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夜,童謠徹底失眠了。


    許諾的反應讓她震驚、心痛,不單是因為無法接受他對自己的粗暴,更多是無法相信他竟然聽不下任何勸囑而自甘墮落,仿佛塵埃已經落定,該說的她已經說了,既然他選擇不接受那麽此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將是他的咎由自取,世界上的壞人已經很多,不在乎再多他一個,世界上的好人越來越少,再少他一個也無所謂。


    可內心深處依然有一絲希望在閃耀,或許因為叛逆,不甘心接受現實的殘忍;或許隻因為童年的點點滴滴太過美好讓此刻的她無法就這樣放棄。已是淩晨三點,童謠努力閉上眼睛,十年前的溫馨往事再次在腦海中浮現。


    從瓜農手下逃脫的許諾和童謠很快來到了一片開滿油菜花的田埂上,渾身髒兮兮的許諾將西瓜掰成兩半,然後遞給還在抽泣的童謠:"好了,別哭啦!快吃西瓜吧。"


    "謝謝許諾哥哥。"童謠接過西瓜,破涕為笑,然後貪婪啃起了西瓜,"真好吃啊!"童謠三下五除二就將半個西瓜消滅得一幹二淨,然後意猶未盡地看著許諾,小臉上還沾滿了西瓜汁:


    "許諾哥哥,你怎麽還不吃啊?"


    "我才不喜歡吃西瓜呢!都給你。"許諾將自己手中的半塊西瓜塞到童謠手裏,"快吃吧,不過癮的話我再去給你偷。"


    "不要了,不要了",童謠邊吃邊搖頭,"那個老伯伯好凶的,我們不要再偷他的西瓜了。"


    "沒事。"許諾滿不在乎地看著童謠,"以後我一個人去,他肯定追不上我的。"


    "許諾哥哥,你對我可真好。"童謠歪著脖子一臉幸福地看著圓頭圓腦的許諾。


    "嘿嘿。"許諾抓了抓自己腦袋,不好意思地把頭別了過去。


    童謠很快又將另外半塊西瓜一掃而光,然後愜意地躺在草地之上,美美看著天空中的白雲,"好舒服啊!許諾哥哥,等我長大了,我要自己種西瓜,到時候想吃就吃,要吃多好就能吃多好,真開心!"


    "啊!你的理想就是種西瓜啊?"許諾匪夷所思地躺到童謠身邊,"哼!真沒出息,一點都不遠大。"


    "許諾哥哥,那你的理想是什麽啊?"童謠側過身子,認真看著許諾。


    "我的理想可厲害啦!"許諾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雙腿一並,右手一揚,敬了個軍禮,然後威風凜凜看著童謠,"我長大了要當一名戰士,懲惡揚善,報效國家。"


    "哇!好棒啊!"童謠興奮地站了起來,圍繞著許諾又蹦又跳,"許諾哥哥,你一定會實現理想的,加油啊!"


    "yesmadam!"許諾對著童謠又敬了個軍禮,然後大聲吼叫:"請首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回憶逐漸淡去,歡歌笑語卻依然在耳邊盤旋,他們之間實在有太多太多美好的故事。是的,十年前,童謠幾乎每天都和許諾在一起玩耍,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卻漸漸產生了隔閡,其實也沒有發生什麽具體事情,就是覺得不可以再在一起沒心沒肺地瘋玩,更是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抵觸感。有時候在路上遇到了竟然連招呼也不會打,年齡越大,距離就越遠,特別這些年,因為學業的加重,童謠更是幾乎忽略了這樣一個夥伴的存在,等重新意識到這份友誼對自己到底有多重要時,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


    "如果我早點關心他,他就不會像現在這副樣子。"童謠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或許現在還不算太晚,我得做點什麽,絕對不能就這樣放棄。"


    童謠迷惘的眼神再次恢複堅毅,她輕輕掀開被子,躡手躡腳下床,然後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取出紙筆,思考了片刻,然後認真寫了起來。


    2


    許諾同樣一夜未眠。


    他怎麽可能睡得著?童謠的質問聲猶如芒刺,始終在耳邊回旋,刺得神經生生發痛,揮之不去的還有她的眼神,那裏閃爍著真摯的期望,讓人憐愛不忍拒絕。


    可他終究還是拒絕了她,傷害了對方的同時更加傷害了自己,其實沒有人自願墮落,甘當不良少年受人唾棄,特別是青春年華的季節,可他真的別無選擇,隻因為凜冽的成長過程中遭遇到那麽多的不公和痛楚,他所能做的隻是以一種更加激昂的姿態去對抗,以此獲得一些卑微的尊敬和希望。


    在床上翻來覆去掙紮了好幾個小時,始終無法入睡,大腦卻越來越活躍,幹脆起床。,拉開窗簾,外麵一片漆黑,隻有遠處隱隱約約閃爍著細微的光亮。輕輕推開窗戶,一陣寒風頓時擁了進來,天,真的無可抗拒地越來越冷了,這個冬天注定更加難過。許諾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掏出一根煙,點燃,大口吸了起來,浮躁的心慢慢恢複平靜。他來到這個城市已經整整十年,可還是覺得那麽陌生,無論這裏的人,還是天氣。對這個城市而言,他始終是個異鄉人,隻要閉上眼睛,痛苦往事立即排山倒海襲來。


    十二年前,他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我國最南方一個風景秀麗名叫雲泊溪的邊陲小鎮。雲泊溪緊挨國際毒品大本營金三角,因此自然而然成為國內毒品走私最為猖獗的地方。小鎮上幾乎所有青壯年或多或少地與毒品有染,或者販毒,或者吸毒,許諾爸爸也在所難免。在朋友慫恿下,他開始吸食白粉,從此給他幸福美滿的家庭帶來夢魘一樣的劫難。年幼的許諾睜大惶恐的眼睛,看著強壯的爸爸日益羸弱;看著和睦恩愛的爸爸媽媽漸漸反目成仇,開始無休無止地爭吵打架;看著富足的家境日益破敗、最終家徒四壁,所有的幸福轟然倒塌。然而悲劇才剛剛開始,因為再也沒錢購買毒品,許諾爸爸隻能借高利貸滿足自己卑賤的欲望,卻根本無力償還,麵對著成天凶神惡煞般要賬的債主,看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滿目瘡痍的軀體,這個絕望的男人淚流滿麵,顫抖著手解下褲帶,半夜將自己吊死在空蕩蕩地房屋裏。當初升的陽光將許諾從夢中催醒,他看到的隻是自己爸爸冰冷的屍體,那一刻,他竟然沒有流一滴淚,隻因悲痛到極點。


    父債子還,這是一條亙古不變的常理,因為害怕殃及許諾,許諾媽媽毅然連夜帶領許諾背井離鄉,開始了長達兩年的逃亡,輾轉萬裏後,他們最終一路流浪到這個巨大的北方城市,並且落戶在市北外來人口眾多的貧民區,依靠給人擦皮鞋獲得微薄的收入維持家用。雖然都是外來人口,但依然分成三六九等,孤兒寡母的許諾母子顯然是這個社會最弱勢的群體,處處受人欺淩,其中艱辛,無法言說。隻是生活雖極度貧瘠,許諾媽媽卻不想讓他重複爸爸的悲劇,執意以一己之力讓他獲得和別人家小孩同等生活條件,所以日夜操勞,省吃儉用,甚至賣血攢夠學費,將許諾送入附近一所知名小學就讀。善良的母親以為這樣兒子就可以快樂,從而茁壯成長,前程似錦,卻不知親手將他送入了另外一個更加殘忍的地獄。


    在學校裏,根本沒人瞧得起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好的野孩子,從入學第一天,許諾就被深深孤立起來,後來不知是誰散播謠言,聲稱許諾爸爸是無惡不作殺人犯,於是更加沒人願意和他交往,遠遠看到他就撒腿跑開,或者上前辱罵圍攻毆打,反正水火不容、勢不兩立。於是,許諾那本來就自卑的心靈更是遭受到無以複加的打擊,孤獨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而世界在他眼中變得越來越灰暗,人則越來越自閉,可就在最痛苦的時候,童謠猶如翩翩彩蝶飛進他的生命,揭開了五彩斑斕的一頁。


    "哎!你幹嗎一個人趴在地上啊!"陽光下,穿著粉紅色布裙的小童謠疑惑地走向正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的許諾,"你怎麽不和我們一起玩啊?"


    "別管我!是你們不願意和我做朋友的",許諾抬起頭,沒好氣地瞪著童謠,憤怒回應,"哼!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玩呢,我和螞蟻做朋友。"


    許諾說完再次把頭埋下,看著泥土縫隙裏的螞蟻,卻覺得自己委屈想哭。過了許久,耳邊又響起清脆的聲音:"那我願意和你做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嗎?"


    許諾激動地猛然抬頭,就看到童謠正微笑著向自己伸出友誼之手。


    "真的嗎?"許諾驚愕萬分,閃亮的眼眸卻一下子黯然,"你不要騙我了,我是野孩子,你們根本不會和一個野孩子做朋友的。"


    "我沒有騙你。"童謠言語更加真誠。"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那……你以後也會和我做朋友嗎?"許諾依然懷疑,隻怪年幼的他被傷害得實在太深太深。


    "會啊!"童謠明眸善睞,連連點頭,。


    "那你會永遠永遠和我做朋友嗎?"許諾不再遲疑,眼眸中則滿是期待。


    "會的!"童謠繼續點頭。


    "那你會永遠永遠永遠永遠和我做朋友嗎?"許諾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了。


    "嗯,我會的。"童謠再次點頭,更是一把拉起許諾的手,"我們這就一起玩吧!"


    "好啊!"許諾高興地立即在地上跳躍翻滾起來,"噢……我也有朋友咯!……我也有朋友咯!"


    "嗬嗬……嗬嗬!"童謠站立一邊,看著許諾,吃吃地傻笑,"哎!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呢!"


    "我叫許諾。"許諾立即停止翻騰,走到童謠麵前,"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童謠。"童謠歪著脖子回答。


    "童謠――好好聽啊!"許諾突然目露感激,"童謠,謝謝你。"


    "好啦!"童謠再次拉起許諾的手,"許諾哥哥,我們快去玩吧。"


    "哈哈哈……"


    夕陽下,許諾和童謠盡情追逐著,灑下一串串歡歌笑語。


    回憶的閥門慢慢閉合,滾燙的眼淚掙紮著滴到地上。


    "謠謠,謝謝你!"許諾拭幹淚水,喃喃自語,心卻更加疼痛起來。


    如果沒有她,他的童年就不會有一絲快樂,他曾答應過她,無論她提什麽要求,都會答應。可現在他竟然拒絕了她,拒絕了她真心真意的關切。


    "啪!"許諾突然揮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我不可以這樣。"腦海裏有個冰冷的聲音對自己說,"為什麽還要戀戀不舍?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在你人生最痛苦絕望的時候,她又在哪裏?"


    疼痛的心慢慢變得僵硬,眼神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天際已經微微發白,許諾將最後一根煙點燃、抽盡,喉嚨突然如火燃燒,萬般難受,水壺裏已經沒有一滴水,五年前,媽媽病逝後,這個家就徒有虛名。


    其實彪哥很多次讓他搬到公司去住,那裏條件要好一萬倍,可他總是拒絕,理由很簡單,在這個異鄉的城市,這裏是唯一可以被稱作家的地方,是他可以毫無顧忌流淚的地方。


    其實,在他心中隱藏著一個最大期望,那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鄉,那裏有著他童年最美好的歲月。


    可什麽時候可以實現這個願望,到底還能不能夠實現這個願望,許諾不知道。


    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回去了吧,許諾心底又湧上一股悲涼,突然想起十歲那年,有個算命先生來到這片貧民窟,號稱能未卜先知,被一個個窮苦潦倒的貧民敬若神明。許諾媽媽排了半天隊,才將許諾的生辰八字報上,算命先生掐指半天,白眼一翻,緩緩報言:你本天煞入宮,是以孤星本命,年幼坎坷、命中帶克、漂泊一生、妻離子散、眾叛親離,富貴無人共享、貧病乏人。"


    許諾媽媽聽後當場慟哭,自此更是心神不寧,回望往事,隻覺句句在理,日夜以淚洗麵,日趨消瘦,不兩日就病倒在床,到醫院一查,已是癌症晚期。對一貧如洗的她而言根本無力醫治,也無法醫治,短短兩月後便撒手歸西。再一次,許諾親眼看著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那個人離去,同樣無淚。


    難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許諾不信命,現在他隻相信自己。想到這裏,他再次緊握起拳頭。


    "咚……咚……",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將許諾從沉思中拉回。"這麽早誰會來?"許諾暗自心驚,遲疑地走到門口,打開門,然後愣住。


    童謠背著書包,靜靜站在門口。


    四目再次相對,一如往昔。


    "我可以進去嗎?"童謠滿臉堅毅。


    許諾沒有回應,隻是轉身,算是默許。


    童謠立即走了進去,認真四處打量,眼前的一切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他們曾經在這裏一起快樂玩耍過,留下過無數溫馨,可現在它破敗得實在太厲害了。枯瘦的樹幹支撐著粗笨的房頂,岌岌可危,房間裏更是一貧如洗,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越看心就越涼,目光最後落在了床上,已是十一月,那單薄棉被是否可以挽留許諾的體溫?


    童謠的心更加疼痛起來。


    許諾則已經控製住所有的情緒,冷冷質問:"你來幹嗎?"


    "許諾,你一定要和現在的生活告別。"童謠再次凝視著許諾,口氣不容置疑。


    "笑話,我為什麽要聽你的?"雖然內心已經一萬次屈服,可說出來的依然是拒絕。


    "因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過現在這種生活",童謠大步走到許諾麵前,真摯地看著許諾閃爍的眼睛,"許諾哥哥,記得嗎?你說過你要當一名警察,維護世界和平的。"


    更加疼痛,眼神更是拚命躲避,言語愈發冰冷:"小時候的事情,還提它幹什麽?"


    "好,就算你忘了這個,難道你忘記曾經說過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嗎?"童謠突然厲聲質問起來,"不管你是否已經忘記,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我最在乎的人繼續墮落下去,許諾哥哥,請不要再自暴自棄了,我要你幸福啊!"


    "我是她最在乎的人?"就這麽一瞬間,許諾的心猛然被什麽擊打了一下,所有的堅硬瞬間破碎。許諾迷惘地看著童謠,她的眼神依然那麽情真意切,沒有絲毫躲避。


    "謠謠,你不要再說了,我什麽都明白。"許諾的語氣終於變得溫暖。


    "明白那就立即改正呀!"童謠再接再厲,口氣更為激動,"許諾哥哥,如果你想別人都瞧得起你,就應該積極行動起來,做出點樣子,畏首畏尾逃避算什麽男人?"


    "謠謠,我……"許諾突然語塞,長長歎了口氣,"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麽簡單,我已經陷得太深,來不及了。"


    他說的是實話,退出江湖,談何容易?


    "不,你一定可以做到,事在人為,而且我也會幫你",童謠驀然從包裏取出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a4紙,舉到許諾麵前,"我已經幫你製定了一套詳細的改造計劃,隻要你嚴格按照我寫的去做,你就一定可以洗心革麵,煥然一新,成為一個好人。"


    許諾頗為驚愕地看著童謠,這個從小就古怪精靈的小妮子,她到底又在想幹什麽?


    沒等許諾疑問,童謠就抓住他的胳膊搖晃起來,嘴上更是苦苦哀求:"許諾哥哥,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就像小時候一樣,對不對嘛?"


    許諾沒有回答,隻是嘴角卻不由自主綻放出最為真切的笑容。


    3


    "喂!真的要這樣嗎?"許諾皺著眉,哭喪著臉看著童謠,苦苦哀求,"要不下次吧。"


    "不行!"童謠斬釘截鐵回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然後用力拖著許諾向前走,"快走啦!這是改造你的第一步,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


    "唉!怕了你啦!"許諾無奈長歎了口氣,然後甩了甩長發,垂頭喪氣地跟著童謠走進了理發店。


    半小時後,許諾張大著嘴,目瞪口呆看著鏡子裏留著平頭,眉清目秀的自己,仿佛看著一個et,哭笑不得。


    "怎麽樣?我的手藝不錯吧?"一旁的理發師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要是還嫌長,我可以再剪短點哦。"


    "我靠!"許諾暗自罵了一句,咬牙切齒地瞪著理發師,恨不得把他塞到馬桶裏。


    天下人都知道,許諾愛護他的長發勝過他的生命。


    可今天,他竟然為了童謠,理成了平頭。


    要是傳到兄弟們耳朵裏,不被活活笑死才怪。


    所以許諾趕緊閉上眼睛苦思冥想到時候如何才能搪塞過去。


    "哎!許諾哥哥,你在想什麽呢?"童謠喜滋滋地瞅著許諾,顯然她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你看現在多清爽啊!是不是很舒服呢?"


    "還……還好吧。"許諾情不自禁摸了摸寸頭,隻覺頭皮陣陣發涼,心中卻暗湧陣陣酸楚,可看著童謠認真表情,好半天才在嘴角擠出半分苦笑,卻比哭還難看。


    "好啦,我們現在要進行下一個步驟了",童謠拉著許諾興致勃勃地走出理發店。


    "啊,還……要幹嗎啊?"許諾目露懼色看著童謠,剛才的"理發事件"顯然給他留下了後遺症。


    "當然是學習啦!"童謠手舞足蹈、繪聲繪色,"我已經把從高一到現在所有科目的複習資料全部整理出來了,從今天起,我會每天花兩小時給你補習的。"


    "啊!兩小時?好長啊!"許諾驚愕地快跳起來了,說實話,讓他每天打兩個小時架他不怕,補習兩小時?還不如殺了他呢!


    "幹嗎?你不願意啊?"童謠撅嘴抱怨,"你說過,無論我提什麽要求,你都會答應我的。"


    "願意、願意,謠謠,你別生氣嘛。"見童謠不悅,許諾連忙道歉,心中卻暗自喊虧,媽的,早知道就不把話說死了,哪怕是十年前的承諾,否則遇到童謠這種蠻不講理又記性絕好的家夥,一輩子都別想翻身。


    "這還差不多。"童謠露出勝利的微笑,她就知道,她的許諾哥哥絕對不會拒絕她的,無論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可是,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再不回去的話,你爸媽會說你的。"許諾眼裏突然閃過一絲擔憂。


    "你放心吧,我有辦法的。"童謠早就想好了對策,當然不會實話實說,爸爸媽媽如果知道她現在每天都要花幾個小時在一個不務正業的混混身上,不活活氣死才怪,她知道,隻要說在學校補課,爸媽就一定會欣然接受,從小到大,童謠幾乎沒有撒過謊,但不表示她不會撒謊,隻是現在對象是關愛自己的父母,心裏多少還是很愧疚,可為了許諾哥哥,這點付出真的無所謂。


    "嗯!"有童謠這句話,許諾徹底放心了,徑直向前走去,"那快走吧"。


    "停步。"剛走沒兩步,童謠突然在身後大聲叫停,許諾回頭,隻見童謠正歪著頭看著自己,一臉嚴肅。


    "謠謠,你……你又要幹嗎啊?"許諾怕得聲音都顫抖了。


    "許諾哥哥,以後你走路時不要東搖西晃了,看上去很不正經的。"


    "我……"


    "還有啊,你手別老插在褲袋裏,腰最好挺直些,這樣才有正氣嘛!"


    "你……"


    "眼睛,眼睛,你以後看人的時候眼睛一定要真誠,千萬不要眯著眼,那樣會顯得你很不尊重對方,當然了,更不能瞪著眼哦,因為會很凶,明白了嗎?"


    "明白了。"


    "還有……"


    "慢著。"


    "你要幹嗎?"


    "我要崩潰!"


    4


    "今天先給你補習英語,首先要測試你的基礎。"


    二十分鍾後,童謠和許諾出現在許諾家裏,童謠先是花費了半個多小時將淩亂的房間整理了一遍,然後打開複習資料,像模像樣地開始給許諾補習,"來,你把這句話翻譯一遍吧",說完,童謠指著一小段英文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許諾。


    許諾瞪大著眼睛,努力瞅了半天,擠眉弄眼,狀甚辛苦,最後還是一臉木然看著童謠,然後搖頭,猶如白癡。


    "mygod",童謠感歎,她終於知道為什麽許諾可以五門總分39分了,敢情那還是超水平發揮。


    "這些單詞小學生都認識,你竟然不會,許諾哥哥,你是不是一點英語都不會啊?"


    "誰說的?我會說的英語挺多呢!"


    "是嗎?那你快說幾句給我聽聽啊!"


    "ok,fuckyourmother。"許諾眉飛色舞,脫口而出,"謠謠,你要幹嗎啊?"


    "沒什麽,我想崩潰。"


    5


    日子平淡如水流逝,暗藏凶險,也蘊含喜悅。


    冷暖自知。


    一下課,童謠就極不情願地被小魚拖向操場。


    "我不想去,還有題沒做完呢。"童謠邊走邊抱怨,隨著期末的來臨,童謠明顯感到了學業壓力的加重,也更為心力交瘁。


    "哎呀!你就別抱怨了!都看了一天書了,累也累死了。"


    "可是,去操場幹嗎?"


    "嗯——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啦。"


    五分鍾後,小魚拉著童謠的手來到操場邊,臉上立即飛上兩朵紅暈,羞澀地咬起自己手指。


    操場上,許諾和幾個弟兄正在打籃球,隻見許諾赤膊著上身,汗流浹背,邊運球邊發出男性的暴吼,如入無人之境。


    "看書累了就看會兒帥哥,又養眼又能休息,一舉兩得。"小魚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眼睛再也沒離開過半寸許諾,"哇!真的超帥耶!許諾,加油啊!加油,加油……"


    隨著許諾一個精彩的灌籃,小魚蹦了起來,振臂歡呼。


    童謠無可奈何看著小魚變成花癡,然後淡淡將目光投向籃球場。


    許諾正在看她。


    雖然,人影紛繁,雜亂無章,可童謠還是準確捕捉到許諾透射過來的熾熱目光以及嘴角那秘密的微笑。


    那是屬於他們倆人的秘密,為了不引人非議,他們決定在學校絕不說話,仿佛陌路,隻有在許諾小屋,才恢複友誼,打打鬧鬧,補習說笑,一如童年。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一切順利、安全,看上去很美。


    童謠相信這樣隱秘的生活會持續到高考結束,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說不定,他們還會考上同一所大學——兩個月來,許諾的成績突飛猛進——如果真能那樣,就太完美了。


    想到這裏,童謠嘴角也流露出真心微笑。


    於是,他們的笑,遙相呼應。


    籃球上,在童謠含笑目光鼓勵下,許諾更為意氣風發,運球一條龍,從後場到前場,連過數人,最後高高躍起,大力扣籃。


    四周圍觀者中立即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許諾頭顱高昂,嘴角微揚,看著童謠,猶如凱旋的將軍。


    "哎!童謠,童謠……"小魚歡呼後,突然不停推搡童謠,神情慌張。


    "幹嗎?"童謠疑惑看著小魚。


    "我覺得許諾在看我耶。"小魚按住自己狂亂的心髒,"天啦!他真的是在看我,還對我笑呢,我好激動,我就說,許諾暗戀我,現在你信了吧!"


    童謠隻是笑笑,不作回答,繼續全神貫注看著場上生龍活虎的許諾。


    許諾越戰越勇,率領隊友將對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個光頭兄弟匆匆奔到場邊,對著場上正玩得不亦樂乎的許諾揮手嚷嚷:"諾哥,快別玩啦,有急事。"


    許諾單手抓著球跑了過去:"怎麽了?"


    "下午有十幾個四川人到我們地盤鬧事,彪哥讓你帶幾個兄弟去和他們談判。"


    "操!"許諾脖子一昂,大聲吼叫,"別玩了,都給我過來!"


    場上、場邊立即呼啦啦聚過來十幾個人,圍在許諾身邊、馬首是瞻。


    "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四川人談判。"許諾將手裏的籃球砸到地上,然後率眾離開。


    剛走沒兩步,肩膀突然遲疑一晃,然後停步,慢慢回頭。


    於是再次看到遠處童謠複雜的目光,隻有他能夠讀懂裏麵蘊含的意義。


    "操!"許諾又暗自恨恨罵了一句,然後愧疚地對弟兄們說:"我……還有點事,你們讓彪哥派其他人去談判吧。"


    說完落荒而逃,害怕兄弟們追問露綻,更怕自己不夠堅定改變主意。


    場邊觀眾紛紛散去,唯獨小魚依然坐在草坪上,浮想聯翩,繼續沉浸在美好幻想中:"不行,我一定要主動行動起來,不能再這樣傻等下去了。"


    "好啦!別花癡了,我們快走吧。"童謠如釋重負,眼神裏閃爍欣慰的色彩,一把拉起小魚,"再不回去看書我就有負罪感了。"


    "ok,ok,i真是服了you。"小魚拍拍屁股,戀戀不舍看著空曠的籃球場,緊緊跟了上前,"你都是全市第一名了,幹嗎還學得那麽辛苦啊?"


    童謠心中頓時一陣悲涼,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際,小魚突然麵色大懼,牙齒打戰:"楚……楚江南。"


    童謠回過神,就看到楚江南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前方不遠處凝視著她們,眼神中閃著無限陰險歹毒。


    兩個多月來,童謠一直擔憂楚江南會用更變態的手段報複,卻不知道許諾到底對楚江南用了什麽手段,反正打那天後楚江南連正眼看一眼自己都不敢,如果偶然遇到,更是會遠遠躲開,老實得跟良家婦女一樣。


    可現在的眼神,和兩個多月前一樣。


    難怪小魚看到了會如此害怕。


    難道他現在就想報複嗎?


    童謠隻覺頭皮發麻,一陣眩暈。


    沒想到楚江南最後隻是陰笑了一聲,便轉身離開,猶如孤魂野鬼。


    "不要怕,他不敢再對我們怎樣的。"童謠又想起許諾的承諾,心中頓時什麽也不懼怕。


    "嗯!"小魚點頭,"我知道他很怕許諾,要是他敢欺負我們,我就讓許諾打他,打死他。"


    說到許諾,小魚又眉開眼笑起來,所有恐懼立即灰飛煙滅。


    愛情真偉大!


    6


    楚江南快步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頓時眼圈一紅,差點沒哭出來。


    他心中這個痛苦啊!剛才看著那兩個死丫頭,猶如餓狼看到羔羊,真恨不得上前把她們強xx一百遍,方能泄心頭之恨。可他不敢,不但因為忌憚許諾,更是害怕黑龍幫老大的威脅——上次他和黑龍幫二當家被許諾暴打後,本以為老大會替他們出頭報仇,沒想到回去之後竟被老大痛罵了一頓,說是差點破壞了他的大事,如果再這樣貿然行事,就按幫規處置——砍斷一隻手。


    真是裏外不是人,楚江南痛苦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過也有讓他欣慰的地方,那就是,他終於知道原來黑龍幫老大早已經開始著手對付雷彪的青竹幫,最近三番五次到青竹幫搗亂的四川人就是他們指示的,這才是個開頭,接下去的行動將會更可怕,江湖隻可以有一個真正的大哥,所以對黑龍幫老大而言,不鏟除雷彪將誓不罷休,而這一天,仿佛已經可以預期。


    他太知道自己老大的戰鬥力了,雷彪肯定不是他的對手,青竹幫肯定會被黑龍幫剿滅。所以,他必須忍辱負重,耐心等待,等待那一天來到後再報仇雪恨,到時候,他就可以打敗許諾,成為三中真正的老大。


    可剛才,他突然意識到了新的戰機,或許不必等到那一天他就可以報複。而手段,更簡單卻也更殘忍。


    想到這裏,他抹幹淚水,嘴角流露出詭異的笑,然後,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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