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生病與情傷並存的麗亞夫人,還是忿忿不平的女侍者,這一刻都用疑惑的眼神投向了格裏芬。


    不明白格裏芬為什麽突然說一個完全不著調的話題。


    格裏芬自然沒有過多解釋,要是解釋的話就會牽扯到預言的準確性,而要證明準確性就得拿出一些額外證據,譬如法師身份,但格裏芬並不想暴露。


    況且,他隻是在麗亞夫人記憶裏留下一顆種子,這顆種子能否生根發芽,能否茁壯成長,都得看麗亞夫人自己。格裏芬能做的,樂意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他轉而問了寇邇笛大人的去向。


    麗亞夫人沉思片刻,似乎回憶昨晚的場景讓她很是傷神,她抿了一口清水,水從喉嚨流淌而過,帶走了一點咳嗽的癢意,她道:“......我不知道,他隻說他會離開圖爾斯城。”


    那個不久前還深深愛著的身影,卻在訴說離去的時候半點也沒有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看著自己,卻隻是看著,和看路邊的一根草、一朵花,沒有區別。


    寇邇笛淡淡瞥過來的一眼,明明嘴角還含著笑意,可那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


    那一刻,麗亞是恐懼的。


    冷汗涔涔,恍恍惚惚的走出去之後,晚上就發起了高燒。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情傷而生病,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情傷隻是一點,更多的是寇邇笛的如視螻蟻的眼神。就像、就像自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寵物,高興了可以逗一逗,但要是不知好歹的糾纏......


    想到這,麗亞攥緊了被單,手心潮濕。


    麗亞的情緒變動,格裏芬敏銳的察覺到了,他在心裏慨歎寇邇笛大人的渣,一邊彬彬有禮道:“我就不多打擾麗亞夫人了,好好修養......你會遇到珍惜你的人的。”


    最後,格裏芬還是語焉不詳的說了一句預言。


    離開前,格裏芬悄悄的釋放了一個初級療愈術。初級療愈術的效果,按照標準施展的話,像這種簡單的病痛,不一會兒就會痊愈。


    為了讓這種恢複更不引人注目,格裏芬進行了微調,讓初級療愈術分階段,一波一波的治愈。大約到明天早上,麗亞發夫人就會完全好了,甚至,身體裏的一些小毛病也會被悄咪咪治好。


    唉,寇邇笛大人不做人。他這個做小輩的就稍稍彌補一下吧,也算還了麗亞夫人這段時間的照顧。


    格裏芬離開了沙吻旅館。


    他在沙吻旅館沒有待太長時間,他看向門口的招牌,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估計不會再來這裏了。


    沒有理由,且,想必,麗亞夫人也不想看見見證了她被拋棄的人、還是拋棄者的家人的他吧。即使,麗亞夫人沒有遷怒他。


    但,人的感情從來不理性。


    望著漫天塵沙,格裏芬決定,還是回去學習法術好了,他已經磨了一級靈魂法術魂愈光圈很長時間了。


    這個法術是療愈靈魂的治愈性法術。對於靈魂數據收集與解析的要求非常之高,但它是少有的在一級就能療愈靈魂傷口的法術。格裏芬肯定是要啃下來的。


    但目前的進度,至少半個月內還有的磨,但一個月之內應當可以解決。


    格裏芬拉上了兜帽,即使有魔力力場,外表還是要做做樣子的,這個天氣,沒有一個人在外走不把臉蒙住的,沙子糊眼可不是說著玩的。


    走著走著,突然,格裏芬停下了腳步。


    一股莫名的預感擊中了他。


    黃沙彌漫,人跡稀少,但並不是空無一人。


    格裏芬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已有人投來不解的目光,才伸出一隻腳落下。


    步伐漸漸如常,他的神色卻變得沉重,眉頭緊皺。


    ——他剛剛進行了一次預言,根據那股突如其來的預感。


    預言結果和他關係不大,卻和這座城市息息相關:遙遠的地平線上,湧起了一股黑色潮水般的波瀾,那波瀾連續又斷裂,待得細細看去,才發現,那不是什麽潮水,而是一隻隻雙目猩紅的野獸組成的獸潮!


    它們的踐踏令大地與沙丘濺起狂暴塵沙——也許就是這樣的畫麵與現在沙塵暴的餘韻相合,才引起了格裏芬的預感——風聲喧囂,一滴滴垂涎欲滴的涎水將沙子染濕,獸群毫無理智,它們望著這座人類的城池,就像看著口中的美食。


    獸潮為何形成?何時襲來?領頭者是哪個?......這些都是疑問。


    但光是看著,格裏芬就能下結論,這並不簡單。獸群的猩紅眼睛,與無理智的模樣,讓格裏芬有了一個猜測。


    這其後一定存在一個催化劑,又或許,不僅僅是催化劑。


    格裏芬邊走,邊采集數據,進行時間上的分析,別的不談,時間這點還是很重要的。


    一會兒後,他得到了事發時間。


    來年春季,萬物複蘇之時,具體是二月與三月之間,再詳細的話,這點數據就不夠用了,還需要進行更詳細的預言。但其實,這個時間已經夠具體了。


    現在,問題來了。


    他要不要對這座城市的掌控者——圖爾斯家族做出示警?


    說起來,這件事和他確實關係不大,但,格裏芬畢竟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也和這座城市的居民有了一點因緣。要是可以的話,他自然不想看這座城被獸潮擊破,雖然,可能性不大——別忘了,這座城市是有法師坐鎮的,格裏芬指的是圖爾斯家族的法師。


    但示警的話,其實也不費他什麽事。他頂多和人一說,後麵的他也不會參與,他並沒有那種守護者的大善心。


    格裏芬對自己的性格很了解。


    如果是和他關係很好的人,他會去盡力幫助,在不威脅自身的情況下。但是,他本質還是冷漠的,能和他關係算得上好的,被他放在心裏的,也就那麽幾個。至少,這座城市,目前沒有。


    幫助陌生人,也可以,但幫助陌生人這件事得讓他覺得有價值,無論是情緒價值還是實際價值。這座城市,同樣沒有值得他盡力幫助的價值。


    不過,隻是示警的話,倒是會有一點令他心安的價值。所以,隻要做到這一點就足夠了。


    想到這,格裏芬對於示警本身沒什麽疑慮了。到時候告訴圖爾斯家族一聲,隻要他們有點警惕,就會去探查。


    格裏芬回到了穆斯萊的別墅,黛拉正在廚房分揀買回來的菜與肉類,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探出頭來打了一聲招呼,就哼唱著齒輪之歌繼續分揀:“聽~齒輪在轉動~”


    然後,黛拉身上的齒輪就開始咯嗒咯嗒轉動,齒輪的不規律轉動連帶著一些外部機械也開始瘋狂活動起來,具體表現為,手腳扭曲,腦袋亂轉,偶爾還會有幾塊皮膚掀開,露出裏麵的各種機械關節。


    格裏芬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視。


    回到房間,從胸針裏拿出一本《靈魂解剖的構造藝術》,但在翻開之前,他手指頓了頓。


    他對在路上所想的問題做了一個補充。


    ——示警人選。


    這種關乎城市生死的大事,他自然要找一個靠譜的人。本來,肯定是圖爾斯侯爵最好。但是,聽說圖爾斯侯爵挺不著調的,他會注意嗎?而不是當成一個玩笑聽聽就算?


    雖然他隻打算做到示警這一步,但要是示警被徹底當成玩笑,那還是挺鬱悶的。


    那麽,這個人選就很重要了。


    最好是能認真對待的......格裏芬想了想,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金發人影。


    對了,如果是這個人的話,應該可以吧?


    格裏芬選擇了對象後,就沉下心,陷入了無窮無盡、追求真理的學習時光之中。


    上午未過,穆斯萊回來了。


    這裏的別墅沒什麽隔音可言,那熟悉的、規律到用尺子量會發現間距一模一樣的腳步聲傳到了格裏芬的耳朵裏。


    不過,格裏芬寫字的手停頓了一下。


    除了穆斯萊教授的腳步聲,還有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跟隨著進入了書房,進入書房之後就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了,書房裏有布置隔音魔紋。


    此人是誰?居然被教授帶回來了?


    格裏芬沒有用精神力去看,在一位高級法師麵前用精神力探查,實在是貽笑大方,也很僭越,但他確實有點好奇,他在穆斯萊教授這裏也打雜打了好一段時間了,沒有看到有任何普通人來,今天算是第一次有人來吧。


    認為是普通人,是憑感覺。


    就像穆斯萊教授,即使收斂了氣息也如淵似海,再加上他風係法師的身份,總會給人一種攢動之風蓄勢待發的感覺。


    而這個腳步聲的主人,給人感覺就隻是普通人的輕微而已。


    格裏芬看了眼手上密密麻麻的筆記,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他的字已經很標準了,就是邊角有點圓潤,又有點幼態,看上去就是年齡不大的孩子寫的。


    但,格裏芬也不在意。


    字練太好有什麽用,能看就行唄。對,他才不是嫉妒其他人或瀟灑或優雅的字跡。


    “......以上,紋血行為會對海倫海特靈基反應造成不可逆的輪轉變換。”


    寫下最後一句話,格裏芬收好筆記與書籍,理了理衣袍,準備去吃個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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