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丹將吐蕃的概況略略說了一遍,因為劉仲在,他這回沒有藏私,阿奴才明白很多事情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吐蕃末代讚普人稱‘牛魔王’的郎達瑪大肆滅佛,被佛教僧侶拉隆貝吉多傑刺死後,吐蕃就陷入分裂動亂,“邦金洛”(意為‘編氓反上’,指吐蕃王朝末年奴隸,農民大起義)之後,各個割據政權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吐蕃更是成為一盤散沙。除了吐蕃王室後裔拉薩王,普蘭王,古格王,拉達克王,亞澤王,雅隆覺阿王,宗喀王,嘎郎王等各個王係,還有數不清的各路頭人分別割據一地,各自為政。他們康巴地區就有像海子一樣多的頭人,而康巴的海子呢,據說像星星一樣多。


    他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宗教方麵也是一樣的教派林立。各地政權穩定後,被郎達瑪打擊的佛教重新又開始興盛,發展出了很多教派,興建的寺廟就有幾百座,寺主常常就是當地的領主。拉薩一帶形成了魯梅、巴、熱、章四部,逐漸往周圍地區擴散開來。各地寺院在政治、經濟利益上的矛盾和教義修持上的差別,加上特殊強烈的宗派觀念,矛盾的進一步發展,就是全麵對抗,以至發生軍事衝突。魯梅、巴、熱、章四部之間就多次有過戰爭。先是魯梅部與巴、熱兩部在桑耶交戰,桑耶寺被焚毀,後經惹譯師多吉紮修複。十幾年前,四部又在拉薩、雅隆、彭波等地混戰,大昭、小昭、昌珠等寺部分遭到破毀。。這樣的爭鬥在其它地區寺院間也屢有發生,衝突規模有大有小。諸大教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逐步形成的。現在就有噶當派(老黃教,區別於後來宗喀巴的黃教),寧瑪派(紅教),薩迦派(花教),噶舉派(白教),噶舉派現在又分為香巴噶舉,塔布噶舉,噶瑪噶舉,竹巴噶舉,蔡巴噶舉等等各種教派,還有砵教(黑教)。


    沈嘉木,劉仲他們一致認為,吐蕃此時的狀況跟中原春秋戰國時期差不多。


    長長的吐蕃曆史講完,已經夜深了,外麵狂歡的人群還在跳舞歌唱,這樣的盛會持續了幾天,人們才慢慢散去。


    阿奴見過了羅桑的師兄弟們,還有他們的家人。


    寧瑪派的曆史雲丹也講給他們聽了,一大串繞舌的人名聽的阿奴雲裏霧裏,不過幾個她想知道的重點是明白了。朗達瑪滅佛後,苯教盛行,佛教不能公開存在,很長時間無寺廟、無僧團,隻有一批在家俗人咒師維護法統,有的則采取在家庭中父子相傳的方式進行傳法,密宗法脈因而能夠保留下來。該派一開始較為分散,無固定寺院及嚴格的僧伽組織。創始人素·釋迦炯乃得到許多秘密傳下的密經傳承,他將這些密經加以整理,組織成為體係,建鄔巴隆寺,招聚門徒,公開傳播。現在有素氏,絨宋,若氏等等傳承係統。創始人素·釋迦炯乃就有妻兒,傳承他的衣缽的是他的兒子,後來的傳人一樣是他們家族的後代,羅桑就是這一代素氏掌教的弟子,這一派不禁婚娶,俗家居士很多。雖然發展到現在他們有了寺院,擁有了完整教法儀軌和寺院組織,不過寺院還是比較少。


    阿奴明白過來,擺正態度,那天見那些喇嘛師伯師叔時沒有腹誹,彬彬有禮,人見人誇,誇得羅桑和奶奶白珍心花怒放。


    羅桑問女兒願不願意去洛隆宗,阿奴一口答應。讓本來還想諄諄誘導的羅桑省略了很多口水,驚詫之餘,羅桑和白珍兩人欣喜不已。


    阿錯和古戈反對無效。阿錯後來想這樣也好,阿奴這次出來,死了兩個表哥,失蹤了三個,特別阿岩身份貴重,她回去還真不好交代,不如跟羅桑先去洛隆宗,明年他成年了就可以出來看她。


    臨分手時,阿奴交代了一大堆事情,給哥哥弟弟和大長老的禮物(羅桑酸了一把,他沒有份),還有給拉妲和阿吉拉的,一份份不要弄錯;路上要小心,特別是經過博窩嘎郎王的領地,嘎郎王人不錯,但是手下人喜歡搶劫,沿路都是土匪。說到這裏,阿奴又把之前收到的珠寶禮物分給阿錯,萬一碰上那批人,可以當過路費。阿寶跟著阿奴走,阿蕾抱著她哭了一陣,約好明年一起回鄉。


    兩撥人走出草原後各自分道揚鑣。


    阿奴他們一路往西而去,這一路遍地是野羚羊野犛牛野馬野兔馬雞,還有各種鳥類,草原上最多的是‘七比’(旱獺),旱獺整個就是特大號的老鼠,經常在它們的洞旁瞭望,兩隻手鉤在胸前,像是作揖拜佛的祥子,因此吐蕃人從不傷害它們。據說要是傷害它們的話,它們還會流淚哭呢。表麵上很令人同情,但實際上它們幹的大多是壞事。它們把一個草原挖的千瘡百孔,而且還把這些洞窟在地下全都連在一起,就像是一個地下城市。騾馬有時候一腳踩下去,窩就塌了,導致騾馬經常崴腳,馬幫的馬傷了腳不能走路,要是在沒有人煙的地方,那就是死路一條,所以趕馬人特恨旱獺。


    夏天的高原到處是各種野菜,益西多吉知道漢人吃不慣吐蕃的食物,有時就叫人去挖野草,加上肉和糌粑燉煮,做成一種叫做‘土巴’的稀粥,很美味,沈嘉木等人能改善一下夥食。有的野菜味道不錯,最美味的是有一種像竹葉的野菜,苦涼苦涼的,還有一股清甜味。


    劉仲歇了幾天,看見山就頭疼,抱怨連天:“每天就是爬山過河,過河爬山,什麽時候能走完。”


    往洛隆宗去的路上是成片的山頭,這些山高可摘星,所謂的路隻是人馬踩出的羊腸小道,如一條直立長蛇一般,非常陡峭,一路上沙石不斷的滾落,每走一步都要很用力的穩住身體,以免掉落懸崖。“上山嫌腿長,下山嫌腿短”,每日裏都走的戰戰兢兢,兩腿發抖。劉仲探頭看見山穀裏星星點點的白色,好一會才醒悟過來那是骨頭,也看不清是人還是動物的,想起一路上看見的森森白骨,他打了個寒噤。


    劉仲認為傷好了,可以自己堅持走,如此危險的路不需要再躺在擔架上連累別人,眾人拗不過他,隻好同意。他終於靠自己爬上一座山頂,暢快的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千山之巔,周圍的積雪簌簌而落,多日積鬱一掃而空,自得之餘他準備轉頭跟阿奴炫耀,卻看見阿奴的臉色大變,隨後他耳朵裏轟隆轟隆的響,什麽也聽不見,身上的血液都往下墜,摸一摸臉上麻木一片,已經沒有了感覺,他倒下去之前,隻看見藍天上嵌著冷冷的太陽,這裏連太陽都不熱,暈過去的時候他想。


    眾人連忙將他抬下山,羅桑給他灌了幾口藥酒,劉仲不久蘇醒過來,他感覺血又都流回身體,從此他被眾人強製躺在擔架上,一路到了那曲河(怒江上遊)邊上。


    沈嘉木左腳後跟長了雞眼,每走一步痛的鑽心。羅桑將他的腳浸入佳姆俄曲河水裏,河裏的水都是融化下來的雪水,冰冷刺骨。過了一會,拿出來時已經是蒼白一片,羅桑捏了一下,問道:“疼不疼?”


    沈嘉木笑道:“不疼,已經麻木了,真舒服。”


    羅桑嘿嘿兩聲,阿奴遞過一把已經烤過消毒冷卻的刀給羅桑,然後擋著他,指著遠處的彩虹對沈嘉木道:“先生,那邊肯定下完雨了,看看,彩虹都出來了。”


    沈嘉木一看,的確,一條彩虹橫亙在前方,美輪美奐,他登時忘記了腳還在別人手上,詩興大發。


    羅桑見沈嘉木注意力轉移,快速用刀將雞眼挖下來,刀很鋒利,腳上的神經已經麻木,沈嘉木根本感覺不到痛楚,還沒想好詩怎麽寫,雞眼已經被挖掉了。


    沈嘉木這才發現這一對無良的父女居然不聲不響的在自己腳上挖個了洞,嚇得臉發白。


    劉仲幸災樂禍了好一會。


    後來他發現自己也長了一個,苦著臉不敢說,最後被沈嘉木發現,他記恨劉仲取笑自己,直接將人拎給羅桑,這回連注意力都沒有轉移,眼睜睜看著羅桑用刀生生挖自己的腳,雖然不疼,劉仲卻滿頭大汗。


    終於他們走到了洛隆宗,沿著那曲河走進小城的時候,人們大聲歡呼,喜氣洋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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