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北風呼嘯,梁王府的暖閣裏鋪了地龍,倒是溫暖如春。隻是屋子裏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氣。阿奴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已經習慣了瓊瑪等人咋咋呼呼。如今叫青霜紫穗教他們,倒把她們教得傻了,整日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劉仲終於批完一個折子,把筆一扔往後一靠大呼小叫:“完了,完了。”


    青霜低聲細語:“王爺,不能說完了,要說好了。”


    楚瑪等人哈哈大笑起來,阿奴莞爾:“青霜,你教訓人上癮了,今兒訓起王爺來。”


    青霜臉一紅:“這些都是忌諱的事情。”


    劉仲也笑:“小時候都教過,不過早就忘記了。”


    “批完了?哪來這麽多折子?難怪會把皇帝累病了。”阿奴看見劉仲下朝的時候,侍衛幫他拎著小腿高的一個大匣子,裏麵居然都是這些天積壓下的奏折,據說才是三分之一,他與方綺劉愷各自分開批閱。


    劉仲揉揉額頭萬分慶幸:“沒想到皇兄每天要做這麽多事。還好當初坐那個位子的不是我。”他否則英年早逝的就是他了。過了年,正統帝狀況越發不好,大家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在拖日子罷了。東西都早早預備下了。


    “真講起來,他還算是個不錯的皇帝。” 阿奴嗟歎,上次看了皇帝夫妻的飯菜,比她和阿仲的還不如,雖然他們已經算不講究吃喝的了。劉瑉如果不是疑心病那麽重,事事講究麵麵俱到,隻怕命還長些。


    她吩咐青霜等人,“你們都下去吧。”見侍女們都退下,拿過一封信遞給劉仲:“大師兄來的信,他過兩天就到了。”


    “是,他回來擔任禁軍統領,令狐文調往西川接替他的位置坐鎮雅州。你不是想阿寶想得緊?”劉仲摟著妻子坐在膝上。


    “皇帝倒是很信任他。”


    “還不如說是皇嫂信任他,皇兄才在這個時候把他調回來。這些天,皇兄發了一堆的調令,都是為了。。。。。。”劉仲突然說不下去。


    阿奴將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裏,十指牢牢相扣:“看來今年是回不去了。”


    “小鐵呢?”


    “他還小呢,懂得什麽。跟著小槿他們睡了。”二皇子最近成了沒人管的孩子,方綺顧不上他,隻好把他留在梁王府。


    劉仲想起今天皇帝找他過去談的話,嘴唇有些發幹,斟酌了一下:“阿奴,你,我。。。。。。”我可能要呆在京城很久。見阿奴沒聽見下文,抬眼看著自己,一雙眼睛暗如寒潭,他心裏一顫。


    阿奴摸摸他的臉,偎進他的肩窩裏:“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不必管我想什麽。”


    劉仲撫摸著她柔順的頭發,私底下,她還是像小姑娘一樣打兩根長辮。偏偏他覺得這樣很好,親熱的時候一點堵礙也沒有。不知道那些貴族仕女頂著尺把高的假發髻和頭冠是怎麽生活的。


    他低聲開口:“明日我要去鞏縣查勘皇陵所在地。”


    新漢的帝陵都要等皇帝死後才修,而且全部工程必須在七個月內完工,時間倉促,所以皇陵都很小,規模大不如前代。他要提前去勘察地形,這對劉瑉是件大事。


    見阿奴沒動靜,劉仲提一口氣繼續道:“我給青姨去信叫她過來了,皇兄他想讓我做攝政王。”


    阿奴僵住,低叫起來:“不行,推掉。劉愷已經十二歲了。”十五六歲就可以成親的時代,十二歲已經是小大人了,又不是幾個月的奶娃娃。


    “我推掉了,但是皇兄一直堅持。”劉仲猶豫了一下。


    阿奴板起臉:“你的才能比得上周公還是王莽?”


    “周公自然比不上,王莽那是亂臣賊子。。。。。。”他突然醒悟過來,自己自然比不了周公,就是周公尚且因為周成王的猜忌要躲到楚地去;而王莽飽讀詩書,禮賢下士,清廉儉樸,這樣一個人卻篡位自立,不得好死。


    阿奴見他額前冷汗一顆顆冒出來,連忙拿出帕子給他擦拭:“素日裏膽大包天的,怎麽就嚇成這樣?”


    劉仲一把抱緊她:“幸好,幸好我推辭了。”他這些年權柄在手,做事越來越大膽,皇帝透露想讓他當攝政王輔佐劉鎧時,他嘴上推辭,心裏居然覺得舍我其誰,順理成章。


    “咳。”阿奴拍拍他的臉,“我當初走私灌鋼的時候,你怎麽罵我來著?”


    看來越是位高權重的時候越要時時提點才行,阿奴瞄了一眼牆壁,明天寫幅家訓掛在牆上。


    劉仲緩過神來,心裏發虛,迫切想做點什麽,抱著妻子就重重地親下去,阿奴拍開他:“別,這是書房。”劉仲躲過她的手,湊上去邊親邊說:“乖,給我,我憋得慌。”兩手已經伸入她的小襖裏。等到他終於氣喘籲籲躺在小榻上心滿意足的時候,才覺得那股惶恐鬱氣隨著剛才的激烈動作統統散發出去,他長籲一口氣,將阿奴抱在自己胸口:“這兩天你多去陪陪皇嫂,看皇上的意思,京城裏會有大動作,你小心些。”


    “他要開殺戒?”


    “也許沒那麽快。”劉仲此話間接承認了劉瑉要將一些不安定因素清除出去,為年幼的兒子開路。他不確定地說:“應該會等我回京吧。”


    阿奴在劉仲走後就將飛月成衣店關了,將堯娑等人接進王府,嚴令一幹人等無事不得出府,自己隔幾日就帶著孩子進宮看看方綺。皇宮裏的氣氛已經很壓抑,阿奴不會安慰人,每每這個時候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偏偏方綺隻有看見她來才會勉強擠出點笑容,有時候還會多吃一點飯。陳姑姑每次送她出宮都要懇請她多來幾趟。


    李長風趕到京城後馬上進宮,當場就被任命為禁軍統領,接管了大內禁衛和皇城九門。


    事情比劉仲想象來的早。


    阿奴是個有事就睡不著的人,自從阿仲走後她基本晚上就不敢睡覺,隻有白天的時候才能小憩一會兒,沒有半個月,已經瘦得兩頰凹陷,隻有兩隻眼睛亮如寒星。劉鎧看見她時都嚇了一跳。


    她這天哄睡孩子,重新回到暖閣裏處理一些賬本和信件。


    劉瑉治下這些年各地還算風調雨順,張甾之亂平定之後,整個社會又開始欣欣向榮起來。飛月商行已經在各大城市都有分行,大部分交與阿錯和阿羅打理,但是她也不能撒手不管。阿錯來信說有幾家商行一直虧損,是否還要繼續下去。有一家甚至在廣州,沒理由會虧本,而且那裏是聽風堂活躍的地方,就是虧本也不能撤銷了。她看了看送來的賬冊,沒發現什麽異常,隻好重新封存讓給沈謙送去,順便找他要幾個精於看帳的賬房來。


    雲丹來了信,說是卓瑪嬸嬸向阿奴堂嫂租下了那個拉薩附近的莊園,養雞比養牛羊周轉快,已經賣了好幾批,很受拉薩的王公貴族歡迎,至於在察雅的養雞場,活物賣的一般,不過臘雞臘鴨賣得還好,銷量最好的還是青稞酒。信最後卻是問她什麽時候回去,他想孩子了。看來皇帝病重的消息他還不知道。


    還有封是沈嘉木的信,一名叫林秋先的弟子已經自動請纓與這封信同時起身前往蒙紮古開設書院。師母蘇宜去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大名叫沈星繁,小名叫飯飯,小師弟輩分可真高。阿奴微笑起來,這個時候很需要美好的消息來中和一下日漸緊張的氣氛。


    突然窗戶被人剝啄兩下,深夜之中分外清晰,她大驚失色,傳來聲響的那一麵臨水,暖閣建在一個石台子上,那高度普通人夠不著。見裏麵沒有動靜,窗戶又被敲了兩下。


    看來沒有惡意,侍衛都死哪去了?阿奴定定神揚聲道:“哪位朋友深夜蒞臨?請報上名來。”


    “石峰。”外麵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


    阿奴好半天才想起來石峰是誰,當年那個假的報曉頭陀。


    暖閣外侍衛聽見動靜,高聲問道:“娘娘可好?”


    窗外石峰趕忙說:“娘娘,有事相求,絕無惡意。”


    雖然沒看見人,但是有一股陰寒的視線讓阿奴懷疑自己要是輕舉妄動肯定小命不保,她遲疑了一下:“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石峰頓了頓:“好吧,不過娘娘自己小心。”是提醒阿奴最好讓她的心腹進來。


    阿奴鬆口氣:“放心。”今天外麵值班的正是白巴和一個沈家送來的侍衛叫做沈雄的。


    白巴兩人進來見隻有王妃一個人,有些愣神。就聽王妃說道:“你可以進來了。”


    窗戶輕輕打開,一個瘦高的黑衣人裹著寒氣竄進來。


    兩人吃驚的抽刀出鞘,阿奴止住他們:“是朋友。”


    石峰比上次看見還要潦倒,阿奴蹙眉:“我記得你背叛劉暢投靠了皇帝。”按理溫飽至少能夠滿足。


    他慘然一笑:“當年他對上了我教中人的切口,加上他的身份,又許諾重建大雲光明寺,師父和我自然得幫著他。”他們屬於北方明教,劉瑉流落在長安的時候誤打誤撞入了明教做了一名小嘍囉。


    “這些年沒聽過你的消息,還以為你又做回了老勾當。”阿奴強作鎮定拿起銀剔子挑了挑燭心。石峰以前幹的就是偷雞摸狗的事,難怪侍衛們都發現不了他的動靜。阿奴心裏發毛,若此人是皇帝派出來的刺客,她早死一千次了。


    石峰看向茶壺,舔了舔發白幹裂的嘴唇,阿奴連忙將茶壺還有點心遞過去:“喝吧,後來怎樣了?”


    他灌下半壺茶吃了一塊餅才緩過氣來:“後來我和同伴被皇帝派去做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說到“皇帝”兩字的時候,他兩眼噴火,咬牙切齒。


    見他怎麽也不像得了榮華富貴的樣子,阿奴突然想起劉仲說的話,難道:“劉瑉要卸磨殺驢?”


    石峰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猜的。”


    石峰被噎了一下,隨後拍案而起:“不錯,咱們這些年為他做了多少事,半數同伴都送了命。如今他居然,居然。。。。。。”他話音一頓,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聲音軟下來:“娘娘,我們一幹人這些年替他賣命,就想著有一天能重建大光明寺,堂堂正正的進去參拜光明神。”


    從來沒有聽說過要建大雲光明寺,被人騙了十來年才醒悟真是夠笨的。阿奴同情的看了看石峰。


    石峰已經為當年的選擇後悔萬分,其實當初他的選擇沒錯,錯在向劉瑉暴露了自己在禁衛中的實力,引起了他的猜忌。之後將他們當做錦衣衛東廠一樣使用,如今自己快要掛了,擔心兒子駕馭不了邪教徒,當然要把這個掌握了他無數秘密的暗部滅口。


    “娘娘。”石峰苦笑,“我們滿手血腥,自然死不足惜,可是還有很多老弱婦孺。”


    阿奴奇怪:“你們做殺手還要老人孩子?”


    石峰哭笑不得:“娘娘想哪裏去了,我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小人是孤兒不代表別的人也是。”


    阿奴訕笑。


    他繼續說道:“宮裏的夥伴冒死送出信來,皇帝今天對咱們殺了格殺令。我隻有連夜帶他們逃走,可是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他們都是無辜之人,怎麽也不該陪著我們送命。求娘娘收容,給他們一條活路。”


    “我什麽也幫不上。”阿奴攤攤手。


    “可以的。”石峰預料到阿奴會拒絕,“動手的正是娘娘的師兄李長風,如今他是禁衛統領,掌控京城九門,隻要他肯鬆口。。。。。。”


    阿奴搖頭:“你不要說了,有這個時間不如趕緊帶你的教友遠逃才是正經。”


    石峰一臉頹喪:“要是能夠出去,我也不會冒險來找你了。現在滿街都在搜捕“吃菜事魔”,我們根本出不了長安。”他再一次後悔聽從那個口蜜腹劍的皇帝的話,將明教家眷全部遷到長安城,新建的長安城並不像開封那樣到處都是逃生通道。這裏隻要九門一關,就跟銅牆鐵壁一般,他們根本不熟悉新的長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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