔崽子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連你爹的馬都敢宰!” 蘇湛見了他爹這副心疼又憤怒的樣子,頓時明白了幾分,更何況他太了解他父親了――估摸著是賊心不死,於是漂亮的桃花眼一撇,冷冷地接了話道,“自己做錯了事,還敢對阿泛凶。我明天就回孟敢,把你的馬都放到山上去,你信不信!” 蘇正剛對自己這個打小就漂亮任性的小兒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又不像對蘇泛那樣曆練著他,立馬這氣勢就矮了三分,“那什麽,不騎就不騎了,我的馬可不能放掉,留著看看也是好的。”說罷又覺得自己有些委屈,當年那兩個還要自己抱著上馬的小崽子一個個站起來都是人高馬大了,故而頓時沒有方才的精神奕奕,歎氣道,“好哇,你們倆兄弟都大了,還合起來對付你們的老父親,我真是,唉,不說了,這還沒娶兒媳婦兒呢,意映啊,早知道當初應該再生個小棉襖……” 蘇正剛絮絮叨叨地又和妻子控訴起隻養了兩個不貼心的小子是人生的一大遺憾,蘇湛和蘇泛哭笑不得地對視了一眼,心想,人越老越像孩子果然是名不虛傳。而鍾意映被丈夫逗樂了起來,掩著嘴撲哧一笑道,“也不想想誰每天替你賣命管事,誰陪你釣魚下棋的,你那小棉襖可連個影兒都沒有呢!” 蘇正剛躺在床上一拍大腿道,“以後啊,你們倆得給我生個小孫女!給咱們家添個掌上明珠!”老蘇將軍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的語病。 蘇湛涼涼地接道,“那可不行,我和阿泛可生不出來。” 蘇泛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心想,兒媳婦兒是一個都沒有,小孫女麽……長得像阿湛的小女孩子應該是個大美人,可惜,應該也是沒有。 蘇正剛的骨折無甚大礙,又不愛在醫院裏頭躺著,而蘇泛也是考慮到醫院裏是魚龍混雜,所以晚上吃過飯又做了一下檢查之後,就讓人將父親移到清邁的別墅去。蘇家在清邁也是有房產,並且,比起仰光的住宅,這些年一家人倒還更經常來清邁這邊的家住,同時已經讓人聯係在曼穀的專家,派人去曼穀將中醫西醫都請過來。 安頓好了父母休息,蘇湛匆忙洗了個澡,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夠多,一下子將他長久以來過得安逸閑適的生活都打破,無論是遇到老和尚的震驚還是老爹墜馬的虛驚一場。此時他並沒有睡意,清邁的家他這是第一次來,印象中,上一世十四歲時家裏才在這邊購置了房產,並且樣式和地點還和上一世的不一樣――一看這低調幽雅的風格就知道是蘇泛的手筆。 蘇湛說了自己睡不著,而蘇泛則立即表示去花園裏走走。 清邁的夜晚是芬芳馨香的,晚風徐徐夾雜著熱帶植物的味道在修建得曲徑通幽的花園裏彌散開來,帶著夏天夜晚特有的溫暖。銀白色的月光撒了一路,蘇湛百無聊賴地在小石頭路上走著,石徑上每隔兩步鑲嵌著一塊紅色的大理石,而他專門下腳踩紅色石頭。蘇泛噙著笑意走在他身側,隨時預備著他弟弟要是腳滑時扶一把,多大人了還這麽好動,看來某人骨子裏的不安分從來沒變過。 “要是不想讀書了,回來幫家裏的生意吧,或者你喜歡呆在軍隊裏也行。”蘇泛想起今天病房裏的情景說道,他不希望蘇湛和他有一點點隔閡。 蘇湛一聽登時明白了,停下了踩石頭的舉動,扭頭瞧著蘇泛,他的五官和表情在星輝和月光是下一清二楚,並沒有被夜色所掩蓋,眼裏頭是最溫柔和笑意和最清晰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