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破了膽的江淮德指認是宋時鬱失手殺了李施診,但是已經心氣全無似乎隻求死個痛快的宋時鬱卻說出了和江淮德截然相反的話,他根本就沒殺過李施診。


    這是怎麽一回事?


    人之將死,誰在其言也善,誰又在撒謊?


    江淮德已經深陷在大哭大笑之間,癢得死去活來,痛到不欲生,聽到了宋時鬱的話,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竟然還勉強抬起手,憤怒地指了他一下。


    “你……你明明殺了,你、你撒謊……哈哈哈哈!騙子——哈哈哈……”


    生命已如風中殘燭的宋時鬱沒有理會江淮德的指摘,他在這臨死關頭顯得額外平靜,勉強爬了起來,背靠牆壁而坐,嘴巴翕動間一個字一個字地往蹦慢慢地給出了他的解釋。


    不過之所以說的很慢倒也不是他故意拖延時間,隻是實在沒什麽力氣了。


    “懸壺濟世李施診,江少爺不認識,但我可是知道那位遊曆四方的神醫。”


    “早些年我還在江湖闖蕩,沒給江家當供奉的時候,便和李神醫有過一麵之緣,李神醫看出我早年修行沒打好根基,走的太快了,身體裏留下了點暗疾,開了副用以調養的方子,當時我將信將疑找別的大夫辨認確定至少無害後便服用了方子,身體內的血氣果然通暢了不少。”


    “卻沒想到第二次見到李神醫,會是在這元山縣,釣魚把李神醫釣了上來,倒是讓人有些感慨萬千,不過仔細想想,李神醫醫者仁心,他會咬鉤雖然是預料之外,卻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張天天秀眉緊蹙,聲音清冷:“所以,你看在李叔對你有恩的份上,暗中放了李叔一馬?若是這樣,你當要感謝自己的良心還沒有全都喂了狗,因為李叔要是因你而活,我倒是可以留你一條命……不過也隻是一條命而已。”


    化血散的毒素已經深入骨髓,宋時鬱不僅沒有全力化解化血散的毒素還接連強行提起氣血,導致的直接後果便是他六品境武夫的血氣已經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張天天可以解掉化血散的毒,但是宋時鬱的身體狀況卻不會隨著毒素化解而恢複原樣,以後基本上就是個半個廢人了,想要恢複六品境武夫的修為,要麽祈禱奇跡發生,要麽得指望著再遇到一次李叔。


    宋時鬱也清楚這隻留下一條命是什麽意思,他哪能不知道自己是的身體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呢,幽幽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那就有點遺憾了,李神醫是真善人,可我真不算什麽好人。”


    “雖然認出了李神醫,但我可沒有因為要報恩就放他一馬,隻不過是權衡利弊,想著李神醫四方行醫救人無數,如果在我手上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將來消息若是傳了出去,那些受過李施診救治的人若想報恩難免會向我尋仇,就算李神醫救過的人裏隻有十分之一會起這樣的念頭,那也是件麻煩事了。”


    “我可不想這麽大的麻煩,所以和江少爺商議,把李神醫押往江家,讓江家老祖來決定如果處置李神醫,說服江少爺的理由是李神醫的醫術極高,而江家老祖也是一大把年紀了,我們雖然不知道,但也許有什麽舊傷暗疾在身,說不定正需要李神醫治一治,如此便可能是正中下懷,討到江家老祖歡心。”


    “江少爺一心想要江家老祖的認可,我這麽一說他便信了,也沒有送到這陣旗下麵來睡上一趟,因為我們雖然不清楚漕幫幫主這手段是如何做到的,但既然會影響到敵我認知,那大概是會影響到頭腦清醒,若是睡過一覺後李神醫的醫術便不複那麽高明了,豈不就成了瞎折騰。”


    “再者江家老祖手上肯定也還有陣旗,既然要交給老祖便原模原樣交出去,不去畫蛇添足,需要用陣旗那也讓老祖自己去決定就好了。”


    “我冒充範舉不適合走開,所以是由江少爺親自把人押回了洛九城交給江家老祖,江少爺回來後也沒再提過這件事,我以為不提就是沒有意外已經解決妥當了,本來就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沾上李神醫的因果,於是我也沒有問過,卻沒想到再從江少爺口中聽到李神醫,卻會是說我殺了李神醫。”


    “說實話……這可真是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李神醫明明是他帶走了,就算路上出了什麽意外,人已經死了,也當是算在他的頭上,為何會一口咬定是我失手殺了李神醫呢?”


    “倒不是說我要給自己臉上貼金,說什麽因為李神醫於我有恩我就不會親手殺他了,若有必要到了非殺不可的時候,我照樣會下死手,隻是失手殺人這就有點可笑了,我宋時鬱修行武道修了一輩子,好歹也搏出過一個宋宗師的名號,下手還能沒個輕重,控不好力度?”


    “被失手殺掉的是有,但全都是其餘人失的手,我可沒有過分不清輕重……”


    生命都快走到盡頭的武夫宋時鬱,似乎是在這一刻都堅持著他在武道上的追求。


    拒不承認自己會失手殺人。


    “你……你放屁,明明是你……嗚嗚嗚——”


    江淮德放聲控訴,但他此時正在經曆著劇痛,痛到渾身抽搐,大哭不止。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的宋時鬱沒有爭辯,隻是輕聲說道:“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就我這所作所為也不指望苟活一命了,不過在最後有個小小的請求……可否請道門大真人出手,讓我領教一下五品境的力量?”


    “可。”


    徐年微微頷首,拂袖一掌,印在了宋時鬱的腦門上。


    刹那間,宋時鬱閉上了眼睛,意識也隨之渾渾噩噩,如同沉入湖底。


    這就是將死的感受嗎?


    但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時鬱又睜開了眼睛,兩人一狐已經不見身影,他有些錯愕,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活下來,莫非是遇上活菩薩了?


    那也不該啊。


    在範家的時候,那位道門大真人殺其他人可沒眨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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