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雪關作為凜冬國咽喉要道的關隘。


    倚山而建易守難攻。


    在本就少戰事的永冬寒地從未被攻陷過一次,但如今卻已經隻剩下些殘兵敗將在苦苦支撐著了。


    之所以還能撐下來,也並非是守關將士們如何英武不凡。


    純粹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焱虎賁將軍在破關之後就連清掃戰場的興趣都沒有。


    揮鞭策馬直奔凜冬國的王城。


    才給了幸存下來的守關將士們喘息之機。


    不過也就隻是喘過來了一口氣而已。


    隨後便有一支高舉著寒盟大旗的軍隊再度圍了屏雪關。


    雖然遠不如虎賁將軍兵強馬壯,但也不是已經被破過一遍的屏雪關能夠抵擋,不過寒盟這支軍隊圍而不攻,屏雪關的將士才得以支撐到現在。


    為什麽不攻呢?


    道理很簡單。


    被派來打掃屏雪關的這支寒盟軍隊,並非是寒盟的嫡係人馬,而是已經加入了寒盟的寒地九國之一,白蘆國的將領豐溪北率領的一支親隨兵馬。


    旗可以舉。


    軍令當然也要執行。


    但是寒盟要的隻有一個結果。


    具體這仗該怎麽打,自然是由著豐溪北自己決定了。


    他當然是要選擇傷亡最小的打法。


    帶出來的親隨兵馬能少死一點是一點。


    圍到屏雪關的殘兵敗將自己支撐不下去了。


    棄戈投降。


    隻費些時間,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屏雪關,才是白蘆國豐溪北心目中的上選。


    故而順理成章選擇了不攻。


    不過話說回來,豐溪北也沒想到徐世威竟然這麽猛。


    他接了軍令過來接手屏雪關,一路上緊趕慢趕也確實沒有懈怠行軍,卻始終慢了一步,到了的時候連徐世威的影子都沒看到了。


    反而是屏雪關已經喘過來了一口氣。


    要打。


    豐溪北十成十的把握能打下來,隻是這畢竟是攻城,難免要死多少人。


    尤其是屏雪關的守將狄艮山還活了下來。


    那可是個六品境巫師。


    雖然不知道剩下了幾分力氣,但在這種戰場上巫師可不缺怨氣和殘魂可用,豐溪北可不想成為其殊死一搏的對手,萬一不小心被一命換一命,他可就虧大了。


    “嘎嘣嘎嘣——”


    圍城無事,豐溪北獵了一隻兔子烤著吃,吃幹抹淨,把最後一根兔腿嚼得嘎嘣作響,然後把嚼碎的骨頭吐在了雪地裏麵。


    隨用手抹了把嘴。


    手上都沒多少油漬。


    他索然無味地搖了搖頭。


    兔子這野味烤著吃當然是能吃,但是油脂也太少了。


    不怎麽香。


    就和這屏雪關一樣。


    拿下來是容易,但實在算不上是好差事。


    豐溪北騎上戰馬,溜達到了屏雪關的城門前,例行叫陣勸降。


    “狄將軍——”


    “可曾想明白了,回心轉意?那位虎賁將軍的兵鋒之銳,你也已經領教過了,老實說我都嚇了一跳,以前我還懷疑大焱王朝的強大會不會有誇大其詞的成份,今後我反正是心悅誠服了。”


    “你覺得你們凜冬擋得住虎賁將軍嗎?”


    “我聽書院的老儒生說過,這天下啊總歸是合久了就要分,分久了就要合的,我們永冬寒地已經分開了這麽久啦,也是時候合一下了,這就叫什麽那什麽……哦對!大勢所趨!”


    “狄將軍何必違抗大勢呢?”


    “豐某人剛剛獵了隻兔子,刷滿油脂灑上香料,烤得滋滋作響,一口下去可香死個人了,我還留了半隻沒吃呢,狄將軍若是想明白了這天下大勢,現在打開城門,還能吃上一口熱乎的呢!”


    “狄將軍是寒地名將,豐某人剛入軍伍時就聽聞過狄將軍的大名啦。”


    “隻要狄將軍願意開城,咱們倆人也不必誰降誰了,我願認狄將軍為大哥,你我兄弟二人共坐在屏雪關上,雪中煮酒論天下,豈不美哉?”


    “日後史官記載寒地歸於統一的這段曆史,說不定還會把你我兄弟這段故事寫下來,傳為後世佳……”


    嗖——


    一支利箭始於屏雪關城頭,破開風雪射向了豐溪北的麵門,不過豐溪北也早有預料,抽刀一劈便將這利箭劈成兩截,然後露出十分痛惜的神態捶胸頓足。


    似乎很是無奈。


    “狄將軍,你我都是寒地人,何必囿於國家呢?”


    “寒盟統一了寒地之後,除了化去風雪還要帶著我們逐鹿天下,在大爭之世中爭上一爭,帶我們擺脫這苦寒之地,去看看四季如春的壯麗山河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兒!”


    “我們或許是不可能見到那一天了,但是狄將軍你想想看啊,難道你就不想你的後人能夠在出生在富饒溫暖之地,以後春光燦爛就隻是尋常事,再也用為了一縷灑在臉上的陽光而欣喜若狂?”


    “實不相瞞啊!我這些時日不攻城隻勸降,也是頂著寒盟給的壓力,如今寒盟也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啦,勒令我三天之內務必拿下屏雪關,所以我隻能再給狄將軍兩天時間想清楚啦!”


    “第三天,月落日升之時,我就隻能攻城了——”


    豐溪北是六品境武夫。


    嗓門很大。


    他這每一句話,雖然都是衝著狄艮山一個人說的,但運用血氣喊出的洪亮聲音,即便是寒地風雪也難以掩蓋,確保能夠覆蓋到屏雪關,讓城牆內的那些本就士氣不高的凜冬殘兵們都能夠聽得清楚。


    至於半個兔子,又或者是最後通牒什麽的。


    當然是沒有的。


    豐溪北說這些,隻是為了施壓。


    不過若是狄艮山一直冥頑不靈,豐溪北一直圍著屏雪關也不叫個事,真讓寒盟給點了名可就落了個壞印象了。


    等再熬個幾日。


    把這群殘兵敗將的精氣神熬得差不多了,也該試著破城了。


    豐溪北如過去數日裏一樣,喊完話便慢悠悠地走了。


    仿佛隻是來城門前溜達消食。


    而在屏雪關的城頭。


    殘甲染血的守將狄艮山把弓交還給了瞎了隻眼的城頭守衛。


    城頭守衛是在之前的破城戰中被亂石砸瞎了眼睛。


    如今缺藥也沒大夫,隻是用布條包紮起來。


    蒙著那隻傷眼的布條,都已經被滲出來的血給染紅了,卻連更換的幹淨布條都尋不到了。


    但即便如此。


    這剩下一隻眼睛的守衛,還是得守在城頭。


    負傷、疲憊。


    僅僅靠著一口或許是倔強或許是信念帶來的氣在強撐著身體。


    ——屏雪關內,隨處都是這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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