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天微微頷首:“行啊,來,伸手,我先替夫人把脈。”


    “你來把脈?”


    剛剛還叫囂著要讓她們滾回去的嘴賤丫頭,現在竟然想要上手把脈,貴婦人微微變化的神色之中,明顯透露出來了濃濃的不信任。


    俗話都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在大夫這一行當裏麵,這一刻板印象更是尤為突出,就好像那些能夠妙手回春的大夫都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再不濟也該是深沉穩重的中年人。


    一個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姑娘,說要把脈治病,這敢讓她治啊?


    張天天反正是無所謂:“對啊,就我,夫人你要是不信,也可以現在就走。”


    “那你……試試吧。”


    來自鎮國徐府的貴婦人看了眼通往後院的門簾,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她本意當然不是來看病求藥,隻是見見這醫館裏頭都有些什麽人。


    看看她想要找出來的那人是不是正在其中。


    本以為這看大門的丫頭隻是個傳話跑腿的囂張夥計,坐診看病的應該是另有其人,有病人來了就要去把大夫喊出來,沒想到竟然讓她來把脈。


    這麽一個丫頭,能是名滿京城的神醫?


    徐大夫人不怎麽信,但她至少不會覺得這間連老爺都特意叮囑的醫館會是名不副實的地方,她隻是覺得張天天不可能是神醫而已。


    不過這也沒什麽關係。


    讓這嘴賤丫頭先把把脈,反正她又沒病,想來怎麽把脈也把不出什麽端倪,但到時候她隻要一口咬定有哪裏不舒服。


    嘴賤丫頭多半會以為是遇到了應付不了的疑難雜症。


    哪怕是為了保住醫館招牌,也該去把醫館裏的其他人請出來了吧?


    或許她就能夠借著看病的機會,進到後院裏也說不定呢……


    一般來說,徐大夫人的這番打算放在其他醫館裏麵其實行得通。


    有些醫館確實會讓學徒先給病人診斷。


    診不出來再讓其師父出馬。


    這既是為了鍛煉培養學徒的醫術,學以致用方能長進,同時也是為師父分憂解難,避免被易於診治的常見病症分去了精力。


    隻是讓徐大夫人沒想到的是。


    張天天扣住了徐大夫人的手腕把脈後。


    倏然眉眼一低。


    抬頭看了徐大夫人一眼,爾後俏臉便皺了起來,時不時還吸上一口涼氣,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神態。


    跟隨伺候著徐大夫人的徐府女婢們感受到了這小大夫的肅穆氛圍,頓時心裏咯噔了一下,有些惴惴不安起來,莫非……大夫人真有什麽棘手頑疾?


    徐大夫人要是真有疾病,對於她們這些本就仰仗徐大夫人心情是好是壞來決定日子過得是晴是雨的徐府下人而言,可謂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也不止是下人。


    就連徐大夫人自己也略微有點緊張了。


    即便她篤定自己肯定沒什麽頑疾。


    但張天天這一個接著一個的小動作,從眉眼到神態都太形象了,把那種醫者慈悲卻遇到了難治之症的無奈與糾結表現得淋漓盡致。


    以至於她都有點動搖了。


    難道她真有什麽隱藏頑疾,隻是以往偶感個風寒有個什麽頭疼腦熱,找來的那些名醫在給她把脈問診時都沒診出來,就這百槐堂是盛名不虛,連個看大門的嘴賤丫頭都察覺到了隱疾端倪?


    張天天鬆開了徐大夫人的手腕,轉頭便拿櫃台上的筆墨寫了一副藥方。


    “柴胡五錢、甘草一錢、當歸五錢、芍藥一兩……夫人,你就按照這副方子服藥,一旬之後如果不見有好轉,可以再來找我,我再給你開一副方子。”


    真開了方子?


    徐大夫人微微有些愣神地接過了藥方,這都是些耳熟能詳的常見藥材,但組合在一起有什麽療效,她就隻能問了:“這是……治什麽的藥方?”


    “花癲。”


    “花癲?”


    “花癲就是癔症的一種,說得再直接些,也就是……嗯,這裏有問題。”


    張天天語氣略作停頓的時候。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眼神裏麵泛著不言而喻的同情與可憐之色。


    徐大夫人愣了一下。


    沒想明白她明明隻是找個理由來百槐堂見見那位徐大真人到底長什麽模樣兒。


    怎麽一來二去就變成自己身患癔症。


    腦子出問題了呢?


    養尊處優的貴婦人看見張天天歎了口氣,聽見她似乎是一片好心安慰自己。


    “夫人,你也用不著太過於悲傷,腦子有病雖然不好治,但咱們這裏是百槐堂,隻要你配合治療,還是有很大機會治好腦子,恢複正常生活……”


    不是。


    我在徐府裏的生活,養尊處優享受敬畏,怎麽就不正常了呢?


    徐大夫人抓著那張藥方,心神中的愕然卻在某一刻忽然褪去,她突然想明白了原因,冷冷地盯著張天天,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這是……拐著彎在罵我腦子有病?”


    張天天露出一副震驚神色:“不是,夫人你怎麽這樣想?我罵你腦子有病做什麽,你是真的腦子有病,需要這方子來治療啊!”


    還在罵?


    這丫頭的嘴是真賤啊!


    徐大夫人壓抑著怒火,冷聲說道:“我不信,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你們這醫館不會就你一個人吧,其他人呢!我要求換一個人來給我把脈。”


    徐大夫人覺得張天天就是拐了個彎在罵她。


    之所以說個不信,也是秉承著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想法,借機生事想要見見醫館裏的其他人。


    張天天撇了撇嘴,看著突然有些炸毛的貴婦人,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夫人你是真不懂這百槐堂的規矩啊,你到底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給你把了脈,看了病,就算你運氣好了,知不知道多少來我們這兒賭命的人都沒你這運氣呢?方子都給你寫了,竟然還挑剔上了。”


    “信就信,不信就滾,誰稀罕你信似的……”


    張天天翻了個白眼,看了眼徐大夫人手裏那張藥方,想了想還是沒有直接抽回來,她轉身坐回了櫃台後麵,低下頭便翻開了醫書。


    當做徐大夫人她們不存在的態度,擺明是在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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