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應嘉見母親急得額頭上的汗滾滾而落,不由得心下詫異,他哽咽的說道:“老太太別急,兒子這就去隔壁看一看,寶玉必是無事的。”


    甄母用眼神示意他快去,甄應嘉隻得起身去了碧紗廚內,一進去便見到幾個穿紅著綠的大丫頭坐在床前抹淚,甄應嘉的眉頭一皺,他雖然不像賈政那樣道學,卻同樣對寶玉房裏的這些丫頭不喜。


    見老爺進來,丫頭們唬得忙起身行禮退到一邊,垂頭拭淚。


    甄應嘉走上前去,一眼便看見躺在榻上的寶玉,頓時變了顏色。


    寶玉的臉上青青紫紫,已經沒有一塊好皮肉,搭在錦被上的手臂也是青紫一片,他在夢中不停的喊疼,聲音含含糊糊,門牙都被打掉了。


    甄應嘉額頭上的青筋不停的亂蹦。他一麵心下暗自怨恨兒子不爭氣,成日裏隻知道去花舫鬼混,又一麵對行凶作惡的人深惡痛絕,真是好大的狗膽,在江南這一畝三分地上,竟然敢把寶玉打成這樣?到底仗著誰的腰子?


    甄應嘉冷著一張臉,問旁邊的丫頭們。


    “大夫可是來過了?怎麽說?”


    寶玉的貼身大丫頭含香登時臉羞得通紅,她支支吾吾的說道:“大夫說二爺身上的不過是皮肉傷,隻是……”話未說完,便嗚咽地哭了起來。


    她是寶玉的通房丫頭,雖然還沒過了明路,但合府上下沒有不知道的,如今二爺不能夠人道了,她可怎麽辦呢?


    甄應嘉聽說不過是皮肉傷鬆了一口氣,他真怕寶玉斷胳膊斷腿落下殘疾,那這孩子就廢了,他雖然還有幾個庶子,可本朝一向唯嫡子為尊,甚至有些人家沒有嫡子,都可以稱之為無子的。


    他剛鬆了一口氣,便見那丫頭嗚咽的哭著,哭聲裏帶著一絲絕望,不由得有些詫異。


    “既然寶玉無事,你們就伏侍著就是了,做什麽哭哭啼啼的?老太太還病著,找晦氣嗎?”


    含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道:“求老爺救救二爺。”她也顧不上羞恥了,痛哭道:“大夫說二爺此後於子嗣上……”她說罷,便大放悲聲。


    甄應嘉聽她此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被驚得怔住了。


    他厲聲問道:“你說什麽?”


    那丫頭既然已經說出口,便不再猶豫。


    “大夫說二爺傷了那處,以後都不能,都不能……”


    甄應嘉頓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


    他定了定神,大聲的喊道:“來人,去叫大夫過來。”


    府裏的大夫背著醫藥箱一路小跑的衝了過來,他一麵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麵衝著一臉陰沉的甄應嘉行了一個禮:“老爺”。


    甄應嘉咬牙切齒的說道:“廢話少說,你再給二爺診治一回。”


    大夫不敢多言,行至寶玉的榻前,早有小丫頭擺了個小杌子上來,大夫屈身坐了,伸手細細的診了脈,又掀開錦被看了一眼,方才說道:“從手法和力道上看,這應該是有人故意下的黑手,小老兒學藝不精,二爺的傷勢小老兒是無能為力的。”


    甄應嘉的身體晃了兩晃,險些一頭栽到地上,他這一天受的刺激可太大了,先是家裏定海神針的老太太倒了,再是兒子絕了嗣,這哪裏是絕寶玉?這分明就是絕他。


    甄應嘉氣得雙目通紅,大步的往外走,他得知道是哪個狗殺才,做下如此絕戶之事。


    跟著寶玉的兩個小子回來根本不敢去養傷,胡亂用了幾口茶飯,心下想著就算老爺要把他們打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吃罷了飯便在廊下等著,遠遠的見老爺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隻是不住的磕頭。


    甄應嘉的長隨見他陰沉著臉不說話,不由得對兩個小廝厲聲的喝問道:“事情的結果到底如何?一字不漏的說給老爺聽聽。”


    那兩個小廝對望了一眼,互相補充著,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榮國府?”甄應嘉是真的詫異了,他沒想到遠在江南,這件事竟然跟京城的榮國府有聯係,並且動手的還是他們家襲爵的長房一脈。


    榮國府他不陌生,兩家是老親了,那是幾輩子的交情,所以當年寧榮二府才會義無反顧的跟他們一起保岐王上位。


    雖然這幾年因為奪嫡失敗,兩家的境況都不算好,來往也漸漸的少了,但依然還是“岐王黨”,怎麽如今這樣仇恨起來?


    甄應嘉忽然想起了宮裏娘娘的來信,聽說榮國府二房長女要封妃了,難道是為了此事?


    本來他這幾日就在心裏嘀咕,自從當今聖上即位,自家和榮國府都不受聖上待見,聖上自從繼位之後,對後宮就是淡淡的,自家女兒還是因為有皇子傍身,才能晉為妃位,怎麽忽然寵起賈氏女來?並且還能夠無子封妃,當真是盛寵。


    依著聖上的性格,必然不是為了女色,那就是另有緣故?難道榮國府已經向聖上投誠了?這個很有可能,除此之外,甄應嘉再也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有些事情是一通百通,順著這個思路一想,榮園府衝著寶玉下黑手的事,便能夠說通了。


    這可不是小事,必得速速稟報岐王殿下。


    甄應嘉恨的咬牙切齒,如今他們甄家還有三皇子在呢,榮國府就敢下如此黑手,難道他們以為背後有皇上撐腰,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不是兩個小廝沒想起還有林琛那麽一個人,而是那位公子也沒說他是誰,況且人家也沒動手,甚至也沒靠前兒,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


    卻說賈璉昨日將“寶玉”打得滿臉開花,五顏六色的跟開了染坊似的,盡管他心裏也知道,那人不是“寶玉”,可無奈,那人跟寶玉太像了,不但衣著打扮像,麵容都相似了七八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同胞兄弟呢。


    能把寶玉一頓好打,賈璉心裏莫名的興奮,他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反正是太美妙了。


    回來之後又高興地自斟自飲了幾杯,一覺睡到大天亮,就聽他的貼身小廝昭兒急聲在外頭喊著:“二爺,二爺,快醒醒,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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