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屏息靜氣,貓在一棵樹後,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山路窄小僅可容一人通過,星光下,勉強看見兩旁就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中間夾雜著自由穿編的藤條,那些粗大的藤條像夾壁一樣封住了去路,要是老虎撲過來,躲也沒處躲啊。他們欲哭無淚,隻好慢慢往後退,阿羅嗅了嗅風向,自己在下風口,老虎聞不到,好險啊,好險。。。。。。


    最前麵的劉仲忽然‘咦’了一聲,後麵的阿羅簡直想掐死他,老虎就在前麵,哼哼唧唧不想活啦。


    忽然劉仲直起身,喜道:“前麵是人。”


    雙胞胎一看,果然,站在藤網橋上那個站起來,是個人形,不過。。。阿羅猛的一把抓住劉仲,低聲喝道:“野人!小心!”


    野人?劉仲又嚇得往回退。聽說這裏有野人,不過他沒見過。


    一來一去動靜大了,驚動了已經走到橋邊‘野人’,他唰的從腰間抽出一件東西,星光微弱,但是劉仲還是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刀光。“是人。”他肯定的說。


    是人就不怕了,雙胞胎長籲一口氣。


    三人還是謹慎的下到橋邊,那人先開口,說的是阿依族語:“誰在哪裏?”


    是十二,劉仲大喜,他們還以為他出事了,連忙應道:“十二哥,我是阿仲。”


    “世子爺。”聽得出十二也是又驚又喜。


    原來那個蹲在橋邊的人也站起來,大聲叫道:“阿仲,是阿仲嗎?”


    沈謙!劉仲大喜,衝到橋邊抱著那黑影大叫:“三舅舅!”沈謙被他撞得差點掉進江裏,好容易站穩才發現,這小子比自己都高了,他心中驚喜交加,又覺得不對:“阿仲,你現在不愛哭了?"原來這臭小子動不動就哭鼻子,比阿奴眼淚還多。


    其實劉仲鼻子已經堵了,他吸了吸鼻子:“我十五歲了,今天過了成年禮,我打到一隻羚羊。”


    後麵阿羅兩人正喜得抱著十二搖晃,他們倆的連珠箭還是十二教的。兩人現在粗通漢話,聞言阿都用手劃了個很小的圈,怪笑道:“一隻羚羊,哈哈,還是一隻小羚羊。。。。。。”


    連十二都替他臉紅,一隻小羚羊也敢拿出來說,真丟臉啊。


    劉仲惱羞成怒:“要不是你硬要追那隻麝,耽擱了這麽長時間,我還會獵到大的。”


    雙胞胎‘嘿嘿嘿’的嘲笑起他來。


    對岸山道上突然亮起一條蜿蜒的火把,阿羅笑道:“舅舅肯定來接我們了。”


    他們正要過橋,隻見沈謙又蹲下去,劉仲奇道:“這是。。。。。。”


    沈謙不好意思:“我慢慢的爬過去。”原來剛才他是不敢過橋,蹲在橋頭,才被劉仲等人誤認為是老虎。


    劉仲才想起自己原來也不敢走,這種藤網橋是用一種白藤架設的管狀懸空網橋。走的時候藤條會上下彈動,橋身亂晃,人走在上麵像跳舞一樣,掌握不好節奏就會摔倒,不過摔兩次就不怕了。看著驚險,其實它是封閉的,倒不會掉下去。


    他告訴沈謙走橋的訣竅,然後叫兩邊的人都退出橋,讓沈謙自己一個人慢慢走,這種橋人一多就會亂晃,初走者會更害怕。沈謙抖動著雙腿抓著藤條,一步一步的挪動,藤網橋開始微微顫動,越到江心,橋晃得越厲害,橋下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江水的怒吼聲像被突然放大了很多倍,在耳邊轟隆作響,沈謙聽見自己的心髒合著這種巨響狂跳,撞擊的他頭暈欲嘔,腳下像踩著棉花一樣發虛,他蹲下來,慢慢的摸索著向前爬,也不知過了多久,前麵一隻手伸到他眼前,他如蒙大赦,連忙握緊,那隻手一用力,他站起來,腳踩實地已經是過了橋,黑暗中那人裂開一口白牙,嘰嘰咕咕說了一串。後麵阿奴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她揶揄道:“大叔好。”


    她說的是漢話,沈謙一聽就知道是她,想起一路上的艱難,知道自己那時著了阿奴的道,當下沒好氣的應道:“不好。”阿奴吐吐舌頭。


    身後的橋一陣亂晃,沈謙頭皮發麻,連忙走遠些,劉仲等人已如跳蚤一樣蹦躂過來,跟他剛才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火把映照下,沈謙一眼看見劉仲臉上的蜈蚣疤,現在已經淡了很多,但是依然很明顯,雖然有了心理準備,沈謙還是低低驚叫了一聲,現在他掐死阿奴的心都有。


    等回到寨子裏,沈家人得到通報,迎了出來,一家人抱頭痛哭。


    走進沈家人的竹樓,沈謙看見屋子裏的石鍋木碗,弟妹都是穿著獸皮當外套(這裏潮濕,衣服容易發黴,不如獸皮保暖,庫存的布料被糟蹋光了,木有新衣服,實際是木有錢啊,嘿嘿)。轉頭又看見劉仲,今天打獵,佩著長刀弓箭,手上是藤鐲,看不出是什麽做的鞋子上都是泥,身上是獸皮,頭上戴著竹編的無沿帽,這種帽子後麵還拖著塊獸皮,要不是劉仲先出聲,他準認不出他,活脫脫的野人啊,沈謙淚往心裏流。想起阿奴忽悠他,此人眼露凶光:“阿奴呢?”


    “呃?”阿奴正在看戲,以為他們會像瓊瑤劇一樣嚎上幾句,沒想到沈謙馬上就找自己。


    沈謙馬上指控:“你說會照顧好阿仲的,你看看,看看,他的臉。。。”


    “你嫌棄他?”阿奴驚訝了,她還以為隻有以後談婚論嫁會有麻煩,沒想到親舅舅還嫌棄外甥破相。


    “說什麽呢?!”沈謙氣不打一處來,“你保證過會照顧好阿仲,你看看,”他手指劃了一圈,“他們。。。”他本想說像群野人,又怕沈青娘臉上下不來。


    “他們怎麽啦?”阿奴奇怪了:“我吃什麽他們吃什麽,我穿什麽他們穿什麽,沒虧待他們呀?”


    “你。。。”沈謙又一次說不出話來,阿奴也沒說錯。


    阿奴轉頭找了契約出來:“既然你老來了,咱們結賬吧。”


    “好!”沈謙咬牙。


    見舅舅臉色不善,劉仲牽牽沈青娘的衣服,沈青娘示意他稍安勿躁。


    阿奴見他兩手空空,問道:“錢呢?”


    “有。”沈謙沒好氣。


    阿奴看了看十二,十二無聲做了個口型。阿奴揣摩口型,是“會子”!她大怒,當她是傻瓜,戰爭期間,通貨膨脹,會子肯定貶值的一塌糊塗,更何況吐蕃人不認會子,隻認貨物和金銀。沈謙也看見了,橫了一眼,十二一縮脖子,溜走找情人斐荅去了,沈謙心裏那個恨啊,連護衛都被勾引叛變了。


    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阿奴更沒好氣,兩人像鼓著氣的青蛙一樣,一項一項的核對阿奴是否履約。


    沈謙指著第一條念道:“甲方人員若有損傷,則甲方按此賠付率索賠。”後麵是每個人損傷的賠付率,當然沈家三人最貴,若是劉仲,則二十倍賠償。甲方是沈家,特地標出每個人的人名,乙方是阿奴。


    阿奴指著後麵的備注:“如果甲方人員不聽調度擅自行動而導致受傷或者死亡,乙方不用負責。”


    沈謙一滯,想起十二說的,劉仲正是自己跑去偷吃才碰上殺雲丹的人,他又指另外一條:“乙方必須保證甲方人員的基本生活,不得虐待。。。。。。”


    虐待?阿奴火了:“我哪虐待他們了?”她轉頭對沈家人問道:“我虐待你們了麽?”


    除了沈青娘有些心眼外,沈家人基本都算是老實人,沈嘉木又對沈謙有氣,當下都搖頭,齊聲道:“沒有。”


    這幫人反了,沈謙覺得自己找罪受,他忍著氣說道:“要不是阿仲沒吃飽,他怎麽會受傷?”


    阿奴‘撲哧‘一聲笑出來,劉仲滿臉黑線,人家吐蕃人注意力都在他如何英勇救人上,怎麽舅舅就知道他偷吃東西。


    阿奴笑著指著另外一備注:“乙方必須提供正常的,可食用的食物,後麵還特地說明甲方吃什麽,乙方就吃什麽,可沒說不可提供吃不慣的食物。現在你問問阿仲,酥油茶他喜歡喝不?”


    沈謙忍氣吞聲,自己欠考慮,忘記了漢人跟吐蕃人飲食習慣差太多。他又找出一條:“乙方必須提供基本的生活件。”


    他看看屋子,床也木有,蚊帳也木有,衣服居然是獸皮。。。。。。嘿嘿,阿仲的鞋子居然是木頭做的。


    沈青娘歎氣搖頭,她看出來了,沈謙是卯著勁賭氣來的,大概是看見阿奴將他們帶到這種荒僻的地方,還有阿仲受了重傷破相。可是,這個實在不能怪阿奴。


    阿奴從角落裏拖出一雙新的木頭鞋:“你自己寫的,基本基本,何謂基本?滿足最低生活要求就是基本,餓不著凍不著就是基本。這種筒靴叫‘裏木’,是用一種瑞香樹纖維編織的,結實耐穿,這裏的獵人一輩子隻要四雙就夠了,阿仲有兩雙,阿仲身上的衣服都是用最好熊皮做的,他們吃的東西也是最好的。來的第一年發大水,僅剩的一點雞爪穀都被他們吃了。”拉拔這幫人容易麽?說起來阿奴都覺得自己很心酸。


    見沈謙不依不饒,沈家人麵有愧色,確實人家有什麽好處都是先緊著他們,就是打獵,最好的一塊肉都是先送過來。況且那時候在洛隆,羅桑家人把他們照顧的很好,是劉仲和十二硬要跟來的。眾人看向沈謙的眼神都有點埋怨。


    沈謙才發現這份契約處處是陷阱,臉上青白交錯。新漢富庶,他是世家子弟公子哥兒,來自江浙,之前在天府之國生活,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窮人生活隻是略知一二,還真沒體驗過,更何況茹毛飲血。那時阿奴帶著一家子的人,個個彬彬有禮,衣服穿的整整齊齊,滿身異族風味又不帶半點蠻野之氣。哪裏想得到這群人根本是披著文明外衣的野人。


    見這人刁難阿奴,阿羅和阿都不幹了,跑到他們的地盤上找妹妹麻煩,嫌命長麽?他們才不管這人是誰的舅舅,就是他自個的舅舅都得聽他們的。阿羅打了個尖利的呼哨,‘呼啦啦’來了一大幫的壯漢,個個臉色不善。


    看見平日裏純樸的人都擺出一副凶神惡煞像,沈青娘好笑,連忙打圓場:“三哥餓了吧,我做些吃的。”


    “這裏哪會有什麽好吃的?”沈謙嘀咕,心裏也有些發毛。他本不是莽撞的人,隻是路途實在艱難,越走他越生氣,他還以為阿奴就住在打箭爐再過去一點呢。其實阿奴根本沒具體說自己住哪,隻說吐蕃南部。沒想在吐蕃南部還有一個蠻荒之地,不是說那裏是吐蕃王朝起源地嘛?(吐蕃南部很大,沈謙沒有地圖,起源地不代表就是繁華地帶啊,況且這一代那時候根本不算是吐蕃地界。連吐蕃人都叫他們野人啊。)


    阿奴不客氣地張開手:“現在,錢!”不給麽,那就都留下,寨子裏女人多著呢。


    沈青娘看見阿奴小鼻孔朝天,知道她火了,捏著阿奴的鼻子笑罵道:“小錢貓,就知道錢,青姨在這,少不了你的。”推著她就出去了:“趕緊做飯,阿仲和阿羅他們肯定也餓了。”


    注解


    1.墨脫藤網橋是一種呈管狀懸空網橋,一般高出河麵數十米,多架設在水深流急,河麵較寬河上,有些長達數百米,整個橋用藤條建造,橋底部四至六根粗藤,兩旁各有三、四根粗藤,構成橋體的經線。作經線的粗藤固定在橋頭的大樹或木住上,然後分別用粗藤和細藤作緯線,即每隔一米纏一圈粗藤,各粗藤條之間編織細藤條,低遇風吹時,橋身搖繩飄蕩,甚至驚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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