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邢天輕描淡寫的反應,算是徹底放過了這一碼,晚會因此得以照常進行。 一個個精彩的節目連續上演,歐邢天卻心不在焉,如不是等待著寶貝的演出,他早就不耐的甩袖離去。 終於熬過了漫長的一個半小時,當主持人報出‘二胡獨奏’四個字時,歐邢天不自覺的挺直了腰,他身旁的簡浩翔也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眼神變得專注起來。 而四下坐著的學生裏,不知是誰,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嗤笑和噓聲。 歐邢天皺眉,心裏隱隱升起一股火苗。校長見狀連忙揮手示意周圍不停走動的保安人員維持一下秩序。 幕布拉開,台上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眾人見狀,不自覺的安靜下來,好奇心被挑起:人呢?不是說二胡獨奏?人都沒有,怎麽奏? 待台下徹底安靜時,一陣悠長厚重的編鍾聲慢慢敲響,仿似千年前傳來的恒古旋律,引發眾人心中的共鳴,隨後,揚琴清脆悅耳的叮咚聲漸次穿插入這厚重的樂音,給古老的旋律帶上了一抹朝氣,眾人一時被這神秘而獨特的旋律所吸引,表情沉靜,側耳聆聽。 待長長的前奏抓住了眾人心神的時候,樂音漸漸變緩,變低,直至飄渺難聞,聽眾們不自覺皺起了眉,意猶未盡。當此時,一陣高昂的二胡聲突然如萬馬奔騰的插入進來,震得眾人心神聚斂。二胡聲一改副旋律舒緩清幽的風格,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急促奏響, 同時,一束清冷的光線獨獨從舞台中央垂射下來,照亮了正皺著眉,閉著眼,認真演奏的少年。 聽眾們齊齊注視著少年,表情迷醉,隻感覺被這樂音帶著上下顛簸,心無處著落,有種急惶難耐的無助感,隻想馬上找到一個出口發泄。 台下現在已經鴉雀無聲。 急促狂放的旋律還在進行著,聽眾們的心弦也隨之越繃越緊,感覺再找不到出口釋放,就要斷掉,那將是一場撕心裂肺的疼痛。是的,這激昂的樂音,帶著一種慘烈,讓人心裏疼痛。仿佛一個被時光束縛,永遠迷失的人,拚命的想掙脫找到出口,卻無路可逃。 當這種感覺撐到頂峰,聽眾們都屏住呼吸,等待最後的高潮時,二胡聲戛然而止。乍然間,台下很多人一口氣沒憋住,脹的雙頰通紅,呼吸粗重。 悠揚的編鍾再次傳來,朦朦朧朧,仿佛穿過了重重迷霧才到達彼端,聽眾放鬆心情,表情恍惚起來,二胡聲卻慢慢奏起,這次是完全的平靜,沒有悲壯,隻有領悟後的蒼涼和隨性。繚繚繞繞,絲絲縷縷的滲透進人的四肢百骸。 很多人微笑起來,卻流下了眼淚。時光使人拋卻年少癲狂,時光使人領悟成長,這種成長,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帶著微笑的眼淚,一種心境的升華。 二胡聲和編鍾聲漸次低沉,繼而消散,台下落針可聞,久久不見動靜。 歐淩逸停下拉弦的動作,睜開雙眼,迎接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巨大情緒浪潮。這股看不見的龐大能量一靠近他就被馬上吸入體內,自動匯入他銀色的內息。 撐裂般的脹痛如期而至,卻馬上被反射進的月光撫慰,消弭於無形。 很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用精神力探視體內一息之間,從小溪流變成江河的銀色能量,歐淩逸愉悅的笑了,優雅的起身,鞠躬謝幕。 而此刻,卻有人從漆黑的台下緩緩走來,踏上舞台。此時燈光大亮,看清來人的臉,歐淩逸眼神一暗,心下猶疑。 歐邢天覺得兒子的表演糟糕透頂,不是不夠動聽,隻因為,他的心,正被這樂音一遍遍的撕裂,愈合,又撕裂。小家夥到底得經過多少苦難才能譜寫出如此滄桑悲涼的作品?而他卻一無所知,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心情極度鬱躁。他不能讓兒子以後再孤單一人,再承受任何痛苦。 所以,不自覺的,他走上來了,一把拉住還怔楞著的寶貝,將他緊緊摟入懷中,情不自禁的在他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吻,這個吻,帶著滿滿的撫慰和憐惜。而他的眼角,一抹水光閃爍,瞬間消失,快的沒有任何人發現。 隨著父子兩人台上的相擁親吻,台下如雷的掌聲驟然響起,叫好聲,讚歎聲,響徹大廳。 “快,快閉幕!”歐淩霜被掌聲驚醒,連忙擦去眼角的淚珠,催促工作人員放下幕布。 “如何,歐天寶,下一個輪到你了。你要努力啊!”見父親拉著弟弟從後台離去,看也不看歐大少爺一眼,歐淩霜諷刺一笑。 “最後的節目取消。”歐天寶靜默半響,聲音平淡的宣布,冷冷看一眼得意洋洋的歐淩霜,舉步幹脆的離開。 這次,他沒有痛哭,沒有吵鬧,沒有歇斯底裏的發泄,因為,會縱容安慰他的那個人已經移開了視線,將他徹底忽視。 他有他的驕傲,絕不讓自己像個小醜一樣被人拿來對比。歐淩逸,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優秀,以往還隻是厭惡,嫉妒。當嫉妒也無力,隻能屈辱的仰望時,那麽,就幹脆將之徹底毀滅吧。 56、襲擊 歐淩逸表演結束,正站在台上享受身體被能量不斷充盈的感覺,眼看著歐邢天走到他身邊,摟住自己,在自己額頭輕吻,他依然回不過味兒來。 待幕布拉下,台上燈光大亮,月光也被收回,身體瞬間的脹痛讓他回過神來:“你在幹什麽?” 他蹙眉,推開擁著自己的人。 “隻是想抱抱你。逸兒,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有歐家。所以,可以不用再害怕彷徨了。知道嗎?”被兒子推拒,歐邢天毫不在意,心疼的摸摸他柔嫩的臉頰安慰。 “誰告訴你我害怕?”歐淩逸撇嘴。他早就不知道害怕彷徨,大喜大悲是何感覺了。這樣的安慰,來的太晚,也實在多餘。 “好好好,你不害怕,我的逸兒很勇敢!”歐邢天無奈,趕緊給兒子順毛。果然還是個小孩,就算心裏如何無助,表麵上還要張牙舞爪的做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小野貓,真可愛。 “勇敢的逸兒跟爸爸走吧,表演結束了,該回家了。”摟著兒子的小肩膀,歐邢天笑的滿足,徑直帶他從後台的貴賓通道離開。 “表演還沒結束,還有歐天寶的鋼琴獨奏。”雖然有了月光這個冷卻劑的調和,但是這次吸收的能量太龐大了,他依然有種脹痛,虛弱的感覺,也就懶得掙紮,邊跟著父親離開邊淡淡的開口提醒。趁著歐天寶表演的檔兒,他還可以坐著休息一下。 “他?”歐邢天的腳步停滯了一秒,又繼續挪動,聲音裏帶著隱隱的怒氣:“他不會上台表演了。” 他說的篤定。大兒子的脾氣他知道,在無法超越對手的情況下,他絕對會選擇退卻,保全自己的顏麵,而不會選擇迎難而上。做法雖然聰明,卻是懦弱的一種表現,對此,歐邢天從來看不上眼。不過,如果他認為節目單的事可以就這樣完了,那就大錯特錯。 見父子三人相繼離開,歐淩霜無奈的聳肩,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走到台前宣布最後一個節目因表演者身體不適,所以取消,晚會結束。 台下聽眾們往年也都聽過歐天寶的演奏。以前覺得他的演奏,技藝精湛,感情充沛,琴音完美,如今一對比,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藝術,因此對他的告病退出,心裏多少都有底,相互間低聲議論一會兒,也就過了,並沒有遺憾或不滿。 歐天寶低著頭穿梭在議論紛紛的人群中,耳邊不斷傳來對剛才表演的驚歎,和對自己表演的貶低。心陷入黑暗的深淵:原來,不表演,同樣也會被拿來比較嗎?以後是不是永遠都要被這樣比較下去?真是無力啊,這一切,都統統消失該多好?跟著歐淩逸都一塊兒消失吧! ﹡﹡﹡﹡﹡﹡﹡﹡﹡﹡﹡﹡﹡﹡﹡﹡﹡﹡﹡﹡﹡﹡﹡﹡﹡﹡﹡﹡﹡﹡﹡﹡﹡﹡﹡﹡﹡﹡﹡ 走出後台的歐淩逸被歐邢天牽著手從貴賓通道帶出禮堂,一出來就看見校長和簡浩翔正等在通道口。 “小逸,表演精彩極了。”簡浩翔看見少年身披月光走下台階,連忙上前幾步相迎,眼裏的感情複雜而熱切。 “是嗎?謝謝。”自己的表演被肯定,又接收到對方身上不斷傳來的帶著滾燙熱度的正麵情緒波動,歐淩逸不自覺的展開一抹微笑。 見到少年純淨如月光般的微笑,簡浩翔眼眸微暗,聲音有瞬間的沙啞:“是的。希望以後有機會還能聽你表演。” 這是他真心的訴求,現在他才知道,古人說的‘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是真的,沒有誇張。 “有的,有的,肯定有機會!小少爺,下周育德要和日本的麻裏中學進行藝術交流,交流生有機會去東京大劇院表演,我給小少爺安排一個名額吧。”站在一邊幹晾著的校長逮著機會連忙插口,賣家主一個好,拍個馬屁。 “不去。(不準!)”聽見校長的話,父子兩難得有誌一同的開口拒絕。 見兒子也斷然拒絕,歐邢天看向校長的眼刀立馬收回,低頭滿意的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笑的溫柔。送寶貝去那麽遠的地方,得多少天見不到麵?現在寶貝本就對他不親,再送他走,回來該不認爹了。 “叔叔,等很久了嗎?”簡毅遠遠看見等在禮堂外的簡浩翔,急忙跑過去,拯救了被歐家主殺氣折磨,水深火熱的校長。 “沒有,你動作很快。”簡浩翔慈愛的拍拍侄子的肩膀。 “歐淩逸,你的表演很棒!是我聽過最動聽的演出!”簡毅朝著叔叔微笑,轉頭看見站在一旁的歐淩逸,眼睛一亮,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謝謝。”歐淩逸淡淡點頭,對同學突然的熱情,他還是有些不習慣。 “哪裏,我說的是真的。叔叔,咱們走吧?你身體還沒恢複,得趕緊回去了。”對歐淩逸的冷淡不以為意,他大大咧咧的一笑,催促叔叔回家。 “恩。歐家主,校長先生,告辭。”朝兩人頷首,他轉向少年,眼裏帶著不舍:“小逸,再見。等我身體恢複了,要開一個宴會慶祝,你能來嗎?” 眼前的少年如此冷漠,總是與人保持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他想試試,看自己能否打破這層障礙,觸摸到少年真正的內心。宴會隻是一個借口,性格孤僻,特立獨行的少年如果拒絕了,他不會灰心,如果接受了,那是否代表自己在他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特殊?這樣想著,他眼裏滿含期待。 若是以前,歐小童鞋還真的會像他心裏設想的那樣反應。可惜正處於升級階段的他不會拒絕接觸人群,就算答應了,也不能代表什麽。 可惜,這個道理,簡浩翔永遠不會知道。因此,當他看見少年點頭應允時,滿滿的興奮快樂溢出心底,臉上瞬間笑開了花。 “簡總放心,屆時我會帶逸兒準時參加的。隻是,也要等你的身體好起來才行。現下吹了這麽久冷風,回去不要又病倒才好。”歐邢天見他臉上露出的笑容,心裏猶如針紮般難受,忍不住出言嘲諷,話裏,怎麽聽怎麽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嗬嗬,不會。我現在身體很好,多虧了小逸!那麽,各位,告辭了。”對歐邢天的嘲諷毫不在意,簡浩翔一臉幸福的微笑不變,躬身告退。 “逸兒,簡浩翔不是個好人,你以後少和他接觸,免得招惹麻煩。”嘴巴張張合合,躊躇半晌後,歐邢天雖然不想給兒子留下一個自己幹涉他自由的印象,還是忍不住開口。 “恩,知道了。”能混到世家大族領頭人地位的,有幾人能夠幹淨?歐淩逸雖然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卻還是點頭。和這樣的人物牽扯過多,的確麻煩,他最討厭的就是麻煩。 校長站在一旁,聽著父子兩人背著簡家主的對話,心裏不斷催眠著自己:我啥都沒聽見,我沒聽見家主背後講別人壞話,真的! 見兒子毫不考慮就答應了,表情淡然而乖巧,歐邢天心裏不刺痛了,感覺神清氣爽。果然,父子就是父子,關係就是比外人親厚。 幾人心思南轅北轍,氣氛卻非常和諧,一起站在不顯眼的角落裏等待歐家另兩個孩子出來。 歐邢天見兩人久久還不見蹤影,又見寶貝穿的有些單薄,心疼的厲害,趕緊脫下西裝給兒子披上,揮手示意兩名保鏢馬上進去找找。 歐淩逸被男人披上外套,強行摟進懷裏取暖,皺眉,正想抗拒,突然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敵意正在快速朝自己這個方向靠近。 這個充滿敵意的氣息,陰寒惡毒,與他多次在校門口感知的極其相似,他果斷的放棄抗拒父親的舉動,抬眼四顧。 隻見一名穿著黑色長及膝蓋連帽衫的人正擠開人群,不斷像這裏接近,接觸到歐淩逸看過來的目光,他突然加快了速度,直直衝過來,並且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玻璃瓶,快速扭開瓶蓋,作勢欲潑。 “小心!”想也不想的反抱住身後的人朝側邊一滾,父子兩雙雙摔倒在地,而他們原本站立的,被玻璃瓶裏的液體潑過的地方不斷發出被腐蝕的‘茲茲’聲,還冒出青煙和白色泡沫,看著讓人不寒而栗。 “抓住他!”剛倒在地上,歐邢天已經反應過來,此刻陰狠的開口,吩咐還愣在一旁的校長。 “啊,快快!快捉住他!”校長被家主提醒,連忙高呼不遠處維持秩序的警衛,而兩名保鏢剛好帶著歐天寶,歐淩霜出來,看見這一幕,快速趕過來包抄。 幾人合圍,將黑衣人擒住,帽衫脫落,被驚動的眾人嘩然。 隻見老巫婆漲的通紅,表情扭曲的臉露了出來,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刻毒,歇斯底裏的吼叫:“你們不得好死!歐家的人都該去死!” “把她嘴堵上!帶下去!自己處理掉就好,不用麻煩警察局了。”歐邢天扶著兒子站起,捂住他的眼睛,森冷的朝兩名保鏢下令。 竟然敢傷害我的寶貝?!一想到如果不是寶貝警覺,躲的及時,他將要遭受到的一切,歐邢天就驚恐的渾身顫栗。所有意圖傷害逸兒的人,都該死! “小逸!父親,你們沒事吧?”站在遠處將這裏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歐淩霜尖叫著衝過去。 歐天寶眼神晦暗,沒有立刻過去,反而朝離父子兩不遠處一名學生走去。 這名學生此刻正臉色蒼白,腳步隱秘的騰挪著,慢慢向陰影裏移動。 “你腳下踩著的是什麽?給我看看。”確定自己剛才看見的一抹銀光不是錯覺,他攔住該人的退路,不懷好意的開口。 “沒,沒什麽。”這人擺擺手,嘴角帶著一抹緊張的僵硬。 歐天寶沒有理會,一把推開他的身子。腳步挪動,一根注射器赫然躺在地上,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看見注射器,他挑眉,轉頭看向該人的眼光帶著審視。 仔細看才發現,這個學生長相雖然斯文秀氣,但是臉色慘白,身體瘦弱佝僂,臉上烏青的眼圈極其明顯。歐天寶了然。 “你吸毒!?” 該人眼裏眸光電閃,半晌後顫抖的開口:“你,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如果讓人知道了,我會被家族除名,這輩子就毀了。” 他的聲音裏雖然帶著濃濃的哭音,可眉梢展開,帶著一抹如釋重負和僥幸。可惜歐天寶被他的話觸動,正埋頭思考,沒有注意。 “這輩子就毀了?毀了?嗬嗬,真好。”邊喃喃低語著,邊飛快的轉動心神,半晌後,他重新抬頭,笑容詭異:“讓我保密也可以,不過你要乖乖聽話哦……” 月光被烏雲隱去,兩人的身影徹底沒入黑暗。 57、隔離1 老巫婆被兩名保鏢扭送下去,學校裏好一陣慌亂。而歐家一行則在驚恐心虛的汗流浹背的校長護送下,不慌不忙的上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