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逛胭脂水粉的鋪子,貴婦人想要自己先隨便看看當然不會有什麽不妥,店裏夥計或許還樂得省下兩句口水,熱情些的也隻要默默跟在一旁,隨時準備招待介紹就行了。


    就算是在別家醫館裏麵,這隨便看看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保不準來的雖然不是病人,但卻是要購買藥材呢?


    經營店鋪總是為了要做生意,沒誰會和生意過不去。


    但百槐堂不同。


    張天天直接就小臉一垮,冷聲說道:“看病就看病,求藥就求藥,你當這裏賣的是胭脂水粉呢?還讓你隨便看看?有多遠滾多遠,別在這裏學那些樹上的寒蟬,擾我清淨。”


    貴婦人養尊處優慣了,周圍人對她無不是恭恭敬敬,從來都隻有她奚落別人的份,哪輪得到別人來數落她的不是?況且她覺得自己好歹是個客人。


    哪間鋪子裏的夥計,敢對客人是這般態度?


    那張可見歲月留痕,也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應是如何美豔動人的臉上,頓時彌漫出了寒意,要是府邸裏的下人敢這麽對她說話,這會兒已經被拖下去拔了舌頭,再也說不出話了。


    跟隨在貴婦人身後的一名婢女臉色一變,急忙開口以示護主忠心。


    以免在之後被心情不爽的夫人連帶著一起責罰。


    “大膽!你這丫頭有沒有規矩,敢這麽對夫人說話?把你們這鋪子裏管事的人叫出來,我倒要問他,你們這鋪子還想不想做生意,要不要繼續開下去了?”


    在這玉京城裏,她們夫人隻需要一句話,就足以讓許多商鋪關門大吉,再也開不了張。


    張天天詫異地指著自己,似乎是被逗樂了。


    隨著百槐堂名揚京城,她已經很久沒遇到過這麽不懂規矩的家夥了。


    上次遇到這種人,還得追溯到徐哥來的時候。


    那個家夥叫什麽來著?


    哦對。


    是天水謝家的公子哥,謝瓊文。


    張天天嗤笑道:“你跟我說規矩?不好意思,至少在這間醫館裏麵,我說的話就是規矩。”


    在這匯聚了天下不知多少能人異士的玉京城裏,百槐堂遠揚在外的名聲都算得上是絕無僅有的了。


    別人開店都是巴不得客人上門,但這家醫館就好像巴不得沒人上門。


    也不是沒有其他人動過心思,覺得百槐堂這名聲除了本事之外,或許也是在拿捏著越是順從越是廉價越是求不得越是珍貴的逆反心理。


    但這些模仿百槐堂的醫館或者是其他店鋪,無一例外要麽是收不抵支關門大吉,要麽是把人惹惱砸爛了鋪子。


    “你們要是嫌我態度不好,想告官還是使壞,都隨便你們,能讓這裏關門大吉我算你們厲害,但在那之前,你們哪來的給我麻溜得滾哪兒去,還是說要讓我動手送你們出去?”


    張天天依舊把甘草當做書簽壓在了醫書裏麵,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出了櫃台,眼神絲毫不委婉地直接打量著不懂百槐堂規矩的貴婦人與其幾位婢女。


    俏臉上有些兒躍躍欲試的莫名笑意。


    自從在洛九城突破了七品境後,張天天還沒怎麽和人動過手,難得碰上幾個不懂規矩的家夥。


    等下要不向徐哥學習,直接把這幾個人扔出去得了?


    反正就算她們不是識趣離去,依然要鬧,鬧出些動靜後,也會有在附近駐防巡邏的禁軍聞風而來。


    至於幾個婢女裏麵會不會有高手護衛,張天天不是沒想過而是不在乎,這裏可是百槐堂,在自家的醫館裏麵再怎麽折騰,她都半點不擔心會是自己吃虧。


    貴婦人皺著眉頭,看著作勢要趕人的張天天,略微想了一下後,忽然偏過頭,冷冷地看著剛剛說話的婢女,給其他婢女吩咐了一句話。


    “掌嘴。”


    那名剛剛急忙開口以彰顯護主忠心的婢女頓時一怔,因為震驚而擴大的瞳孔裏麵滿是不可思議。


    急著開口,本來就是怕夫人受了氣,回去後咽不下,要責怪她們這些婢女無能,眼睜睜看著主人受辱卻不作為——以前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但怎麽也沒想到。


    明明已經作為了,立刻就站出來替夫人開腔了,卻還是要被責罰!


    其餘婢女多少有些同病相憐的同情心,但這也僅僅是同情而已,手上動作卻一點也不慢,距離她最近的另外一名婢女,趕忙就扇出了一巴掌。


    “啪——”


    一聲響,很是爽脆。


    剛剛開口說話的婢女眼前微微一黑,差點都沒站穩,但她也不敢摔倒,急忙定住了腳步。


    微微低著頭。


    不敢流露出半點的不滿,做出了甘願受罰的姿態。


    這一巴掌打得很重,負責掌嘴的婢女和開口說話的婢女倒不是有什麽恩怨借機報複,她其實也同情,隻是不敢怠慢夫人的吩咐,所以用出了最大的力氣。


    畢竟同情別人,總好過自己變成要被人同情的那一個。


    貴婦人淡淡地說道:“姑娘消消氣,下人不懂事胡亂開口冒犯了姑娘,但我可沒這個意思,要是姑娘覺得這還不夠,也可以親自教訓她什麽是規矩。”


    這確實挺冒犯的。


    隻不過貴婦人打心眼裏覺得自己才是被冒犯的那一個,若是按照她平常的脾氣,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嘴賤丫頭才是該被掌嘴的那一個。


    隻是。


    她是帶著目的來的。


    不能在這百槐堂裏鬧事,但更不想剛進門還什麽都沒看沒問就被趕出去。


    隻能把這婢女推出來掌嘴了。


    不過貴婦人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誰讓這婢女沒眼力勁,什麽時該她開口什麽該她閉嘴老實聽著都分不清楚呢。


    主人都還沒說話,一個婢女卻先表態了。


    要是揣摩對了,那叫善於察言觀色,替主人分憂。


    但既然會錯了意。


    這不就是僭越?


    活該掌嘴。


    張天天眨了眨眼睛,看著那名被掌嘴的婢女,婢女垂首不見神情,隻是有些發抖。


    就好像她外麵那身應該是主人家提供的還算得體舒適的衣裙都擋不住這深秋時的冷風,寒意都吹進了她的骨子裏麵。


    張天天轉而看向了麵色如常,仿佛隻是做了件尋常事的貴婦人,她忽然笑了笑問道:“既然如此,夫人你是要看病還是求藥,還是要買什麽藥材?”


    貴婦人覺得這嘴賤丫頭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不少,大概是她剛剛掌嘴婢女起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吧。


    於是她也笑著說道:


    “其實我……嗯,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寧寢食難安,你能幫我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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