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桑還是決定走了,在孜托寺跳‘古慶’(羌姆,護法神舞)的那天。阿奴被誣陷為‘黑骨頭’對他來說是巨大的侮辱。,他不可能再在這裏呆著。


    白珍氣喘籲籲的爬上碉樓,傷心地看著羅桑一行人像在冰天雪地裏踽踽而行,慢慢變成了一隊小黑點,最後消失在山埡口。


    羅桑帶走了沈家人,還有那名寡婦康珠。卓瑪帶著大兒子南木傑和小兒子桑傑也一起走了,說是去接丈夫貢布。但是誰都知道她不願意雲丹娶白姆。


    本來喜氣洋洋的莊園一下子寥落起來,新年都沒能讓眾人心情好轉。白姆第二天就醒了,精神萎靡,一直有點呆呆的,莊園裏到處傳言白姆是摔傻了。倫珠見央金瑪出的幺蛾子,差點害死女兒,又逼得弟弟年前出走,氣得與她大吵一場,央金瑪傷心欲絕。白珍那天暈過去之後,身體一直不大好,齊美憂心老妻,也沒空搭理別的事情。


    整個莊園裏裏外外隻有仁欽卓瑪一個人在打理。她比婚前更加憂鬱,格列與她相敬如賓,兩人的婚後生活並不和諧,看格列公然跟莊園裏的女奴們打情罵俏就知道了。


    羅桑等人冒著嚴寒前往察木多。


    阿奴第一次看見康珠,的確是個地地道道的美女。隻是羅桑再沒有和她說過話。阿奴經常看見康珠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和羅桑,想起她和央金瑪的良好關係,阿奴也不搭理她。


    佳姆俄曲河水(怒江)在冬季是枯水期,河床上石頭都露出來,河水都結了冰。前隊犛牛踩道破冰後,人們才能小心翼翼的過河。


    到察木多還要爬六座高山,此時已是白茫茫一片冰雪世界,路比夏天的時候難走的多。有時候山坳裏積雪成冰,隻有撬出冰麵下的凍土,鋪在路麵上,才能摸索著通過。


    好容易走到雪又拉山下,天氣突變,朔風怒號,大雪紛紛。不過須臾,地上的積雪就到了小腿,人馬身上都落滿了雪,隻要一抖一抖,皮帽上,肩膀上的雪就撲簌簌地掉下來。羅桑見天氣惡劣,隻好在布宿溝停留下來。


    第二天起來一看,雪已經埋了半個帳篷。此時滿地瑩白一片,雪堆裏犛牛一隻隻站起來,搖頭擺尾的抖掉積雪。阿奴身小,從門的縫隙裏鑽了出去。她現在跟沈家人一個帳篷,劉仲見她出去了,急得趴著門叫喚。


    阿奴笑道:“出來吧,還以為自己跟原來一樣胖啊,瘦得像根黃瓜似的。”


    劉仲試了試,還真的勉強鑽出去。隨後阿寶等人也鑽出來。


    外麵雪已經停了,人們正紛紛將積雪挖開。阿奴和劉仲等人凍得渾身發抖,鼻子通紅,像一群兔子一樣跳上跳下,見狀也趕緊挖雪熱身。她們和幾個娃子挖的是羅桑的帳篷,他個子大,鑽不出來,現在隻能呆著等人來救。


    剛剛把帳篷門前的積雪挖開一條雪道,阿奴將簾子一掀,衝了進去,哇哇大叫:“冷死了,冷死了。。。”驀地沒了聲音,隨後阿奴幹笑一聲:“繼續,繼續,我沒看見。”


    劉仲正準備也跟進去,阿奴卻快速退了出來,兩人在門口相撞,互踩在一起。天寒地凍的,血流不暢,腳猛地被踩一下,痛徹心扉,兩人頓時抱著腳大呼小叫起來,簾子被帶開,後麵的幾個人把裏麵看的清清楚楚。這一下兔起鶻落,發生的極快,那個美女寡婦半光著身子,一手扯著袍子,還沒來得及拉上,就被門外的人看的精光。


    阿奴見狀,放下腿,扯起劉仲和阿寶就跑。


    隨後的幾日,阿奴都躲著羅桑。羅桑問阿波怎辦?阿波聳聳肩,建議他直接找阿奴。


    被羅桑逮著時,阿奴帶著劉仲和阿寶正在偷獵貝母雞。這種雞叫‘孔莫’,就是高原雪雞,喜歡吃貝母,雪蓮等藥材,肉質細嫩,是滋補的好材料,上次十二他們就偷偷打給阿奴吃過。阿寶發現的是一整群貝母雞,有一兩百隻,大概雪山上沒有了食物,都往山下跑,成群結隊的看見帳篷就撲上去找吃的,吐蕃人不會傷害他們,他們也不怕。可是這隊吐蕃人裏頭還夾雜著漢人還有一個苗人,一個混血,見到它們傻頭傻腦送上門來,大喜過望。


    阿奴見被羅桑發現,連忙將一隻死雞踢到老七的腳下


    羅桑視而不見,拉起阿奴就走,阿奴惦記著雪雞,轉頭對眾人擠眉弄眼。


    等到了羅桑的帳篷裏,阿奴喝著熱騰騰的酥油茶,四處梭巡了一下,那個康珠沒在,這兩天也沒看見她。


    羅桑呷了一口茶,欲言又止。


    阿奴捅破窗戶紙:“欸,欸,是不是想說你要成親,隻要你喜歡她,成親就成親啊,不要這樣磨磨嘰嘰。”她一直躲著羅桑也是因為不好意思,任誰看見自己父親紅杏出牆被抓個正著,都會很尷尬的。


    羅桑意外:“我以為你討厭她。”


    “我是不喜歡她,誰會喜歡在背後做小動作的人,而且那個小動作還針對我。說好了,她要是生了孩子,你的財產可得分我一半。”阿奴理直氣壯。


    羅桑嘴裏的茶噴了一地。


    “嘖嘖。”阿奴往後一跳。


    羅桑用袖子擦擦嘴,咽下那半口茶說道:“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成親。”


    “自己看吧,這個我幫不上忙。要不你問問阿波師傅?”


    羅桑悶的不說話。


    阿奴奇道:“你還惦記我阿媽?那隻女恐龍有什麽還好惦記的,人家新歡舊愛,左擁右抱,早就把你忘到腦後啦。”阿奴又補充了一句:“你現在這幅體形,她更看不上啦。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阿爸,還是憐取眼前人吧。”


    說得羅桑老臉掛不住,阿奴見他臉色不善,一溜煙跑了。


    又隔了幾日,天徹底放晴了,他們又上路了。


    說是晴了,雪山頂上仍然是狂飆怒號,卷雪飛騰,狂風吹得人人縮成一團,眾人將鼻子藏在帽子的翅膀裏,依然是犛牛開道,他們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下了雪山。


    終於,他們到達了察木多。


    羅桑最終還是跟那寡婦分了手,剛到察木多就將她送走了,她跟著央金瑪嚼舌根這件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察木多在吐蕃是個繁華的地麵,當然跟中原比起來隻能算是個小鎮。隻有一條街,兩邊一溜兒的院子,街道上的塵土和積雪攪在一起,黑乎乎的一地泥濘,髒的要命。


    羅桑在察木多的房子不是很大,就在街道邊上的一個院子裏,裏麵一棟三層小樓。老管家吉宗帶著奴隸們站在大門口迎接他。


    他就是羅桑說的很能幹的老管家?阿奴打量了一下,發白的頭發挽著紅紅的英雄結,黑銅色臉,身材不高,滿臉皺紋,看見他們來了,兩隻老年人特有的耷拉三角眼忽的翹起來,眯成了一條縫,有些滑稽,像隻果子狸。


    他看見阿奴,忙上來行禮,笑眯眯將阿奴端詳個夠。直到阿奴被看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羅桑笑嘻嘻的說道:“吉宗,她以後是小主子了。”


    吉宗才趕緊將眾人迎進去。


    阿奴才知道,吉宗是自由人,屬於‘差巴’。他原來是白珍的陪嫁奴隸,很有經商天分,白珍將他給羅桑的時候,問吉宗要怎樣才能對她的小兒子忠心耿耿。吉宗說:“如果手是我自己的,我可以摘下天上的月亮;如果腳是我自己的,我可以從地獄走進天堂。”羅桑當場給了他自由人的身份,而他也為羅桑撐起了一個龐大的家業。


    這裏屋子不如洛隆寬裕,大家隻好擠一擠。一樓栓牲口,房間和廚房什麽的都在二樓,阿奴和卓瑪,沈青娘和阿寶果兒一間,沈家男人一間,劉仲李長風,南木傑,桑傑一間,羅桑和阿波一間。三樓是經堂和倉庫。奴隸們住在院子裏的小平房裏。


    羅桑還叫吉宗在三樓擠出一間來做學堂。那一起學習的十個娃子,亨珠跟著雲丹去了察雅,果兒跟著沈青娘,已經是自由人,隻剩下八個了,就在一樓的牲口棚邊上搭間房做學堂。


    現在新年已經過去,除夕那天他們在布宿溝按習俗燉了羊頭,意思意思就算過年了。


    沈嘉木宣布重新上課。


    到達的第二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阿奴也認識,噶瑪丹薩寺的大喇嘛向巴,他來找羅桑。看見阿奴他沒有絲毫意外。


    阿奴找桑傑,要他去偷聽,桑傑的腦袋搖得像要掉下來。阿奴想,多金在就好了,桑傑膽小的要命。怎麽就沒有人會那種飛簷走壁的功夫。


    沈青娘失笑:“那種功夫隻有畫本裏才有,大多數都要用你的那根飛爪。”次加將那根銀飛爪打好了,又繞回了阿奴的手腕。


    一個白衣小喇嘛在門口探頭探腦,阿奴一把將他揪出來,他嚇得哇哇叫:“阿奴,是我,是我,丹派。”


    阿奴環抱著雙手斜睨著他:“你來做什麽?”沒有半點歡迎的意思。


    丹派摸摸光頭,討好的看著阿奴:“我跟師父來的,他來找你阿爸。”


    “你怎麽知道我會在這?”阿奴想,難不成被監視了?


    “嘿嘿,窮布頭人上次經過寺裏說的,我一聽就知道是你。羅桑啦一回來,整個察木多都知道。”丹派很不好意思的說:“上次對不起,我沒來得及阻止洛桑,害你被土匪抓。。。”


    見阿奴惡狠狠地瞪過來,丹派嚇得不敢多說,也不走,磨磨蹭蹭著坐在一個卡墊上。劉仲幾人好奇的看著他。


    鬧半天是羅桑名氣太大,阿奴問道:“向巴啦找我阿爸做什麽?”


    “是察雅拉格頭人的兒子,呃。。。怎麽啦?”


    劉仲等人無比熱切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裏發毛,直往阿奴身邊擠。


    阿奴有話要問,也不趕他了:“雲丹?他怎樣啦?”羅桑肯定有第一手消息,隻肯告訴卓瑪,兩人整日神神秘秘。


    丹派又摸摸頭,阿奴催道:“別摸了,快說。”


    丹派趕緊說:“雲丹帶人攻占了拉格頭人的莊園,找到了拉格頭人和小夫人頓珠,他們隻是身體虛弱,沒什麽事。現在是拉格頭人的大夫人央金旺姆要求將領地和財產一分為二,一分給紮西,一分給雲丹。”


    “什麽?”屋子裏的少年們起哄,哪有這樣的,敗軍之將還敢獅子大開口。


    “地契和奴隸的賣身契什麽的都在央金旺姆手裏。”丹派補充道。


    有恃無恐哪,那向巴和丹派就是來做說客了?一屋子的不友善目光讓丹派遍體生寒。


    阿奴還在催他:“快說。”


    丹派一急,開始結結巴巴:“那個,那,那。。。”


    阿奴連忙端來酥油茶,丹派感激的看著她,喝了一口茶,他鎮定下來:“仁達寺主來求掌教幫忙。”


    阿奴跟劉仲解釋:“仁達寺也是白教的,白教掌教是都鬆欽巴大師。”


    丹派繼續說:“掌教在玉樹沒有回來,那裏的宗喀六部還想跟中原開戰,掌教去調解來著。”


    劉仲哼了一聲:“宗喀部早就是我大漢屬民。。。”阿奴捂著他的嘴,笑著對丹派道:“繼續。”


    丹派知道劉仲身份,也不介意,繼續道:“向巴啦知道羅桑啦是雲丹師父。。。”


    桑傑冷笑:“原來的師傅不是仁達寺的嗎?”


    阿奴怒道:“都閉嘴,聽丹派說。”


    丹派不說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這裏的人明顯不歡迎他,他隻是來看阿奴而已,幹嘛看那些不相幹的人的臉色。


    阿奴見他不說了,自行演繹道:“向巴啦找我阿爸做說客,對吧?”丹派點點頭。


    “央金旺姆和紮西逃到仁達寺對不對?”


    “是。”


    “你們為什麽那麽篤定我阿爸肯當說客?”


    “拉格頭人的領地原來沒有這麽大,現在的領地有近一半是央金旺姆給他帶來的。”


    原來又是血緣問題,如果繼承人是拉格和央金旺姆的孩子,那就沒有問題了。雲丹是拉格頭人跟小夫人頓珠的孩子,然怪央金旺姆心有不甘,收養了紮西,但是拉格頭人自己有兒子,又怎會願意將繼承權交給紮西。


    “可是雲丹身上那些鏽針又怎麽交代,擺明了是央金旺姆幹的,卓瑪說他發病的時候才兩歲,央金旺姆也太喪心病狂了。”


    丹派搖頭,他也不知道。


    “真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將領地合在一塊?各自婚配不就沒這些麻煩。”


    “他們兩個原來領地都不大。央金旺姆的更小,有好幾個部落打她的主意,她不想被別人吞並掉,那時候隻有拉格最合適結婚,兩人當初談好的。”


    想來央金旺姆和拉格當初都想得很美,兩個人領地毗鄰,結婚後領地擴大,央金旺姆不至於吞並的無影無蹤,生的孩子又可以繼承領地,誰曾想央金旺姆一直不下蛋,拉格頭人移情別戀,娶了頓珠,生了雲丹,這樣麻煩就來了。(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阿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緹並收藏阿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