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劉瑉遣了大內將作監的工匠到雅州給劉仲蓋王府。劉仲心急,不想大修土木,跟沈謙商量了一下,將原來住過的那個園子買下來,巷子拓寬,門麵加大加高修成王府的應有的規格,趕在年前完工。


    艮嶽的梁王府家人吳姑姑之流也跟著來到了雅州,同來的還有大批賞賜的宮女和皇家侍衛將狹小的王府塞得滿滿當當。劉仲隻好又將周圍買下,改成了王府一條街。


    一切落定,已經到了冬至,這天是劉仲的生日。劉仲像一隻好容易造好了美麗巢穴的園丁鳥,一切檢查完畢,感覺沒有紕漏後,他雄糾糾氣昂昂帶著大批侍衛去請那隻端著架子的雌鳥入窩參觀。


    阿奴早幾天來了,住在十二和斐荅的家裏,其實就在新出爐的梁王府後麵,不過幾步路遠。看見劉仲鮮衣怒馬帶著大批皇家侍衛,一路上搞得雞飛狗跳。她臉都綠了,埋怨道:“你自己過來接我就好,勞動這麽多人做什麽,納納都被嚇得躲在床底下了。”


    納納是十九的女兒,膽子一向很小,十二的兒子布頭正趴在床前用一塊點心想把她哄出來。


    劉仲撓頭:“是吳姑姑說要慎重。”


    “你下個帖子請我們去就好了,何必親自來請?”十二迷惑,他們幾個昔年的沈家護衛成了梁王府的侍衛隊長。


    斐荅打了他一記:“請客不是今天。”帖子早下了,吳姑姑辦事一向滴水不漏。


    眾人恍然大悟,看向劉仲的眼神曖昧起來,十九呲牙大為不滿:“看把我女兒嚇得。”


    劉仲不好意思,眼睛一直覷著阿奴,斐荅伸手一推:“去吧,難道在我家生根發芽麽?”


    阿奴朝劉仲做個鬼臉:“還沒正式入住呢,咱們偷偷從角門進去吧。”


    劉仲隻有依著她遣散侍衛,兩人跟做賊一樣手牽著手叫開角門溜進去,看門的宮女一陣愕然。


    園子跟上次來時看見的大變了模樣,四處張燈結彩,園中小徑上人來人往,吳姑姑正在招呼宮女們往還掛著冰霜的樹上紮絹花。沿途看見他倆的宮女都屈身行禮等他們過去後才敢直起身子。


    阿奴一笑:“真是不習慣。”


    “你不喜歡的東西叫吳姑姑改了就是。”劉仲不以為意,他根本是個懶漢,不會去注意這些小節。


    “沒事,慢慢就習慣了,總不能因為我不習慣,讓她們以後被人罵不懂規矩受責罰。”


    劉仲聽她言下大有長相廝守的意味,喜得抓緊阿奴的小手不放。


    沿著雲步石梯上去,那座刺客爬上來對著他們射箭的假山依然還在,門就開在假山底部,走進去,方才看見假山隔出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入門就是曲步回廊,腳下石子漫道,修竹遮應,被刺客燒毀的小樓改成了小小兩三間房舍。奇草仙藤圍繞著一汪汩汩清泉,蒼翠欲滴,泉水圍繞著小院,盤旋在竹下往後院而去。


    劉仲牽著她走進去,裏麵不再是白慘慘的一片。兩壁全是斑竹做的書架,壘著滿滿地書,窗子糊著雨過天晴色的蟬翼紗,窗下一個幾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插著一瓶子臘梅。


    阿奴見那臘梅含苞待放,像那珊瑚豆子一般累累可愛,湊上去嗅了嗅。


    劉仲指著裏間那一座占了半間屋子,掛著秋香色百蝶穿花蜀錦帳幔的楠木撥步床: “喏,那是你畫的那種,可對?”


    阿奴一直喜歡那種跟小閣子一樣的拔步床,當今的床都跟平台似的,屏風床也不合她的意,幹脆畫了那種床外再加小木屋飄簷的拔步床。不過因為趕工,上麵一應雕花全無,看著反而顯得低調奢華。


    阿奴一探身,看見床上鋪的是天水碧的湘繡百子被麵,不由得滿臉通紅,起身想走,卻被劉仲一把壓在床上,他低聲笑起來:“吳姑姑特地從京城的庫房裏找出來的。”


    阿奴捶了他一把:“起來,重死了。”


    “我感冒好了。”小王爺鄭重宣布,低頭就想親,阿奴百般掙脫不開,隻能由著他在臉上亂啃,癢得她笑著縮成一團,被劉仲乘機抱到床上。兩人扭成一團,阿奴氣喘籲籲想鑽出來卻被劉仲拖回去。


    門外有個宮女叫了一聲:“作死了,哪個不知好歹的,好好的門又不關,這兩天風大的緊,別又吹得一屋子沙塵。”


    另外一個聲音嬌媚,帶著一股慵懶:“明玉,關上就是,反正王爺還沒有回來。”屋裏的兩人嚇了一跳。


    “你當然不擔心,王爺喜歡你,白天黑夜隻叫你近前伺候,吳姑姑對你也另眼相看,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你也抬舉抬舉咱們這些一起進宮的姐妹們。”你女子聲音像是鞭炮似的又響又快。


    屋裏的阿奴全身一僵,狠狠地一推,從劉仲身下鑽出來。


    “說什麽呢?叫你關個門,你遷三扳四的一大堆,小心叫人聽了去說咱們輕狂,到時候就是吳姑姑也護不了你。對了,早上王爺交待了,這些花趕緊先插瓶。”那聲音輕嗔薄怒說不出的好聽。


    “看把你懶得橫針不拈豎針不動,不過是些花,巴巴地叫我過來幫你拿。”


    “我拿不下嘛。”


    “對了,聽說王爺屋裏來了一張奇怪的大床,我看看。”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走進裏間,驀地看見一個穿著淺香色折枝花緞窄裉襖的絕豔麗人站在床帳前,臉上神情莫辨。


    王府的女官宮女衣衫皆有定製,這麗人明顯是外來的。


    兩人驚叫起來:“哪來的?”


    “這是什麽地方,你也敢亂闖,趕緊走吧。”那個聲音甜糯的宮女好心地急急說道。


    阿奴仔細一看,那梳著雙丫髻的宮女跟自己長的五六分像,想起她們剛才說的話,不由得一陣眩暈,她好容易抓緊床架站穩,定了定神:“我走了。”


    劉仲正好鑽出來,楞道:“去哪?”


    那兩名看見劉仲,才知道衝撞了他,嚇得福下身子行禮,不敢多說話。


    阿奴眼睛像釘子一樣看著那宮女的發梢,冷笑一聲:“王爺身邊有這麽好姑娘,何必還要在我這裏找不自在。”白姆,小九娘,央金,寇斯曼,阿珂這些人已經成了阿奴的心病,塊壘難消。猛的一看見這個跟自己長的相像的宮女,聽說還日夜伺候,想起那央金恨不得撕了自己的眼神,她覺得簡直是晴天霹靂打在頭上。


    看見明月,劉仲再傻也知道麻煩大了,死死地拖住阿奴,急得語無倫次:“她是皇兄找來的,上次我不是病糊塗了麽?”


    “所以你跟她好就算啦,幹嘛又要來找我。”阿奴使力掙脫不出,又氣又急,哪裏還管什麽麵子,忍不住哭出來。


    劉仲急得抱緊他不放,哄道:“是皇兄找來的,跟我沒有關係,我病糊塗了,老是看見你,吳姑姑說明月那聲音跟你很像,加上長的也有點像,所以叫她在床邊一直喚我來著,我倆真沒事。”


    阿奴頓了一下,劉仲不會對她撒謊,吸了吸鼻子:“你病得很厲害?”


    “嗯。”見她不哭了,劉仲連忙裝可憐,“每天都看見你嘟著嘴不高興,等我去找你,你又不見了,急得我滿頭大汗。皇嫂還說我中邪來著,叫來上清宮的牛鼻子作法事,吵得一屋子的人不安生。”


    “你都不告訴我。”阿奴想起那時候自己正和雲丹談婚論嫁,阿仲病的七死八活自己都不知道,心中覺得虧欠又哭起來。


    明月和那名宮女看見小王爺抱著那姑娘又哄又勸往錦帳裏去了,忙打個眼色,齊齊關門退下去。


    既然主子來了,兩人不敢走遠,那個叫明玉的宮女趕緊跑去給吳姑姑報信。隻留下明月一個人聽使喚。


    屋裏聲音低低的暈成一片,明月心中悵然,那個姑娘隻怕就是王爺嘴裏夜夜念叨的阿奴,長的真是好看,就是發脾氣也美得很,人說自己跟她長得像,但是王爺隻是撇過一眼就再沒正視過她,自己隻是清秀可人,哪有這般嬌花軟玉似的美貌。姐妹們羨慕自己得王爺青眼,隻有她知道王爺跟自己壓根不是那麽回事。飛上枝頭誰不想,如今沒了指望有些可惜罷了。


    屋裏那姑娘突然低叫一聲:“不要。”


    “我會輕點。”小王爺低聲求告。


    “人家剛才還在哭。”那姑娘的聲音嬌滴滴地顯然在拿腔拿調,突然,她尖叫一聲:“混蛋,你偷襲,痛死了。你,你。。。。。。”後麵沒了聲音。


    明月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不由得滿麵飛紅。想走開又覺得好奇,腳愣是邁不出去。


    過了一會兒,小王爺沮喪的聲音傳來:“你太緊,我動不了,怎麽辦?”


    “混蛋。”那姑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誰叫你這麽急。”


    然後是一陣捶床的聲音,那姑娘怒道:“笨蛋,我來啦。”


    “你在上麵?”小王爺的聲音很怪異。


    “你在上麵又不行。”


    “誰說我不行?”小王爺怒了,隨後那姑娘又喘息一聲:“你行,你厲害,可是我不行,太幹,痛得很。。。。。。”說話都帶上了哭音。


    她一哭,小王爺緩和下來,終於同意交出主導位置,後麵是一陣低低的喘息,明月心癢難忍,恨不得親眼看看。背上卻被拍了一記,她猛一回頭,身後是吳姑姑,一溜兒排開的各位女官,她冷汗涔涔,腿一軟跪在地上:“姑姑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偷聽王爺燕好被當場抓包,想起剛才那姑娘看自己的憤恨眼神,明月知道自己這次活罪難逃。顧不得會驚動王爺,撲上去抱著吳姑姑大腿低聲苦求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姑們饒命吧。”


    ,吳姑姑低聲問道:“真在裏麵,兩個人?”


    “是。”明月乖乖回答。


    隻見幾個姑姑如釋重負,紛紛上前湊近房門側耳傾聽,明月驚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見她們聽後一臉滿意,唇角帶笑吩咐自己:“好好伺候,事無巨細全部上報。”留下幾個宮女做幫手,女官姑姑們浩浩蕩蕩揚長而去。明月半天醒不過神來,這是要自己夜夜聽王爺燕好?然後上報?


    等到出了園子,幾個女官躲在假山後相互握手喜極而泣:“皇上的囑托總算完成了一半。”


    吳姑姑喜滋滋的幻想前景,雙手合十,直念菩薩保佑:“還差小世子和小郡主。”還差滿園子白白軟軟的奶娃娃。


    世事難料,他們不會想到,最終孩子等來了,卻不是她們想象中的那回事。


    阿奴不會想到,劉仲貴為王爺,起居行止是要做記錄的。從此她再無隱私,跟劉仲每一次的燕好,甚至私下裏打情罵俏都被明月記錄在案呈給吳姑姑等人觀看,隨後送往京城由關心堂弟的皇帝禦覽。因為皇帝擔心堂弟被這個女蠻子教唆壞了,嚴格控製了梁王府的所有成員,難聽一點,就是皇帝擔心這個手握重兵的堂弟聯合自個的義兄造反,關心他夫妻生活的同時,也順便監視了他。


    阿奴最早選擇雲丹的同時,小心的不讓他全盤掌控自己,免得自己的族人被卷進他的戰爭機器中。錢財,人脈,宗教,軍用物質。。。。。。每個方麵她都努力讓自己能幫的上忙。她清楚的知道,雲丹野心勃勃,需要的是一個強有力的助手和有實力的妻子。可惜,一切都到手的時候,她自己卻狠不下心腸,做雲丹的妻子還需要殺伐決斷的剛強之氣,她無法漠視人命,做不到以暴製暴,她承認自己軟弱退縮。雲丹杳無音信,隻怕也是對她失望無比。當聽到阿珂懷孕的時候,她還有些期盼的心漸漸冷了下來,也許潛意識裏是將雲丹當做對手的關係,時日一久,雖然悵惘,她還是接受了兩人無緣的事實。(其實每一對夫妻都是拳擊台上的對手啊。)


    雲丹和劉仲兩人本就在她心裏難分軒輊,三人關係錯綜複雜,像是血肉凝結一團不能剝離。但是對於劉仲,阿奴沒那麽防備,兩人兩小無猜,劉仲很有耐心地一步步漸漸地滲透進她的生活裏,等搬到梁王府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西園的屋裏裏滿是劉仲的東西,連牙刷子都並排擠在一起。


    但就是因為太過熟悉和放鬆,阿奴忽略了劉仲的諸侯王身份,做為貴族,像兩隻小豬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日呼奴喚婢的愜意生活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實在,在那個時代和大環境下,阿奴似乎怎麽打拚選擇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所謂真正自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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