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要不要安那個手動起重機式的電梯,阿奴一直猶豫不決。


    這天正是立春,見阿奴焦慮,趙惜說道:“立春時要打土牛,十分熱鬧,不如出去走走吧。”


    早幾天,縣吏就將青色的土牛和紅紫頭須的策牛人(即通常所說的春神勾芒神)做好了擺放在成都府衙門前,天天圍著一群人在那裏指指點點。


    在農耕為主的古代,打土牛是一件大事。用土牛以示農耕之早晚,早在周秦時代就開始了,曆代相傳成習。每年 “立春”來臨之前,官府要造一隻土牛,等到立春那天,官吏們手揮鞭杖,在鼓樂的伴奏下,抽打土牛,舉行俗稱為“打春”的儀式。


    傳延到此時,規矩已經是非常的繁瑣,成了一件盛事。策牛人的位置很有講究,必須是:春在歲前,策牛人則在牛後;若春在歲後,則策牛人在牛前;春與歲齊,則土牛與策牛人並立。比如今年立春在臘月,則是春在歲前,即策牛人在牛後。


    當“鞭春”完畢,市民蜂擁而上,分裂這條土牛,人們前擠後推,互相攘奪,以至有人在爭搶中毀傷了自己的身體。所以年年在立春時演出這樣的一幕,就是因為有一種習慣的說法:得土牛肉者,其家宜蠶、宜田,又可治病,兼避瘟疫。


    可是一大早觀者如堵,阿奴等人根本擠不進去,在外延看了一會兒人們的後腦勺,掃興地不湊那份熱鬧,慢慢逛到清遠廊橋上。此橋長達10多丈,以石為基,橋上建有15間樓觀以障風雨,東西兩翼建有華美的亭閣。兩旁分列著珍玩、蜀錦、吃食等店鋪。一幢較大樓觀裏,幾個麵色嚴肅身著官服的官吏端坐其中,按照進出貨物的數量和批次收取法定的“通行稅”。


    那正坐當中埋著頭一枚一枚認真地點著銅錢居然是劉暢,一副守財奴的形象。此人不像那些王室宗親寧願遊手好閑也不幹點實事。阿奴早就知道他斂財有道,手中商鋪甚多,自從他攻下成都之後,他接管了原蜀王的財產,據說西園就是他的。


    成都又號稱西南大都會,人物繁盛,商賈雲集,曾有人聲稱“揚不足以侔其半”。意思是“揚州算什麽,還不及成都的一半“。劉暢與中原大軍抗衡五年而立於不敗之地,依仗的就是富庶的天府之國。


    但是見到他親自坐在那裏收稅倒是很讓人吃驚。


    手下稟報,他抬起頭,丟下銅錢走過來,搭訕道:“今天有空?”那架勢竟是專門來等她的。


    阿奴偏著頭,目光澹澹:“王爺所為何來?”


    劉暢微微一笑:“何必如此戒懼戒慎?倒是本王尚未盡地主之儀,慚愧的很。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本王做東如何?”


    想來有事。阿奴跟著一笑:“聽說西園是王爺產業,可否一觀?”她吩咐趙惜跟拉隆等人先回去。


    已經立春,西園生機勃勃,水榭樓台梅花盛放,一片小白粉紅,見阿奴吸吸鼻子,顯然聞到臘梅的香氣。劉暢吩咐:“就在聞香閣吧。”


    須臾,酒席齊備。遠處西樓似乎歌舞正酣,絲竹之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來,倒顯得頗有意趣。


    劉暢也不讓阿奴,自斟自飲。阿奴見他又喝上了,想起在雅州,此人有酗酒的曆史,心中惕然,剛才應該把拉隆留下。


    他連喝幾口,方放下杯子說道:“可知道阿仲的消息?”


    沈家前兩日傳來消息,劉仲在洪澤湖一帶吃了敗仗。


    阿奴對軍事一竅不通,也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阿仲這隻菜鳥帶兵。隻要劉仲活著,蜀中這塊地界安然無恙,她沒什麽好擔心的。


    劉暢接著道:“戰事不太樂觀。”他分列出得來的各種情報,“王啟海根本不諳水戰,皇上找錯人了。”


    “不是有陸炎?”


    劉暢古怪地看了看阿奴:“陸炎與阿仲不睦。”據他所知,劉仲夫婦不和,十有八九是因為阿奴。可是看這小妮子還一副懵懂模樣。


    “那家夥不是他的老嶽丈麽?”阿奴又驚又怒,“想讓女兒當寡婦?”原來這父女倆都不是什麽好鳥,聽方綺說,那個陸秀秀年紀小小卻不大地道,整日跟李長風混在一起。雖然上層貴族生活一團糜爛,那些流言蜚語當做奇聞軼事娛樂娛樂還不錯。但是這種事情發生在劉仲身上,卻讓她覺得憤怒。阿奴一向護短,癩痢頭的孩子自家愛,更何況還是自己拔拉大的。


    “陸炎這次隻是副職,阿仲在他上麵也就罷了,王啟海卻是老牌陸軍,怎麽指揮得動水軍?”兩大派係想來矛盾重重。


    阿奴翻看了幾份情報,按時間羅列下來,忽然展顏:“阿仲隻是小敗,未傷元氣嘛。很快就會有勝仗的。”


    “何以見得?”劉暢目光炯炯。


    “自古以來,過早稱帝的都死得很快。再說張甾根本是烏合之眾,如果你的情報正確的話。”阿奴指指其中一份,“大戰之前,他手下八大天王還在互相碾軋,各自保存實力,謝三佛若是及時從楚州(盱眙)趕到臨淮,文七佛若不是畏戰拖延,阿仲這次可就吃大虧了。”張甾手下的八大天王全部按年歲排輩叫XX佛,這名字感覺像西遊記裏的獅駝國。


    劉暢的桃花眼一挑:“這上麵可沒寫。”


    “謝三佛的船隊在洪澤湖的島上,到臨淮近的很,何以三天沒到位。王爺的探子躲躲閃閃用一葉扁舟一天就到了。”阿奴指指其中一句,“至暮抵臨淮,滿城惴惴不安,交口相傳,謂 ‘天子之師過處,片草不生矣’。”她覺得好笑。這是說官兵像蝗蟲,不知道粽子帶的兵會不會好些。


    劉暢眸光閃閃:“依你看該如何?”


    “我不懂打戰,不過若是陸炎想奪取軍權,有理有節的輸幾次,急著證明自己是天權神授的赤腳大仙就扛不住了,阿仲不能動,他肯定會換下王啟海,或者將軍隊指揮權給陸炎。”


    赤腳大仙現在成了劉瑉的綽號。


    劉仲哈哈大笑,拿出另外一張:“不錯,阿仲輸了兩場,撲空一場,不過傷亡不大,劉瑉已經下令由陸炎負責攻下洪澤湖直取楚州。”


    阿奴看了看他,摸不清劉暢想做什麽。


    劉暢換個話題:“阿文和阿寶這次還好沒事。”他一直害怕王啟海和劉瑉記仇,把自己上繳的十萬軍隊先犧牲掉,特別這次帶兵的是令狐文。


    被阿奴埋汰的狠了,令狐文被激得非要給阿寶掙一個誥命身份不可,好洗脫她奴隸的印記。之前打內戰的功勞又沒法算上,所以這次他鬧著帶隊出征。阿寶不放心,裝成侍衛也跟著走了。阿奴心裏不爽,真是女大不中留。


    最後劉暢支支吾吾的問道:“索瑪和阿合有沒有給你來信?”


    “有啊。”阿奴笑得賊忒兮兮。


    劉暢硬著頭皮問道:“她,那個,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帶阿合來成都?”


    見阿奴眉眼彎彎像隻偷腥的貓兒,嘴卻閉得像蚌殼。劉暢想起她的毛病,搖搖頭,命人送上一幅赤金瑪瑙瓔珞項圈。說道:“不值什麽,貴在新奇。”


    瓔珞項圈在此時沒什麽人戴,大都在佛像和人物畫像上才看見。阿奴卻對這個東西不陌生。見那紅瑪瑙顏色純正,帶著絲絲雲彩,很是漂亮。她拿過來把玩了好一會兒,戴上後,才告訴眼巴巴的劉暢:“索瑪姐姐說今年不會來了。”


    見劉暢大失所望,阿奴笑嘻嘻地告辭而去。


    見她去遠了,劉暢方道:“出來吧。”


    閣子後麵一個小門打開,兩名漢子和一名年輕的美貌女子走出來。


    劉暢問道:“如何?”


    三人互看一眼,跪伏在地齊聲道:“謹聽王爺吩咐。”顯然已經取得共識。


    劉暢鬱鬱歎氣:“難為你們了,她畢竟是個蠻夷,隻是我手上沒有更好的人選。”


    那名女子抬頭道:“王爺,這位阿奴姑娘,屬下的人跟著她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論在吐蕃還是中原,她都算得上身份貴重。難得重情重義,為了小梁王千裏迢迢來到中原。依屬下看,她聰明機狡,足以勝任,就是心慈手軟了些。”別的都好說,關鍵是現在王爺看中了她。


    另外一名年輕漢子徑直說道:“畢竟是個女子,心慈手軟算不得什麽大事。她不能決定的事,我們料理就是了。”


    劉暢冷笑一聲:“吳飛,你是想架空她?”


    那漢子連忙跪下來:“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劉暢看向另外一名中年漢子:“大石 ,你說。”


    大石一低頭:“全憑王爺吩咐。”


    “你們看她年輕,想著慢慢架空她,過幾年你們就可以自力更生了?”劉暢沒想到手下居然野心勃勃,他氣得來回踱步,“要不是看著你們跟我多年,立下汗馬功勞,我何必大費周章給你們找新主子保你們性命,任由劉瑉的‘浮影’順藤摸瓜,滅掉你們就是了。”


    三人原本做的就是遊走在社會邊緣的勾當,雖說不上罪惡滔天,但手上人命卻不少,之前隻是對劉暢俯首帖耳。現在劉暢要給他們找個小姑娘當主子,他們口稱“不敢”,個個心裏都不以為然,臉上卻沒帶出半點。


    劉暢自己老奸巨猾,哪會不知手下人的想什麽,這些人果然不可信,這種想法越發堅定了他要從外麵找接班人的決心。要不是阿仲那個傻子把‘浮影’給了劉瑉,他何至於這麽被動。他深悔不該因為記恨著華家,離京之前沒有跟華青君和劉仲溝通。想起來心裏一陣煩躁,揮揮手令他們下去:“這件事以後再說吧,也許那姑娘還看不上你們這些老油子。”阿奴向來古靈精怪,別人覺得是美事,隻怕她會覺得是負累。


    他手上有一個暗部叫“火狐”,負責情報安全,這三人就是火狐的最高頭目。梁王手下也有一個叫“浮影”, 原來掌控權在華青君手上,之後給了劉仲,沒有多久他就發現,“浮影”到了劉瑉手上。華青君那個蠢貨!一口怒氣堵得他幾天幾夜睡不著,劉瑉遲早會下手對付自己,該開始安排後路了。


    首要問題是“火狐”,這關係到他和令狐兄弟日後的性命,為了以防萬一,自然要找一個可靠的接班人。


    他生性多疑,對這三位心腹都不敢推心置腹。妻妾大都心懷鬼胎不可信任,三男一女都還年幼。索瑪倒是情深意重,卻對他恨之入骨。令狐武能夠保住自己,他就要念“阿彌陀佛”了,令狐文跟自己一樣是明麵上的人物,手下的文武官員都是在朝廷上有名號的。


    找來找去隻有阿奴最合適,她是化外之人,與這些事情沒有關係。她在吐蕃身份貴重,在中原很得沈家青眼。沈謙雖然人前埋汰她,但是很多有關於阿奴的事情都親自過問,由此可見對她的重視程度。阿仲唯她之命是從,劉瑉的那個妻子方綺跟她交好,永林公主也曾對劉暢說過阿奴好話。


    關鍵是,阿奴夠聰明,在開封幾個月,憑她的容貌足以引起交通堵塞,但是市井之中隻傳出劉仲義兄有一個蒙著麵紗的美貌情人,由此可見她很知道藏拙。她的身份夠隱秘,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嬌怯怯風吹就倒的吐蕃貴族少女手上會掌握一個中原情報組織。而且隻有她,自己才能放心將一家大小性命交付。阿奴極端護短,隻要令狐文與阿寶成親,再加上阿仲的關係,她就不會不管。


    梁王的下場他設想過千萬遍,就是沒想到劉鵬的手下居然一沒了主心骨就潰不成軍。他害怕萬一自己也有了不測或者與外界失去聯係,手下這幫人會像梁王手下一樣,自己和令狐兄弟那時候就像沒牙的老虎,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之後,他隔三差五就以分析情報為由,悄悄地將阿奴請到西園。然後將各種各樣的情報數據交給阿奴,阿奴看事情的角度與人不同,每每都有新的見解,就是大石三人有時候也覺得佩服。阿奴雖然懷疑劉暢的用心,但是掛心劉仲,沈家的情報很簡略,劉暢這裏詳細多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阿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緹並收藏阿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