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


    現在離開,也可以是為了離開呂家療傷,等他恢複了幾分力量,到時候若是徐先生願意,他們兩人再一同登門拜訪呂家,也不失為一種以退為進的穩妥之策。


    不過,一襲灰黑色長袍的徐年卻像是沒察覺到呂氏祠堂裏的恐怖氣息,看都沒看一眼。


    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呂家家主呂坤河的身上。


    顯得莫名有些疑惑。


    不過這一次,他像是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你……是不是沒讀過書啊?”


    呂坤河愣住了。


    他設想過這穿著一襲灰黑色長袍道門修士,或許一開口就咄咄逼人,或許是貪心不足還想要訛他們呂家一筆,又或者是個不懂得各退一步的,非得拚個魚死網破。


    但這怎麽也沒想到一開口,竟然是這麽一句話。


    呂坤河生來便是呂家麒麟兒,不是沒人質疑過他的才華,但當麵質問他讀沒讀過書的人,這確實是頭一個。


    “我生在呂家,即便不算是飽學之士,但也是自幼便讀過書了,如今讀過的書不說萬卷,千八百也總是有,也曾科舉入仕官居四品……閣下這句沒讀過書,未免有些過於偏頗了吧。”


    “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用詞不妥了,還是哪裏做的不到位,失了禮儀。”


    “以至於讓閣下以為,我是沒讀過書的粗鄙之人呢?”


    徐年了然地點了點頭,用著一副原來如此的口吻說道:“既然你讀過書,那大概是小時候腦袋被門板夾過吧,真是可憐。”


    呂坤河麵色慍怒,捏緊了戴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呂氏祠堂深處的恐怖存在距離蘇醒過來也更近了一步。


    “閣下若是鐵了心要打一場,那便出手就是,何必說出這等於市井潑婦無異的言辭來羞辱我,這可有損閣下道家高人的風範吧。”


    徐年挑了挑眉,嗤笑道:“打一場?嗬,原來你會好好說話啊,方才又是打掃又是招待,說的句句話都在這裏彎彎繞繞含沙射影,我都差點被你繞進去,以為自己真是上你這兒來做客的了。”


    “早這樣說得直接一些,是會死人是嗎?”


    “哦對,確實是會死人,要不是你在這裏拐彎抹角,早說清楚早動手,應該是已經死人了。”


    好生囂張!


    呂坤河強壓著怒意,甕聲說道:“所以,閣下今日是不願離去,一定要與我呂家分個生死存亡出來了?”


    徐年淡淡地說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說過了吧?”


    說過了?


    呂坤河皺了下眉頭,想起了徐年一開始就對周清說過的那句話。


    “……已經可以了,接下來的交給我就行了。”


    周清沒做完的。


    他來做。


    那麽……自然是要與呂家不死不休。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了你們一條生路你們不選,那就一起留下來,以你們的人頭告慰我呂家先祖吧!”


    呂坤河捏碎了作為呂家家主信物的碧玉扳指。


    沉睡在呂氏祠堂深處的恐怖存在徹底複蘇,一聲咆哮穿過了香火,響徹在天地之間,像是一個人宣泄瘋狂與痛苦的嘶吼,卻帶著三分龍吟般的嘹亮!


    就如同周清猜測的那樣,這確實是呂家最後的底牌了。


    也是最大,最重要的一張底牌。


    沉睡在呂氏祠堂深處的恐怖存在,是他們呂家的初代先祖。


    他們呂家是靠著滄江河運發家,這不是什麽秘密,但鮮為人知的是,呂家初代先祖早年有一次跑船時不慎墜江,但卻因禍得福沒有死,反而在江底得到了一個形似駱駝腦袋的頭骨。


    十分巨大,比一整隻駱駝還要大。


    呂家初代先祖後來才知道,那竟然是一頭龍的頭骨。


    準確來說,是一頭大蛟在滄江化龍失敗留下來的遺骸,隻不過頭骨在身死之前,已經蛻變成了龍骨。


    大蛟身死之後,身軀四分五裂沉入了滄江,隨波逐流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頭骨這一部分正好被墜江的呂家初代先祖得到。


    最妙的是雖然是化龍失敗而死,但是這頭大蛟的化龍程度已經很高了,不僅氣息已經向著龍氣轉化,魂魄也已經是半蛟半龍,蛟的部分早已散盡,但是已經蛻變為龍的部分在滄江波濤的洗禮之下卻還有所殘餘,永眠在頭骨之中。


    龍氣,這可是妙用無窮。


    雖然當時大焱已經立國,呂家初代先祖想要逐鹿天下即不占天時,也差了些實力,但吸收了這稀薄的龍氣之後,他至少是身懷大氣運,之後順風順水大富大貴,開創了一個傳承四百餘年的世家。


    呂家初代先祖也是巫道修行者,不過天賦一般,即便有了龍氣帶來的大氣運,機緣不斷,到死也隻不過是六品境,不過在他臨死之際卻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把自己的魂魄與龍頭裏的殘餘龍魂融合了。


    也是以此為基礎,在呂氏祖祠裏做了些許布置,才讓呂家子弟能夠將一縷殘魂沉睡祖祠之內,以香火為食。


    根據呂家內部的記錄,在最開始的百年之中,呂家初代先祖融合龍魂之後還能保持住自我,甚至在那段歲月裏麵,如果有什麽影響到呂家根基的大事,還會喚醒初代先祖詢問見解。


    但在百年之後,初代先祖就瘋了。


    以初代先祖為根基做出的那些布置雖然依舊有效,後人依然可以借助先祖殘魂之力,但是卻已經不能再喚醒初代先祖了。


    或者說。


    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不能喚醒。


    因為瘋了的初代先祖一旦蘇醒過來,在殺光了周圍的外姓之人後,就連呂家子弟也不放過,甚至就連那些依托於他才能保存下來的其他呂家先祖的殘魂,也會成為他的口糧。


    到了近一百年,初代先祖甚至已經不止一次試圖自己蘇醒過來。


    呂坤河剛剛捏碎的碧玉扳指,便是百年前的呂家當代家主為了防止初代先祖自己醒過來,施加在祖祠深處的一道封印,封印與這枚之後作為家主信物代代相傳的扳指相連。


    扳指碎則封印破,意味著呂家初代老祖的蘇醒。


    這也是呂家最後的底牌。


    “吼——”


    呂氏祖祠的深處再次傳來一聲近似於龍吟的咆哮,充斥著無窮無盡的瘋狂,就連祠堂裏彌漫出來的香火都泛起了妖豔的紅光。


    如同夕陽染紅的雲霞。


    “你家祖宗真慘,死都死不安寧,我大發慈悲,幫他睡個好覺吧。”


    徐年伸出了一隻手。


    往下一壓。


    恍惚之中,眾人隻覺得天穹塌了下來。


    然後。


    呂氏祖祠便塌了。


    呂氏初代先祖剛剛蘇醒,便陷入了徹底的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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