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終於挨到放學,童謠匆匆收拾好課本奔出教室,騎車離開。


    "童謠,等等我啊!"剛騎到學校附近的十字路口,小魚就追了上來,熱情邀約,"待會兒我要買特別漂亮的信封和信紙,你陪我一起去吧。"


    "不……了,我想一個人走。"童謠遲疑了會兒,還是硬著心腸拒絕了小魚。


    "好奇怪,你以前總是和我一起上下學的。"小魚撅嘴停車,滿臉不悅,"可最近你總是一個人回家——童謠,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沒有啦!"童謠隻得也停車,雙手溫柔地貼在小魚粉粉的臉頰上,"乖,不要亂想了,明早我們一起上學就是了。"


    "那好吧,明早你在小區門口等我哦。"小魚雖然依然撅嘴,口氣卻有些緩和,"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童謠看著小魚騎車離開,然後重新上車,快速騎往另一個方向。


    很快便來到許諾家門口,一陣輕盈、動聽的吉他旋律飄然入耳。


    童謠輕輕推開門,隻見許諾正低著頭,坐在床邊,撥弄著手中的吉他,仿佛還在淺淺吟唱,聲音啞啞的,很是感傷,雖然語意不詳,但依然可以聽出是一首極美的歌謠。


    那一刻,童謠竟有點沉醉。


    一曲彈畢,許諾才意識到到童謠已經來到,趕緊收起目光中的憂傷,將吉他放到床上,打開複習資料,看著童謠,虔誠得猶如一名小學生。


    童謠也沒有多問,便開始認真給許諾補習。


    兩個月來,每天都是這樣。


    隨著許諾基礎的不斷提高,這個過程也越來越順利,許諾的聰慧程度遠遠超過她的想象,童謠甚至懷疑,再過幾個月,她將無東西可教。


    一小時很快過去,休息時間到了,童謠輕輕合上書本,認真凝視著許諾,若有所思:"許諾哥哥,你是不是很不開心啊?"


    "沒……沒有!"許諾矢口否認,卻明顯口是心非。


    "沒有就好。"童謠巧目盼兮,"對了,許諾哥哥,你剛才彈唱的什麽歌啊?好好聽。"


    許諾嘴角流露微笑:"你喜歡?"


    "嗯",童謠立即點頭,"好喜歡的,可惜沒聽清楚你在唱什麽。"


    "那我再唱一遍給你聽吧。"許諾從床上拿起吉他,抱入懷中。


    "好啊!"童謠立即歪著頭,作出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


    許諾眼神裏又閃過一絲憂鬱,修長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輕輕撥弄,於是屋裏立即飄蕩起優美且傷感的旋律。


    在某一個旋律的間隙,許諾喉嚨輕啟,開始淡淡吟唱:


    雲泊溪,我的家


    滿山遍野的野花


    雲泊溪,我的家


    小橋流水遊野鴨


    雲泊溪,我的家


    山上砍柴的阿媽


    雲泊溪,我的家


    香濃入骨的粑粑


    忘不了你的好


    山清水秀人勤勞


    還有白雲指間繞


    噢,雲泊溪,我的家


    你到底在哪裏啊!


    童謠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優美且傷感的旋律之中,眼前則出現一場場鮮活的畫麵,那山、那水、那橋、還有自由搖曳的野鴨……身臨其境。


    而許諾不知不覺間已經連續吟唱了數遍,最後眼眶竟然濕潤,隻得生生止住。


    "許諾哥哥,你是不是想家了?"童謠壓製住內心傷感,輕輕叩問。


    許諾沒有言語,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歌聲中,他說不出這思念,更怕思念猶如水閘,一說便不可收拾。


    天上地下,沒有人可以分擔他的思鄉之情,哪怕是最關心也是最了解他心意的童謠。


    於是沉默。


    "好啦!該學習啦",童謠害怕這濃鬱的傷感會把兩個人吞噬,趕緊轉移話題,打開課本,"下麵我要教一些難題,你要認真聽哦。"


    "嗯。"許諾淡淡應了聲,然後認真聆聽起來。


    2


    華燈初上,許諾輕輕推著童謠的車,不發一言,童謠則吃著零食,時而走在許諾前麵,輕輕搖晃著胳膊,看著許諾,倒退著走,時而又在許諾身後,一蹦一跳地追著許諾。


    每天補習後,許諾都會送童謠一程。


    那也是一天之內最輕鬆、最快樂的時刻。最起碼,對童謠是這樣。


    所以她盡情享受這短暫時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一點都不願意浪費。


    "許諾哥哥,真想不到你現在吉他竟然彈得那麽好。"童謠突然感歎起來,"我記得小時候你唱歌可難聽了,像老牛叫一樣,哈哈。"


    說完,童謠捏起嗓子,學了兩聲牛叫,然後俏皮地看著許諾。


    她當然知道他在傷感,所以她才如此,隻為逗他開心。


    許諾雖然依舊沒有言語,心中卻湧上一陣苦澀,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歲月裏,是音樂給了他無窮的樂趣和力量。


    "對了,許諾哥哥,你那首歌的歌名是什麽啊?"


    "童謠。"許諾認真回答。


    "啊!怎麽了?"童謠立即下意識應答,突然發現自己搞錯了,頓時不好意思地打起哈哈,"嗬嗬,原來著首歌的名稱叫童謠啊!我還以為你叫我呢,嗬嗬!"


    "嗬嗬,你好傻。"許諾看著童謠可愛的模樣,終於被逗樂。


    "討厭啦!"童謠象征性地回擊,"還有啊,我怎麽感覺歌詞隻有一半呢?"


    "沒錯,其實這首歌詞是我兩年前隨手寫下的,不過隻寫了一半就寫不下去了。"


    "不要急嘛!寫歌詞肯定要有感覺的。"童謠自說自話,"就像我做題,有時候沒感覺,再簡單的題目都不會。"


    "嗯,等我寫好了,就唱給你聽!"


    "好啊!好啊!我可喜歡聽你唱歌了。"童謠眯上了眼睛,一臉享受,"許諾哥哥,你的家鄉肯定特別漂亮吧。"


    "當然了,我的家鄉雲泊溪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許諾手舞足蹈,像個孩子。


    "看你美的?我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過,你家鄉好像在雲南一個邊境小鎮上,對不對?"


    "對!對!你還記得啊?"


    "我當然記得了。"童謠眉飛色舞,"我說過,我記得我們之間發生的每件事,你對我說過的每句話,不過,小時候每當提到你家鄉,你就不開心,而且不管我怎麽問,你都不肯多說的。"


    許諾又不再說話,小時候,他的確不願意對別人提及自己家鄉,隻因為那裏有著太痛苦的回憶。


    "許諾哥哥,現在交通這麽發達,你想家就回去看一趟啊!你老家還有親戚嗎?"


    許諾搖頭,痛苦地閉上眼睛。


    童謠突然停步,認真看著許諾:"許諾哥哥,等高考後,我陪你一起回你家鄉好不好?"


    "好啊!"許諾睜開眼睛,激動看著童謠:"你不會騙我吧?"


    "我當然沒有騙你了"童謠趕緊爭辯,繼而又溫柔傾訴,"我怎麽會騙許諾哥哥呢,能夠陪許諾哥哥一起回他最愛的地方,是我最大的心願啊!"


    許諾突然覺得好感動。


    路燈映射著童謠真摯的眼神,晚風吹起,童謠綢緞一樣飄揚的長發曆曆在目,幾根青絲更是橫亙在他的眼前,而白皙的脖頸肌膚清晰可見,傳來陣陣未名的清香。


    那熟悉的清香,十年前,就進駐他的心靈,從此再未遺忘。


    一刹那,許諾竟然恍惚,情不自禁閉上眼睛,扇動鼻翼,貪婪地聞吸了起來。


    "許諾哥哥,你在幹什麽啊?"耳邊突然傳來童謠輕輕的嗬斥。


    睜眼,就看到童謠羞澀的臉以及臉上淡淡的緋紅。


    沒有回答,隻是莞爾一笑。


    一切很美,隻因有你。


    胸中卻翻湧起無窮的感動和激情,靈感更是排山倒海般襲來,許諾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他想表達,他想把自己現在這種幸福的感受唱出來。


    就是現在。


    如果錯過現在,就錯過永遠。


    所以許諾立即眉飛色舞地對童謠大叫:"我先回去了,拜拜!"然後拔腿跑開。


    "拜拜!"童謠對著許諾背影揮手,她不知道許諾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開心,不過見到許諾開心,她心情自然也明媚起來。而此刻在她心中,更是有了一個全新的計劃,她一定要精心將這個計劃完成,等下星期許諾生日時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她知道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喜歡。想到這裏,童謠變得更加歡愉,推著車哼著歌曲離開。


    而在遠處,慢慢露出一張陰沉的臉。


    3


    回到家,和父母隨意寒暄了兩句,童謠趕緊回到自己小房間,打開書本資料,用超過平時雙倍的速度把當天學習任務完成後,立即滿心歡喜地打開書包,掏出一盒精美的彩色顏料筆和一本雪白的畫紙鋪在桌上——這些是她剛在回家路上買的——然後閉上眼睛,耳邊立即飄蕩起許諾那磁性的歌聲:


    雲泊溪,我的家


    漫山遍野的野花


    雲泊溪,我的家


    小橋流水遊野鴨


    雲泊溪,我的家


    山上砍柴的阿媽


    雲泊溪,我的家


    香濃入骨的粑粑


    忘不了你的好


    山清水秀人勤勞


    還有白雲指間繞


    噢,雲泊溪,我的家


    你到底在哪裏啊!


    所有的風景再次鮮活,童謠開始認真調配顏料,小心翼翼在畫紙上著色。小時候在父母安排下,她曾經學過三年多的繪畫,後來因為怕耽誤學習,就放棄了,可再次握起畫筆,居然毫無陌生,反而有一種親切幸福感,第一次,她感到能夠繪畫是如此美好。


    她如此認真地畫著,不時閉上眼睛,尋找那片虛無的風景,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卻絲毫沒有困意,雖然進展緩慢,但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片姹紫嫣紅。


    "謠謠",門口突然響起爸爸的關切聲——為了全力輔佐女兒學習,童謠沒睡時他倆一定要有個人守候在客廳,一是為了防止女兒偷懶,更是為了隨時為女兒服務。


    童謠嚇得趕緊將畫筆藏到抽屜裏,然後趴在畫紙上,全然不顧油彩粘到衣袖。


    如果被爸爸發現,這個完美的計劃就會泡湯。


    門被輕輕推開,一臉倦意的爸爸走了進來,無比憐愛地看著童謠,"謠謠,怎麽今天學到這麽晚?"


    "哦!我……還有一道題沒做完呢。"童謠有點緊張,所以看都不敢看爸爸一眼。


    可爸爸以為女兒正全力解題,無心應答,頗感安慰,打了哈欠,慢吞吞走回房,他兢兢業業守了一整晚,太累了,得把老婆叫起來,守在客廳,隨時待命。


    4


    六點一刻,童謠焦急地站在小區門口等待小魚。


    "奇怪了,她怎麽還沒來?"童謠喃喃自語,"說好今天一起上學的呀,難道已經走了?"


    又等了五分鍾,童謠決定離開,再不走就遲到了。


    小魚終於出現在她的視野裏。撅著嘴、拉著臉,頭發蓬亂、眼睛紅腫,一看就知道沒休息好,並且哭了整整一夜。


    "怎麽了?"童謠立即關切地走上前,"發生什麽事了?"


    "童謠,你騙我。"小魚恨恨地瞪著童謠,咬牙切齒,"原來你一直喜歡許諾,難怪每次我和你談他你都不願意聽。"


    "你胡說什麽呀?"童謠雖然不明就裏,但看到小魚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指責自己,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我沒胡說。"小魚針鋒相對,"你不喜歡許諾幹嗎每天下學後去他家啊?"


    "我……"童謠語塞,顯然她沒想到小魚居然發現了她的秘密。


    "難道你還想否認嗎?昨天分開後,我一路跟蹤你,親眼看到你走進許諾家,"小魚得理不饒人,繼續質問,"我說你現在怎麽不和我一起回家了呢,我說你為什麽每次寧可繞路也要從他家門口走呢,原來你一直背叛我喜歡許諾。"


    周圍晨練的居民都好奇看著這兩個女孩子,遠遠地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童謠感到臉上火辣辣,她知道此刻不是吵架的時候,所以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手輕輕搭在小魚肩膀上,柔聲安慰:"小魚,你快別哭了,你誤會我了。"


    "我才沒誤會你呢。"小魚奮力將童謠手甩開,哽咽著繼續訴說,"虧我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楚江南欺負你,我還為你出頭,害的我被打,嗚……"


    說著說著,小魚便嗚咽了起來。


    "你真的誤會我了。"童謠聲音也情不自禁提高了八度,"許諾哥哥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夥伴,我們的關係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什麽?"剛哭得一塌糊塗的小魚立即停止流淚,疑惑地看著童謠,"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童謠又氣又急,"好了,我們快走吧,再不走就遲到了。"


    "那你要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小魚不依不饒。


    "好吧!我邊走邊說就是了。"童謠無奈瞪著小魚,然後騎車離開。


    5


    學校大門關閉前最後一秒鍾,童謠和小魚頂著值勤老師的白眼,氣喘籲籲奔了進去。


    "好險、好險!"小魚大口喘著氣,然後愧疚地看著童謠,"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沒事,以後不要對我莫名其妙發火就是了。"因為用力過度,童謠臉上的紅暈在深冬的冷風中更加明顯,"剛才你真是嚇死我了。"


    "人家也是太喜歡許諾才會這樣嘛!"小魚又開始羞澀,"這麽說,你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啦!"


    "哎呀,都說了,我和許諾哥哥隻是好朋友,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的,他也一直把我當妹妹,我們根本不可能成為男女朋友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為徹底打消小魚的猜忌,童謠幹脆把話說死。


    心卻突然很痛、很痛。


    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說實話,如果你也喜歡許諾的話,我真的就沒有機會了。"小魚頓時笑逐顏開,"不過我現在不怕啦!哈,等我追到許諾後,我請你吃飯哦。"


    "好啊!"童謠心越來越痛,尷尬應答。


    "對了,你今天給許諾補習時幫我把這個給他吧。"小魚興奮不已地從包裏掏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上麵還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情書?"童謠慢吞吞接過。


    "對啊!我花了一個晚上寫的哦,裏麵有我對許諾所有的思念和愛慕,他看了一定會超級感動的。"小魚說著又從包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相框,裏麵貼著一張她的寫真照,"等許諾看了我給他的情書後,肯定就會愛上我,你再把我的照片給他,這樣他就不會飽受相思之苦啦。"


    童謠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不就是喜歡一個男生嗎?至於要這樣勞師動眾嗎!


    可,說不定,許諾就喜歡小魚這種可愛又單純的女孩呢!


    想到這裏,童謠的心更痛了。


    "童謠,你在想什麽啊?"小魚好奇看著沉默不語、表情複雜的童謠。


    "沒事,你放心,我一定替你送到。"童謠接過相框,隨同情書一起放到自己包裏,收起所有的不悅,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後默默向教室走去。


    6


    或許因為早上的事太過突然,整個白天,童謠一直精神恍惚,頭昏腦漲,情緒更是變得糟糕,心煩意亂,不想說話,從早到晚,她都呆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上課時走神,下課就趴在桌上睡覺。


    心卻越來越痛。


    這種壞情緒一直延續到放學後,在許諾的小屋裏,童謠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卻徒勞無功,剛補習了一會兒,就接連說錯了好幾句話,眼睛更是不停瞅著旁邊的書包,仿佛裏麵有魔鬼正在掙紮著要跑出來,於是變得越來越緊張,額頭竟然滲出汗珠。


    待會兒補習結束真的要把小魚的情書和照片給他嗎?


    萬一他真的很喜歡怎麽辦?


    "不要……不要啊!"童謠竟然喃喃自語起來,握筆的手更是急劇顫抖。


    "謠謠,你怎麽了?"許諾一臉關切,遞上紙巾,"怎麽出汗了?是不是生病了?"


    "謝謝。"童謠接過紙巾,慢慢擦拭額頭汗水,"我沒事——許諾哥哥,我……的同學小魚……她有東西送給你。"童謠深呼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自欺欺人地逃避問題,毅然打開書包,取出情書和鏡框,遞到許諾麵前。


    "什麽亂七八糟的啊!"許諾鄙夷地接過,看都沒看一眼,就隨手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裏,同時還憤憤抱怨,"臉上塗得跟妖精一樣,我最討厭女人拍什麽寫真照了。"


    "許諾哥哥,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啊!"童謠情不自禁尖叫起來,"這可是人家精心準備的禮物啊。"


    "我管她精心還是粗心呢,反正隻要我不喜歡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許諾哥哥,你……你好霸道。"雖是指責,但心中竟然莫名喜悅。


    "那要看對誰了。"許諾說時怔怔看著童謠,熱情如火,"她們根本不值得我去溫柔。"


    童謠趕緊躲避許諾的目光,"油嘴滑舌,討厭!"


    "嗬嗬!"許諾不再反駁,溫柔地從床上拿起吉他,"對了,我已經把那首歌的另外一半歌詞寫好了。"


    "真的嗎?"童謠無比驚喜,抬頭激動看著許諾,"快唱給我聽啊!"


    "嗯!"許諾再次深情看了一眼童謠,然後低頭,撥弄琴弦,溫柔吟唱:


    曾經的你


    和我手拉手


    一起追逐一起偷瓜


    一起歡歌笑語地長大


    我已陶醉在你眼裏


    一輩子都不願意醒


    隻是思念敵不過年華


    才知歲月流逝多可怕


    噢,親愛的女孩


    多年後還記得嗎


    你曾是我的寶


    永遠忘不了


    多年後還記得嗎


    我曾給你的好


    那憂傷在歲月裏


    已找不到


    童謠突然好感動,好想哭,傻瓜都知道,他歌詞裏寫的女孩就是她,這是他唱給她一個人聽的歌曲。


    "喜歡嗎?"許諾嘴角含笑,眼眸愈發情深。


    "喜歡。"這一次,她沒有逃避他熾熱的目光,"許諾哥哥,謝謝你。"


    "傻丫頭,都說了,你永遠都不要謝我,因為……我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的。"


    "嗯,我知道。"童謠感覺自己臉火辣辣的,聲音更是細如蚊蠅。


    小屋裏氣氛變得越來越曖昧。


    許諾隻覺得喉嚨發幹,滾燙的唇情不自禁湊向滿麵緋紅的童謠。


    雖然內心在掙紮、抵抗,但身體除了急劇發抖外再無表示,更要命的是,麵對那越來越近的粗重鼻息,童謠竟然閉上了眼睛。


    難道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竟會在此刻發生?


    突然傳來一陣悅耳的手機鈴音。


    童謠驀然驚醒,趕緊站起來,言語慌亂不堪:"許諾哥哥,你……來電話了。"


    "嗯!"許諾也收起意亂情迷,尷尬地從床上的外套裏取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臉色頓時凝重,走到窗前,遲疑了片刻,還是接聽了起來。


    "彪哥……不行,我還有點事……你別生氣了,我去就是……知道了。"


    許諾掛好電話,臉色愈加沉重,傻傻看著窗外。


    "是不是有事啊?"童謠輕輕走到許諾身後,"有事就去辦吧。"


    "可是我答應過你……"許諾眼神無奈且焦急地看著童謠。


    童謠伸出手,擋在許諾嘴前,"許諾哥哥,我相信你。"


    隻一句話,就解開心中所有的擔憂,感動無法描述許諾此刻的感受,輕輕握住童謠的肩膀,凝視她的眼,鄭重承諾:"謠謠,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童謠肩膀晃動,掙脫許諾的手,轉身離開,"我也該回去了,今天落下的內容明天會補上,再見。"


    幾乎是奪路而逃,她害怕,再留在這裏多一分鍾,就做出自己無法想象更無法承受的傻事,她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所以隻能逃跑。


    至於明天如何,明天再說。


    "再見。"癡癡看著童謠離開,許諾閉上眼睛,迅速撫平感傷情緒,恢複堅毅內心。他知道此刻不能再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因為等會兒他要麵對的將是一場暴風驟雨。


    7


    "啪!"……"啪!"……"啪!"……一聲聲清脆的耳光聲響過後,許諾雙頰立即應聲腫起。


    雖然料到彪哥會發火,但沒想到他竟然會火到動手打人。五年來,這是許諾第二次看到雷彪如此大發雷霆,他知道,這次他動了真怒。


    他更知道,雷彪一旦動了真怒,完全六親不認。三年前,他的一個親堂哥私通警察,雷彪發現後,把他活活打成了植物人,也是那一次,他才意識到外表和善的彪哥究竟是多凶殘。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自己將受到怎樣的懲罰。


    不知道也就沒有必要再想,許諾幹脆閉上了眼睛,任憑打罵。


    "你他媽的腦子浸水啦?現在成天會不開,賬不收,架不打,你他媽的以為你是什麽人?你他媽的是黑社會你知不知道?"或許是打累了,雷彪坐在沙發裏喘著粗氣對著許諾破口大罵,"別他媽異想天開要棄惡從善,你一天是黑社會,一輩子都是黑社會,下輩子還是黑社會。"


    許諾雖然沒有反駁,心卻下沉到了最底端,本來他還想硬下心腸等彪哥氣消後幹脆和他說清楚,徹底劃清界限,現在卻被他定了性,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就可以不聽我話了?"雷彪越說越來氣,再次憤怒衝到許諾麵前,朝他腳下重重吐了口痰,"操!當年如果不是我救你,你他媽早被人砍死了,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許諾依然不語,可怕的往事卻紛湧到眼前,隻得再次痛苦閉上雙眼。


    五年前,隨著媽媽罹患癌症離開人世,許諾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孤兒,也變成了一個所有人都可以隨意欺淩的對象。


    幾乎每天放學後,他都會遭受到學校裏幾個混混的毒打,搶去身上所剩無幾的錢財。


    他根本不敢反抗,從小極度自卑的心理讓他麵對這些淩辱時表現出的隻有屈服和忍受。


    欺負他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一些年齡比他小,個頭比他矮的混混都可以隨意對他拳打腳踢,在他身上撒尿。


    他變得越來越自卑,越來越絕望。


    他不想再上學,不想再回家,甚至不想再活下去。


    雙親都不在人世,他最好的朋友童謠也莫名離他遠去,除了一個空空蕩蕩的破房子,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留戀的對象。


    又一次,在餓了整整兩天兩夜後,他被一群小混混打倒在地,雖然依舊沒有反抗,卻開始號啕大哭:"你們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喲!挺有種的嘛!"為首的混混將他從泥濘裏拉起來,重重推向牆邊,然後抓住他的頭發,用力撞向堅硬的牆壁,"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死你?是不是?你說啊?"


    一下又一下,鮮血順著牆壁流了下去,神智嚴重不清,卻依然喃喃:"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就在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死去的瞬間,所有的磨難竟然消失,他努力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臉上有條長長刀疤的男人恍惚出現在他麵前,頭頂光輝,猶如神仙,而那些耀武揚威的混混竟然猶如過街老鼠四處逃竄。


    "快跑啊!雷彪來了……快跑!"他們邊跑邊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叫。


    "小兄弟,你知道為什麽他們敢把你活活打死,卻那麽怕我嗎?"刀疤男人慢慢蹲下,鄙夷地看著滿頭鮮血的他。


    他已經沒有力氣回答,隻是緩緩搖頭。


    "因為我比他們更狠也更強大,他們不跑就會被我打死。"他清楚看到這個臉上長著刀疤的男人在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的咄咄殺氣,竟然是那麽和藹親切,"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你如果不想被人欺負,就要變得比他們更強大,更殘忍,聽到沒有?"


    堅毅點頭,目光裏的怯弱刹那間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無限虔誠。


    "很好!"刀疤男人露出微笑,向許諾伸出手,"我叫雷彪,現在正招兵買馬共創事業,你以後就跟我混吧,隻要你忠心於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想也沒想,許諾就把手交給了這個教會自己生存法則的男人,徹底開始了自己的重生。


    "對不起,彪哥。"許諾睜開眼,看著雷彪,真摯道歉,不管如何,麵前的這個人的確給了他太多太多。


    "操,對不起有屁用。"雷彪火氣壓下了不少,坐回沙發,繼續訓斥,"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我的人背叛我了,我的親堂哥,他私通警察,被我打成半死,現在還在醫院裏,我可以養他一輩子,但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你不要以為我器重你,就不會對你怎麽樣,背叛我,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彪哥,我沒有背叛你。"許諾抬頭反駁。


    "操,還嘴硬,你現在這副樣子和背叛我有什麽區別?"雷彪突然冷笑起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我告訴你,你背叛我,我頂多把你打成半死,可你要是敢背叛我妹妹,我他媽弄死你,聽到沒有?"


    "知道了。"許諾徹底沒有了脾氣。


    原來剛才隻是聲東擊西,彪哥顯然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怕萬分。


    "許諾,你是我最器重的兄弟,也是我將來的妹夫,我擁有的一切遲早要傳給你。"雷彪走到許諾身邊,動之以情,"振作起來,好好幹,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謝彪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哈哈,這還像句人話。"雷彪終於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滿口黃牙,對自己的策略,他顯然很滿意,"對了,現在警察對我們的打擊越來越厲害了,道上的爭奪日趨激烈,導致我們應得的保護費急劇縮水,現在我們得擴展新的生意,否則隻會坐以待斃。"


    "彪哥有什麽決策,盡管吩咐,我一定做到。"許諾知道,雷彪肯定已經想好了主意,否則不可能說的。


    "我一個朋友現在在雲南做白粉生意,發了財,前幾天他給我打電話,說要和我合作,開拓內地市場,我考慮了很久,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機會。"


    "什麽?"許諾聞聲大驚,"彪哥,你要販毒?"


    "沒錯,這個生意一旦談下來,對我們將是一個全新的開始,隻要我們資金充足,十個黑龍幫都不放在眼裏,哼!到時候我倒要看看誰敢跟我們作對。"雷彪頓了頓,手按在許諾肩膀上意味深長地拍了兩下,"到時候,這塊生意我會交給你來打點。"


    "可我……我一點經驗都沒有。"許諾竟然拒絕,"我怕耽誤了彪哥的計劃。"


    "經驗可以慢慢學嘛,誰生下來就會販毒?許諾,我相信憑你的能力,很快就會上手的。"雷彪突然頗為得意地看著許諾,"當年我一定要求你上學,而不是讓你像其他兄弟一樣當一個職業古惑仔,你知道為什麽嗎?"


    許諾搖頭,疑惑看著雷彪,他當然知道雷彪安排他上學不會是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但究竟是何目的他的確一直未知,隻覺得彪哥做的每一件事都深不可測。


    "因為你是學生,警察不會懷疑到你,很多事情就好辦多了。"雷彪得意地笑了起來:"五年前,我就想到了今天,所以執意讓你繼續上學,要的就是有朝一日你利用學生身份販毒,現在終於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了,哈哈!"


    許諾這才知道雷彪執意讓自己去販毒的原因,一時間他臉色慘白,額頭冒出豆大汗珠。


    他怎能不害怕?是毒品讓他家破人亡,被迫背井離鄉,是毒品害死了他的爸爸,而媽媽在臨終前更是拉著他的手叮囑絕不可以沾手半點毒品,否則她做鬼也不會安寧,他痛恨毒品,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殺光世上所有毒販。


    此刻,他究竟應該如何選擇?


    突然又想起有如魔咒的預言:天煞入宮,是以孤星本命,年幼坎坷、命中帶克、漂泊一生、妻離子散、眾叛親離,富貴無人共享、貧病乏人。"


    仿佛看到一場悲劇在上演,難道這就是命運的輪回?


    "許諾,你怎麽了?"雷彪似乎察覺到了許諾的異樣。


    "沒……事!"許諾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疼,我想回去休息。"


    "臭小子,這點打都受不了,真沒出息。"雷彪笑著調侃,"快回去吧,好好檢討檢討自己的行為,下次有事一定要隨叫隨到,聽到沒有?"


    "知道了,彪哥,那我先走了。"


    雷彪看著許諾開門離開,收起臉上笑容,拿出電話,撥打起來。


    好半天,電話才通,話筒裏傳來一個女孩慵懶的責怨聲:"哥,人家都睡覺了,幹嗎把我吵醒,討厭!"


    "哎呀,我的好妹妹,都幾點了,你還在睡覺?"雷彪竟像換了個人一樣,聲音溫柔地能把人殺死,"乖,快起床啦,還要上課呢。"


    "上你個大頭鬼啊!我們早放假了。"電話裏女孩懶懶洋洋伸了懶腰,"哥,你給我打國際長途不會就是叫我起床的吧?"


    "當然不是啦,我告訴你出大事了。"雷彪表情誇張地對著話筒繪聲繪色描述,"你的許諾最近和一個女孩走得很近,我真擔心他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什麽?豈有此理?"電話裏的聲音一下子清醒過來,接著連聲尖叫,"許諾才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呢,肯定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他,哥,你快給我打死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啊!"


    "打、打、打,我看你比我還能打。"雷彪長歎了口氣,"唉!感情的事哥也幫不上什麽忙,得你自己處理,你還是盡快抽空回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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