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起造反,阿奴嗟歎:“百姓們但凡有一個安穩的生活,誰也不會想造反。我冬天的時候被梭磨的領主達拉收留,他手下砍竹溝頭人阿格多,欺榨百姓,殘害人命,農奴暴動,把他攆出了砍竹溝。暴動成功後,他們跳鍋莊舞慶賀邊唱歌:‘滾啊,滾!滾出砍竹山以外,猛虎也不過是肉一堆,滾出砍竹山埡口以外!’群情激奮,連領主達拉也不敢過分幹涉,隻有重新派一名溫和的頭人過去。黑頭吐蕃人被佛教洗腦成了提線傀儡,在權貴麵前半點尊嚴也無,朗生朗生,在吐蕃貴族的眼裏不過是會走路的牲畜。可以他們要是被逼到絕路,奴隸一樣會反抗。兩百年前,吐蕃王朝崩潰就是因為奴隸造反。”前車之鑒比比皆是。


    劉仲害怕阿奴想起雲丹又哭哭啼啼,挖空心思轉移話題,將自己否決不下的事情告訴阿奴,希望她給個建議。


    當講到與絨巴人的宗教問題,劉仲皺眉:“你在梭磨有沒有聽說過,在馬爾康,佛教徒和砵教徒衝突的厲害?上次征伐,絨巴人的砵教巫師作法,導致天氣惡劣,戰事舉步維艱,傷亡慘重,雲丹他們非常憤慨,在要求他們改信佛教這一點上不肯鬆口。”他本性溫和,受阿奴影響,雖沒有成為無神論者,但是並不趨向於哪種特定的宗教。


    “有。”阿奴笑起來,“砵教徒們也很機靈,他們的神像被佛教的喇嘛們趕出寺廟。夜裏他們將神像偷偷搬回來和佛像放在一塊,說是‘神明不願意離開他的子民,又回來了。’最後喇嘛們無可奈何,最後隻有將兩種神像放在一個寺廟裏供奉。”這種宗教融合漢人做的最好,一座小破廟裏常常可以看見黃大仙和地藏王菩薩住在一起。漢人奉信“不管是黑貓白貓,隻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在宗教問題上也是一樣,隻要能有些許靈驗,可以慰藉心靈,不管是那路神明統統有香火可享。


    “其實就是在吐蕃法域(拉薩一帶),佛教裏一樣被砵教本土化,跟印度的佛教不同,跟中原的也不一樣。所以又何必分什麽佛教砵教?阿岩很不讚同那種兩極分化的作法,他認為各種教派隻不過是‘同出而異名’,是一個太陽在多個大盆裏落下的多種光影,本質上是完全可以融合為一的。但凡一種宗教可以延續下去,總有它值得肯定的一麵。平日裏互相借鑒學習才是正道,而不是一棍子打死。”納達岩本是巫師,心理曆程與激進的吐蕃喇嘛不同。


    “至於巫師作法,阿岩的修為算高的,他都沒法子控製天氣。我隻知道響聲可以製造雪崩,可沒親眼見過巫師可以呼風喚雨,要不你找上清宮那批牛鼻子老道試試?絨巴人聚居地氣候本就惡劣,就是你們不踏上他們的土地,當年的冰雹洪水一樣也不會少,不信你可以查查他們的氣候記錄,老人的嘴裏肯定有。難道敵人沒來,那些法師還要禍害平日裏奉養自己的百姓不成?肯定是他們在裝神弄鬼愚弄百姓。”


    見阿奴說的俏皮,劉仲笑出聲來:“那依你說怎辦?”


    “不怎辦?就一條,宗教信仰自由。”阿奴說的興起,開始搖頭晃腦,“不過這次佛教出錢出力出人,一點好處都沒有肯定不行。不如跟絨巴人領主們商量,佛教的喇嘛寺一樣建,隨便百姓信什麽,誰也不準幹涉。這邊再跟喇嘛們商量,一步一步來,最好找那些精通佛教砵教的喇嘛將兩種教義相互滲透,將他們的信仰慢慢地牽引到佛教這一邊來,雖然費時費工,但是這樣才能體現出佛教的兼收並蓄,有容乃大,慈悲為懷。。。。。。反正高帽子人人愛戴,你就把他們捧的高高的,把那些大和尚們拍舒服了,就好說話了。”


    她正說得口沫橫飛,卻發現劉仲忽然麵紅耳赤。此時雖然炎熱,但是他們坐在花園的亭子裏,上麵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遮陰,四周涼風習習,阿奴不覺得熱,她自幼與劉仲親昵習慣,加上談興正濃,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人家腿上晃蕩。


    劉仲再老實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心上人坐在自己腿上,又是夏天,衣衫輕薄,阿奴裏麵隻穿了秋香色的荷花鴛鴦暗花綾裹胸儒裙,外罩一層白色紗衫,裹胸上荷花,鴛鴦,茨菰,紅蓼,雙魚,四瓣花排成的滿地散點花紋清晰可見。紗衫下骨肉均勻,玲瓏有致,劉仲看下去的角度春光正好,阿奴又開始不安分地挪來動去,他差點被撩撥地腦溢血。


    阿奴畢竟是過來人,感覺劉仲身體變化哪會不知道怎麽回事,臉一紅就想下來。卻被劉仲一把箍住,這樣的機會放過就是傻子,他還沒有傻到家。


    他手臂越收越緊,卻見懷裏的小姑娘驚慌地掙紮起來。劉仲低頭哄道:“別怕,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問問。”


    阿奴瞪大了眼睛,見她黑白分明的瞳仁裏波光粼粼,閃著一種不明的色彩,劉仲事到臨頭又開始期期艾艾:“阿奴,阿奴。。。。。。”


    一聲聲叫的阿奴耳朵起繭,見她推推自己又想下去,劉仲一急,抱緊不放,一鼓作氣求婚:“你嫁給我好啦 ,我長得醜,不會有人跟你搶,你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找你族人的麻煩。”


    阿奴怔了一下,怒道:“我不嫁你,你就不管我的族人了?”


    重點不是這個,劉仲急得冒汗:“不是,我會管,你要不要嫁給我?”


    “不嫁。”阿奴腦袋一撥,堅決拒絕。


    “為什麽?”劉仲又急又氣,雙手箍更緊,眼珠子都紅了,“你想嫁誰?”阿岩、雲丹也就罷了,她要是再敢嫁別的男人,他,他,他就。。。。。。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以死相挾,阿奴姑娘努力掙脫站起來,嚴正宣布:“誰也不嫁,太麻煩了。”


    劉仲像挨了一記悶棍蔫下來,等人跑遠了他還沒緩過勁來。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劉仲轉身一看,自個皇叔拿著個酒壺正半靠在花叢中聽壁腳。見侄兒一臉沮喪,劉暢一曬:“傻子,那鬼丫頭吃軟不吃硬,她不嫁人你就有機會啦,日也纏夜也纏,終有一天人是你的,成不成親有什麽關係。”


    劉仲兩眼一亮,連忙追上去。劉暢叫住他:“你也太心急了吧,晚上跟她住一個院子好啦。”以前在雅州,他們兩小無猜經常睡在一起,聽青霜納罕地說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作為男人他真的很鄙視這個傻侄兒 ,美人在懷也不敢下嘴,活該被人搶了老婆。


    劉仲大喜過望。


    晚上等阿奴從酒樓算賬回來,他洗刷幹淨死皮賴臉地就蹭進來:“阿奴,我老做噩夢。”


    自小他經曆了那場殺戮之後就一直噩夢連連,但是最近不是好多了?見阿奴一臉疑問,他苦著臉:“夢裏到處掛的是死人。”


    “你別說了。”阿奴想起白天她說的話,現在不要說是劉仲,自己都害怕起來,她踢踢床前的踏板,“你睡這吧。”


    “不要。”劉仲叫起來,“有蚊子。”


    “愛要不要。”阿奴皺皺鼻子,“熱死了,你那麽大個,一躺下來整個床就滿當當的,我睡哪?要不你找青霜她們睡去?”


    守夜的侍女驚得魂飛魄散,聽見外麵一陣匆忙逃離的腳步聲,阿奴“撲哧”一笑:“要不你就睡外邊?反正人都被嚇跑了。”


    “不要。”劉仲賭氣往踏板上一躺,“起夜的時候不準踩到我。”


    就這樣,劉仲成功的登堂入室,但是他睡了一個夏天的踏板,被蚊子咬得滿身包,愣是沒敢更進一步,劉暢聽說侍女匯報後直搖頭,這個家夥以後也是個妻奴。


    阿奴在碧雲寺長灘湖邊上修建的房子已經開工,悟空聽說跟阿奴的族人做鄰居,非常高興,每日裏來工地上找阿奴哈拉。阿奴知道自己以前是福州人,卻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聽得懂悟空的興化口音,也許自己以前的家人裏有興化人。


    她忙得不可開交,被悟空煩的著急上火,幹脆夥同靈犀把喝成醉貓的劉暢打包送給悟空和尚再教育,懇請大和尚務必展現佛法無邊的威力,讓精神狀態已經崩潰的漢嘉王爺振作起來,重新作人。


    悟空被她馬屁一拍,深覺責任重大,喜滋滋的帶走了劉暢。等劉暢一覺醒來,已經成了碧雲寺的居士。劉仲的侍衛守著廟門將他軟禁在寺內。劉暢暴跳如雷:“畜生,你要關著自己親叔叔?”他雖然酗酒,該做的事情一樣沒有落下,權力仍然牢牢抓在自己手上。不想一個不察,家裏放了幾隻白眼狼進來。


    劉仲跪下來給他磕了個頭:“醫官說你再這樣喝下去沒幾年活頭了,還是在這裏把酒戒了吧。阿岩和悟空師傅會陪著你。外麵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劉暢上次已經吐過一次血。


    劉暢環顧四周,分明就是上次自己被梁王手下拘禁的那所寺廟,如今換了被他兒子關著。他奮鬥半輩子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不由得心灰意冷。


    劉仲架空了劉暢,將蜀地的軍政大權抓在手裏,又把太原一帶乃至東北的大片土地交歸朝廷。皇帝非常高興,大加封賞,想讓他晉級成為親王,劉仲推辭不受,皇帝拗不過他,隻好讓他自己挑封地,劉仲隻要了浦江到雅州的一小塊地方。劉瑉知道那是阿奴族人居住的地方,原是劉暢的封地,想再將成都給他,劉仲卻不肯要,見他堅持,皇帝也就罷了。另外又補償了劉暢,將渝州到夔州的土地封給他。實際上那裏早就是劉暢地盤,如今不過是多了個官方說法。


    劉瑉對著正懷孕的皇後方綺歎道:“阿仲什麽都好,就是對那個女蠻子死心塌地,為了她連封地都不要,就那麽小塊地方,交上來的租稅哪夠一個王府開銷。”


    方綺嗔道:“人家有名字,叫什麽蠻子。說實在我還沒見過阿奴長什麽樣,都說是個難得美人。哪天請她來見見,怪想她的。”


    “成親的時候總要回來。”劉瑉正愁西南一塊無人坐鎮,劉仲正好解決了他的心腹大患。“也該給他在雅州建個王府,成年東北西走,連個落腳地都沒有,身邊也沒人伺候。”他經曆坎坷,生性多疑,生平隻放心妻子方綺和劉仲兩個,如今見堂弟終於安下心來成家立業,不覺心懷大暢。吩咐下去,將艮嶽裏的梁王府舊人全部遷往雅州。卻沒想到他這一輩子都沒能喝到堂弟成親的喜酒。


    劉仲采取了阿奴的建議,說服了雲丹和紅白兩教,還有絨巴人,不再強迫絨巴人信奉佛教,一切信仰自由。佛教的喇嘛們被新的挑戰激的摩拳擦掌,挑了幾個精通兩教法典的日日與砵教喇嘛辯經說法,兩個宗派就這樣你來我往漸漸地相容下來。見形勢終於大好,劉仲鬆了口氣,開始坐鎮雅州和成都一帶。


    普普被送進了學堂,阿蕾又懷孕了,在阿錯的監管下,酒樓生意很好。阿奴族人的住址在茶馬古道邊上,阿奴將它修建成一個川西小鎮,中間一條寬大的青石板路,兩旁就是帶著店麵的一溜兒小樓,門全部朝著街麵開,準備日後做生意用。阿奴覺得家裏喜氣洋洋,看什麽都是好兆頭。


    趙惜想起阿奴的建議,聯係了一下南北的浮影殘部,開始建立一個叫做聽風堂的專門出賣情報的組織,阿羅興致勃勃也加進來。他自己在瓦子裏賺了些錢,加上阿奴的讚助,開始組建馬戲團,收羅了一些路岐人,四處衝州撞府的“打野嗬”(即露天表演),除了浮影舊部外,這批人成為聽風堂的第一批成員。


    阿羅很喜歡妹妹昔年收集的那些飛蛾和蝴蝶的標本,將那隻罕見的陰陽蝶做成了聽風堂的標誌。每個成員按級別在不同材質的小牌上刻上相應的蝴蝶和飛蛾圖案,然後染色。他將那麵刻著彩色陰陽蝶的烏木牌送給趙惜,看見那蝴蝶稀奇古怪,趙惜好奇,阿羅一五一十解釋給她聽,卻被她當場甩出門。(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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